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藥仍舊忐忑著猶豫著沒有開口,我亦沒有多同她耽擱,起身離開。當晚叮囑著璃蕊別忘了給她傳太醫,她幫不幫我是一迴事,總犯不上讓她在出宮前一年病死了。


    翌日一早,我在晨省後迴道寢殿時見到了紅藥。


    她見我起身淺淺一福,道了聲“充容娘娘安”,我見她仍是病容憔悴便皺了眉頭:“病沒好就迴去歇著,這兒不差你一個人。”


    她略有怯意地抬了抬眼,“奴婢沒大礙了……”


    我靜靜注視了她一會兒,俄而一笑:“都退下。”


    林晉便揮手命旁的宮人都退下了,自己最後一個退了出去,將門闔上。我拉著紅藥一並坐下,又親手倒了杯茶給她,緩和道:“你說吧。”


    “諾……”她點點頭,卻是沉默了一會兒,茫然地抬頭問我,“娘娘……您說真有冤魂索命或是故去之人托夢的事麽?”


    我抿笑道:“本宮不曾見過,但這樣的事,本宮總是寧可信其有的。”


    她低下頭沉思著,過了許久我也不曾催促她,她終於抬頭道:“奴婢近來……總夢到兄長。他和奴婢說……說皇後娘娘在閻王那裏告了他一狀,弄得他投不了生……”


    我聽得一栗,仍是微笑著問她:“你兄長……究竟和皇後娘娘的死有什麽關係?”


    “他……”她欲言又止,遲疑少頃,眼淚就劈裏啪啦地落了下來,無比驚懼地狠咬著牙關說,“娘娘,奴婢不敢說,那是誅九族的大罪……兄長告訴奴婢此事的時候,就特意叮囑過……便是怎樣的逼供也說不得……”


    她幾乎支撐不住坐姿,放在膝上的雙手緊抓著裙擺。這樣的恐懼我不是沒有見過,這不是怕自己死,是麵臨滅門才會有的絕望。


    “紅藥……”我站起身走到她身邊重新坐下,半摟住她的肩膀溫和勸道,“你說出來,本宮能解決自然會解決,如若解決不了也斷不會牽連到誰。你在本宮身邊這麽多年,本宮總不會去害你。”


    “娘娘……”她倏爾緊抓住我的手腕,手上用了十分的力氣,身上卻無力極了,“奴婢害怕……奴婢知道哥哥是宦官不能出宮,但奴婢從沒想過他會就這麽死了……那天……那天奴婢偷著跟到後山,親眼看著他斷了氣……”


    我從沒見她如此激動過,雙目空洞著不知看向哪裏,更是全然顧不得禮數規矩。眼看著親人離世,這是怎樣的痛我並不是不知道,一時已後悔問她這些了。


    “好了……不說了……”我一壁出言緩緩勸著一壁輕撫著她的後背給她順氣,她卻恍若未聞,仍緊緊抓著我,絲毫沒有鬆力,眼淚越流越多:“我該攔著他的……我明明知道他在做什麽……隻恨我膽子那麽小……”


    她轉向我,仍是雙目空洞著,睜得很大卻無神:“他親口告訴我……他每天給皇後娘娘添的熏香都是與皇後娘娘相克的……太醫查不出、即便查出也不敢說……”她說到此,陡然脫了力,身子向前一傾伏在了桌上,“我怕極了……我想去告訴陛下,可是兄長告訴我不能說……他做這些都是為了保我的命,如果我說了,我們都會死……”她死死咬住了下唇,激動之下好不容易停了的眼淚再一次湧得猛了,帶著無盡地悔恨嘶啞道,“可我後來才知道……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她撐起身轉向我,稍微平靜了幾許,猶是眼淚不停地道:“娘娘您不知道靜媛夫人和婉然是怎樣的心狠……多少次,我撐不住了,都想把這事捅出去——哪怕不能告訴陛下,我喊出來,讓其他人聽見也好……可是我到底不敢……我怕我和兄長都死在宮裏,家中就沒了指望……”


    她的話語已很混亂,哭個不停說個不停,卻沒幾句有用的。我心中焦急,又知是悲痛所致不好怪她,便耐下心來鎮靜地追問她:“你是說……是靜媛夫人讓你在淑元皇後的熏香裏下的毒?”


    她哽咽著點頭:“是……兄長告訴我說,他大概不能陪我多久了,要我平平安安出宮,迴家替他孝敬爹娘。我聽著不對,追問了好久他才告訴我這些……他說靜媛夫人斷不會留他的命,讓我不能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更不能讓靜媛夫人知道我知道此事……”


    我平複著心神,又問她:“可有證據麽?”


    她卻搖頭:“沒有……兄長隻是說了幾句……”她說著驀然迴神,看了看仍抓在我腕上的手,緩緩鬆開,喃喃道,“奴婢失儀。”


    “沒事。”我笑了一笑,又問她,“那……你兄長葬在哪兒了?”


