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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怡然先迴了尚儀局,將她們交給司讚,便向廣盛殿行去。我告訴怡然她不必與我同往,怡然卻不放心,堅持要一道去見陛下。我在覺得溫暖的同時亦覺無奈:若他真無意冊封,那再多去多少人又能有什麽用呢?


    廣盛殿門口,鄭褚眉宇間略有焦灼地向我低語道:“可算迴來了,陛下方才問了一句。”


    我輕輕一福:“有勞中貴人。”便移步入殿。


    他正讀著折子,我不言不語地行過去,接過墨蘭手中的茶盞奉上去。同樣的事情我在過去的幾年裏做了無數次,無非是跪坐案旁將茶放在案幾上再起身侍立一旁就是了,從來沒出過岔子。唯獨這次,起身前看到他的麵容時,腦海中驀地慌亂,一時失神竟踩了裙擺,一個趔趄跌了迴去,手在案上一扶,連帶他麵前的案幾也移了幾寸。


    他眉頭一皺轉過頭來,見是我時似乎一愣:“晏然?”


    我俯身拜下去:“陛下恕罪……”


    他一笑:“沒事,起吧。”我直起身,向前移了移,要去收拾桌上被濺出的茶水,被他抬手製止,笑問我,“怎麽?身子不舒服?”


    我低下頭,想著昨晚,胸口隱隱作痛,不自覺地看向那隻顏色清涼的淡青色瓷杯,生硬道:“沒有……”


    他似未察覺我的情緒,眉宇間笑意柔和,猶如晨間第一縷陽光溫暖卻無炙意,執過我的手,放在他的掌中,緩緩道:“該給你冊封了,朕想給你擬個封號,一時間又沒什麽思路,你自己有想法沒有?”


    封號?我微一愕,垂眸淡淡道:“散號宮嬪依規矩不得賜封號的,晏然身在奴籍能得陛下眷顧已是天恩,萬不敢再破這個規矩。”本該是無比溫順之語,我卻無法抑製言語間的生冷,字字出口,隻餘疏離。


    他無聲一笑,伸手將我攬近了些,眼中似有些歉意。我內心一番掙紮,終還是和順地倚在了他的肩上,隻聽他說:“你隨在朕身邊這麽多年了,朕不願委屈了你,想封你做從六品才人。”


    按大燕朝目下的嬪妃品秩,宮中嬪妃自上而下分三夫人、四妃、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禦女,再往下的從八品寶林、正九品良使、從九品采女皆屬散號。其中九嬪中,昭儀、昭媛、昭容秩正二品,稱“上三嬪”;淑儀、淑媛、淑容、修儀、修媛、修容則低上半品,稱“下六嬪”。九嬪以下,自正三品至從五品共二十七人,便是“二十七世婦”了,除卻正三品的充儀、充媛、充容、充華都隻有一人外,往下的婕妤、貴姬、貴嬪皆設四人,再往下正五品姬五人,從五品容華六人。自正六品起,屬“八十一禦女”,正六品、從六品的美人和才人各九人,正七品九儀各一,從七品瓊章、瑤章各九,正八品婉華、穆華、閑華亦是各九人。再往後,散號宮嬪便無定數了。


    宮女晉封宮嬪,多半是采女,偶有良使,能直封寶林已屬罕見。從六品的才人卻是位列八十一禦女之位,且是八十一禦女中地位較高的了。我在宮中並無背景,位份能高些自是好的,可又難免要遭人側目。我思量著,總還是細水長流為好,低眉迴道:“奴婢適才剛說不敢要封號破了規矩,若是直封才人,這規矩豈不破得更大?”


    “有例在先,雲清皇後侍奉神宗時,便一舉封了從三品充媛。後為仁宗宮嬪,更直封的正一品夫人,朕封你個才人又算什麽破了規矩?”


    我本該嫁人為妻,如今封得再高也隻是天家妾室。他毀了我的婚事,什麽樣的位份也彌補不了。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怨恨,言辭愈發不留情麵:“雲清皇後賢良淑德,與仁宗伉儷情深,奴婢不敢比。”我離開他的肩頭,垂首跪坐,羽睫輕顫地輕聲細語,“再者,即便奴婢得封宮嬪,不再在奴籍,可兄妹仍在奴籍不說,故去的父母更是負著罪名,奴婢獨居高位豈能安心。”我哽咽著,有無數的委屈與隱忍壓在心頭,件件皆是難以言述的痛苦。忍耐再三,終是忍迴了借機求他寬恕兄妹的求情之語,斂身一拜,“父母縱使有罪,也仍是晏然的父母,百善孝為先,求陛下|體諒。”


    伏地許久,眼中隻餘上襦廣袖上淡色的刺繡紋路,心裏卻揣測著他現在的神色。他重重一歎,輕一抬我肩頭示意我起身,揚聲叫來鄭褚:“曉諭六宮,攉封尚儀晏然從七品瓊章位,賜居瑜華宮汀雨閣。”


    “陛下……”我一開口便被他製止,他平淡道:“不要多說了,這是朕能給你的最低的位子。”


    一向幹練的鄭褚猶豫了一瞬,才道了“諾”,又向我道:“恭喜瓊章娘子1。”


    我也隻好領旨拜謝,鄭褚躬身退出去傳旨,我亦站起身,行至案前幾步處屈膝一福:“臣妾也先告退了,該按規矩去拜見兩位太後和皇後娘娘。”


    他一頜首,又道:“你與怡然婉然素來交好,眼下怡然是宮正,事務繁多,婉然便賜給你做個管事宮女吧,也是個伴。”


    我正要推辭,婉然卻已在一旁一福,喜滋滋道:“諾。謝陛下,奴婢定侍候好瓊章娘子。”.


    新封宮嬪,按禮要先去拜見太後,再拜見皇後,最後再去見自己宮中的主位嬪妃。婉然隨在我身側,低低地問我:“娘子是先去見皇太後,還是帝太後?”


    “雖則帝太後是陛下生母,但皇太後是先帝嫡妻,帝太後多年來也一直以皇太後為尊,先去拜見皇太後。”我說著,睨了她一眼,又道,“旁人就罷了,你和怡然不許跟我生分了,私底下還叫姐姐,不然我可不答應。”


    禦前服侍之人眾多,除去大監鄭褚不說,就隻剩我和怡然婉然是當年一起從太子府跟來的,這份自幼結下的情誼,我不想就此疏離了。


    婉然吟吟一笑:“諾,聽姐姐的。”


    皇太後所住的長樂宮在皇後居住的長秋宮東南側,與長秋宮西南邊帝太後的長寧宮相對。旨意已傳遍了後宮,長樂宮門口,兩列宮人齊齊向我一福:“恭賀瓊章娘子晉封之喜。”


    我微微頜首,向為首的那名宮女道:“瑜華宮汀雨閣瓊章晏氏依禮拜見皇太後,有勞通報。”她雖在皇太後身邊服侍,但也屬尚儀局管轄,從前也就算我手底下的人,算是相熟。


    她欠了欠身子,語聲清越動聽:“娘子稍候,奴婢去稟皇太後。”


    通報一聲最多不過是幾句話的事,眼見已是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仍未見她出來,我心中大概有了數,也不著急,安安靜靜地垂首在外麵等著。


    果然,又過一會兒,她行出殿外躬身向我一福,道:“皇太後剛剛歇下了。娘子請迴吧。”


    我了然微笑,點一點頭,語聲溫和依舊:“那晏然改日再來向皇太後問安。”


    目下已是未時,皇太後素有午睡的習慣,但從不是在這個時候。之所以叫人這樣來迴話,不過是不想見我罷了,所以才有意要我等那麽久。去見帝太後時也是同樣,宮女來迴說“帝太後身子不適不便見娘子,娘子請迴”,我也沒有再多說什麽,依言離開。一直以來,盡管我身在奴籍,盡管我是罪臣之女,但兩位太後對我仍是不錯,可如今,我隻怕已成了她們眼中狐媚惑主之人了。


    出了長寧宮往長秋宮走,婉然忍不住悄聲對我道:“姐姐,何必再去長秋宮呢?宮裏的人辦事多機靈,大約你還沒到長秋宮,皇後娘娘便已經知道兩位太後對你避而不見的事了,又哪會見你?”


    我沒有迴頭,仍是往前走著,長秋宮已在眼前,在午後的陽光照耀下平添巍峨。我沉下一口氣,緩然說:“就為知道她不會見,我才更要去。”


    不僅兩位太後,現在整個後宮不知有多少人已然記恨上了我,巴不得趕緊尋我個錯處。皇後可以不見我,但我若是不去,錯處定是在我了。


    才到長秋宮門口,皇後身邊的大宮女藍菊已迎了出來,肅然向我施了萬福:“奴婢恭賀瓊章娘子晉封之喜。皇後娘娘知道娘子素日守禮,今日必定會來長秋宮拜見,隻是娘娘最近太過勞累,已歇下了,娘子明日一早過來問安便可。”


    她神態恭謹,言辭不卑不亢,究竟是在皇後身邊服侍多年的宮女。我唇角微挑笑意,淺行一禮:“諾,那今日便不打擾娘娘了。”.


    我迴到瑜華宮,一切都已料理妥當。汀雨閣裏,一眾宮人向我行大禮問安,我坐下來麵色不改地受了,待他們起身,我不禁一愣,意外道:“林晉?你怎麽……”


    林晉笑向我一揖:“陛下說娘子一直服侍禦前,在後宮沒什麽相熟的人,多指兩個從前一起在禦前的過來能給娘子解解悶。”


    我聽了他的話,才注意到除了他之外,還有兩個宮女詩染和雲溪也是禦前宮女。我含歉低頭,低低道:“我一人受封,倒累得你們一幹好好的禦前宮人都不能再在禦前做事。”


    詩染眉眼一彎,笑了一笑:“娘子別這麽說,在哪做事不是做事,跟著娘子心中還舒坦些。”


    我聞言眉頭一皺,輕斥道:“怎麽說話呢,這話傳出去外人還要以為是陛下苛待宮人了。”


    詩染知是自己失言,但畢竟是當著眾人的麵,臉上訕訕地向我一福:“奴婢絕無此意,娘子恕罪。”


    我顏色稍霽,端坐著道:“時候也不早了,各自收拾妥當了便歇著吧,明兒個一早婉然和林晉隨我一同去向皇後娘娘問安。”


    作者有話要說:1娘子唐朝時確實稱嬪妃為“娘子”,反倒是“娘娘”這個說法似乎完全是杜撰的……於是我本來想全篇用娘子……但覺得“夫人娘子”聽上去好別扭……於是個人情結發作之下,就成了散號稱“小主”,八十一禦女稱“娘子”,二十七世婦及以上稱“娘娘”的大融合……


    本文的宮妃品秩


    或翻看各個逢十章節的作者有話說(第十章、二十章、三十章這樣……不往楔子和第一章放是為了避免大家都來迴來去看前麵導致點擊率顯得太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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