    “哪有的葬……”她一聲淒厲的笑,“皇後娘娘去後,兄長被調到了尚食局做些雜事。結果……結果不出兩天就說得了急病死了,奴婢在尚食局有相熟的人,跑來告訴奴婢,奴婢跑出去看,正看到他們抬著兄長出去……”她的笑聲間添了狠意,切齒道,“奴婢跟到後山,等他們走了悄悄看了一眼,兄長他還沒斷氣啊……口鼻裏全是血。”


    是被下了毒滅口。


    我無聲一喟,隻覺難以再支撐起笑容。她頓了一頓,又道:“兄長臨死前還告訴奴婢……一定要平安地出宮,若不然……若不然……”她的麵容溫和平靜了幾分,甚至有了些帶著迴憶的笑意“他說他做鬼也不會放過我……”


    所以她就一直在荷蒔宮忍著,闔宮上下都對她那麽刻薄她還是忍著。直到見了我的麵,她都連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大約不僅是怕自己死吧,更怕說出來,會牽連了九族性命。她不過是想熬到出宮,可她實際上又那麽怕趙姬,我依稀記得,後來在婉然要挾我讓我送她迴荷蒔宮時,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地求我賜她一死。


    那兩年裏,相較於我,她隻會過得更不易。


    .


    我扶著她坐著,緩了許久她才緩過來,擦幹了眼淚,微微笑說:“奴婢方才……太激動了,娘娘恕罪。”


    我莞爾一笑,頜首道:“多謝你告訴本宮這些。若早知你兄長死得那般……本宮就不該再讓你想這些事。”


    “哦……還有一件事。”她擦著眼淚抽噎著又說,“娘娘許是覺得無關痛癢了,但奴婢覺得……還是告訴娘娘為好。”


    我定睛道:“什麽事?你說。”


    “當初給娘娘的藥膏裏下毒的……大概……不是秋寶林。”她啞聲一笑,“娘娘別怪奴婢為她說話,奴婢在荷蒔宮的時候,因為靜……趙姬娘娘的關係,闔宮上下就沒人敢待奴婢好,唯獨她不顧忌這些。”她望著我,眸中滿是對答案的渴求,“奴婢覺得……她不是那樣的人。娘娘如若也不確信是她,就放她一命吧。”


    我點頭笑道:“知道了,本宮原也沒有再找她算賬的意思。”我凝視著她頓了一頓,又道,“但你覺得不是她做的,僅是因為她曾待你好過麽?”


    她頓時沉默了,少頃,才又帶著幾分膽怯輕輕說:“奴婢曾無意中……聽婉然和玉禾交待過這件事……”


    她抬了抬眼覷了我一眼又道:“具體也沒聽清楚,就聽提到了娘娘、提到了傷口什麽的……想想後來的事,應該就是……”


    “夠毒的。”我凜然間輕聲一笑,“可惜了,本宮還是充容,她靜媛夫人倒先被廢為了正五品姬。”


    “娘娘……”她惴惴不安地喚了一聲,然後道,“您可別讓趙姬娘娘知道奴婢知道皇後娘娘的死因……”


    我了然笑應:“莫說是她,本宮對誰也不會說。你安心就是了。”


    .


    我並不能擔保靜媛夫人日後不能東山再起,但我要竭盡所能不讓她東山再起。一時並不知有什麽可作,原想著紅藥興許能幫上些忙,可到頭來她能做的也隻是告訴我這些,沒有半點證據留給我。


    所謂口說無憑,莫說有帝太後護著的趙姬不會因這紅口白牙就被賜死,便是沒了帝太後,宏晅也還要顧忌著前朝的趙家。


    急不得惱不得,隻好暫且放下。但到了合適的時候,想必這件事會是打垮趙姬的最後一擊。


    揚音喚來宮人,讓璃蕊陪紅藥迴去歇著,留下了林晉和雲溪,將紅藥方才所言一一告訴他們。雲溪直聽得渾身一僵:“好毒的心思,怨不得皇後娘娘突然一病不起……一邊逼著人家的兄長做這樣的事情、一邊又待做妹妹的這樣刻薄,也虧她們下得了手。”


    林晉聞之隻是不以為然地冷笑:“這算什麽毒了,娘娘從前和趙姬是怎樣的情分、又是如何待婉然的,換來的是什麽?”言罷一思忖,欠身問我說,“那娘娘現在打算怎麽辦?您……總也不能把紅藥推出去。”


    “自是不能。”我輕輕一笑,“就算把她推出去,也沒什麽大用處。這事沒有證據留下就用不得,唯一的作用,便是在趙姬要被廢位的時候揭出來,把廢位變成賜死了。”


    遂悄聲與林晉雲溪交待了幾句,二人聽罷當即露了喜色,林晉揖道:“諾,臣這就著手去辦,來日必定不讓娘娘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第三更~大家久等~~~明天更婉然的大番外,照例一次性發出不吊胃口(用mikibaby菇涼的話說這叫國慶殺婉然祭旗……)!早上九點更吧~~估計國慶長假都愛睡個懶覺?【九點是不是還有點早?】


    基友小宴開新文啦~~~好坑品值得信賴!大家看著喜歡別忘了戳個收藏鼓勵一下哦!


    喜歡的親收藏一下吧~~


    【文案】


    雜技團的台柱子少女,卻穿越成了隨軍營妓。


    好巧不巧,穿越第一天就被大將軍包養。


    大將軍表示:愛上一匹野馬,我家裏也有草原。


    董小姐,你嫁我可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宮記·晏然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荔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荔簫並收藏宮記·晏然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