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蓋江東將拴在槐樹上的,他剛才騎來的那匹馬,借給了龐大凱,撞山牛騎上了這匹馬,當時就揮鞭疾馳,往竹香嶺去找老俠女賽隱娘去了,這裏,蓋江東手提著他那巨大的刀鞘,與海蠍子短傑常鬆,向城裏去走,他們隨走隨談,談的卻是鏢店生意,及江湖上別的事情,對於飛環女的事,他已不放心上,因為他蓋江東滿有把握,相信今天白麵俠即使不將飛環女送出,那麽到了晚間,他若略施身手,也能夠把飛環女救出來,救出之後,正好等著賽隱娘來到,令她母女見麵,因為他是真沒有法子安置飛環女,他蓋江東的名頭雖這樣大,開設的鏢店也不小,可是他是一個“光棍兒”,二十多歲了,也沒娶妻,更沒有接近過什麽女人。


    這時候那白麵俠和九頭獅子都已經迴到了家中,都是又急氣,又慌張,九頭獅子苗天樹說:“叫我們向蓋江東認輸那決不行!”二護院的又說:“到夜間蓋江東必定來到,他的夜行工夫,比他的那雙鋸齒狼牙刀更了不得!他來了,可不能像昨夜海蠍子那樣地膽小,他不但救走了飛環女,還得殺死了咱們!”九頭獅子苗天樹說:“走!我在湖廣還有徒弟,也有綠林朋友,咱們帶著飛環女往那邊去,看他蓋江東還怎麽救?”一麵說著,他一麵向二護院的使眼色,因為他們是不能在鳳陽府的治下殺人,他們想把飛環女帶到半路上,加以殺害,以絕後患。苗天樹是為的剛才為個飛環女,受的那個氣,二護院是想為他那被飛環女昨夜所傷的哥哥報仇,而白麵俠,也很願意即時就走,他暗地想:最好將飛環女投在江中。


    於是急急地命人備馬,套車,白麵俠親自從裏院南屋裏將飛環女抱出來,九頭獅子且用鋼刀比著她的粉頸,威哧著說:“在車裏不許你嚷嚷!若不聽話?就割下了你的頭!”飛環女卻怒啐“呸!”一口吐沫正啐在九頭獅子的胡子上,白麵俠把她抱到門口,塞在騾車的車廂裏,他自己拿著單刀和白虎鋼飛環,也進到車裏去,放下了車簾,由二護院趕車,鞭子“吧!”的一揮,車輪滾動,少時之間,就走出鳳陽城的南門,出城之後,行了三裏多地,九頭獅子苗天樹方才騎馬趕到,他們原為的是車馬分開了走,免得被人注意,但是苗天樹此刻趕到,他又是喘氣,又是著急,說:“他娘的海蠍子常鬆,我出城的時候又被他看見了,他還能夠不又去告訴蓋江東嗎?”當時二護院聽了,嚇得就“吧!吧!吧!”連氣地揮鞭子,催著騾子拉著車箭一般地去走,九頭獅子的馬蹄聲“得得得得”在後緊緊跟隨,飛環女在車中喊著:“哎喲!車把我顛死了!你們快把我殺了吧……”白麵俠岑山玉又亮出了那隻白虎鋼飛環,威哧著飛環女說:“你若再敢喊一聲,我可就要把這鋼環套在你的頭上了!叫你稍微動一動,頭就掉!”飛環女咬著牙流著淚痛哭大罵說:“我後悔那一次為什麽沒把你的頭套下來!……”


    白麵俠瞪著眼說:“禁聲!再要哭,我可真不能夠讓你活了!那時你可別怨我?”此時,嬌弱的飛環女隻有全身抽搐著哭泣。


    飛環女身上的綁繩雖然自昨夜到現在總未解開,可是她的頭發經那“落蕊”與“驚花”兩位婢妾已給梳過了,編的是一個“盤龍頭”,儼若“新娘子”,臉也給洗得很幹淨,還抹的胭脂,鞋換的是“飛花”的一雙紅綾鞋,倒還很合式,飛環女想起受人作弄時的一切情景,她就更哭,更傷心,更生氣,白麵俠卻看看,又和悅地笑了,他悄聲說:“你別害怕!我是帶著你到別處,我還想到那龍王廟,咱們作夫妻去!……”飛環女又怒啐著說:“呸!”但可惜現在她的口中,連唾液都沒有了!


    車急動急走,馬跑在車前領路,不多時就到了殷家澗,二護院一邊趕著車一邊還說:“這鎮上的茶館裏可住著一個老太婆,是孤身一人,聽說蓋江東很關照她,孝順她,就跟她的兒子是一樣,咱們打不了蓋江東,打打這老太婆好不好?”九頭獅子卻嗬斥著說:“滾蛋!快些走吧!”當下車馬又往南行,走到了傍晚,已經到了定遠縣境,九頭獅子說:“不用打店,也不用吃飯,就直往東南去走!”白麵俠卻說:“往東去幹嗎?我是想偏西去走。”九頭獅子說:“你要往西,可就錯了!我也知道你是想先到巢湖邊、攬湖鎮,那裏有座廟,廟裏的道姑是你的情人,我勸你,千萬別再弄那些事,現在弄出這些麻煩來,還不就為的是飛環女?依著我,當時把她拉下車來,結果了她就得啦……”他才說到這裏,二護院當時就停住了車,一麵由腰中抽短刀,一麵就要自車上拉出來飛環女,九頭獅子也把一口厚背的撲刀亮出來了,白麵俠卻搖手攔住,說:“不行!不行!在這地方不能殺人!”九頭獅子說:“你要再想留著這小娘兒們,我就不認你為徒弟!”白麵俠說:“一定叫她死,但是叫她死在水裏,也不能夠叫她死在刀下,我所以要往巢湖,就是想把她扔在那湖裏,或是往南,把她扔在大江之中!”九頭獅子說:“這又為的是什麽呀?難道不叫她作無頭鬼,卻還要把她送到龍王那裏去當小老婆嗎?”白麵俠說:“咳!不用問了!走吧!”到底他雖然是九頭獅子的徒弟,同時他也是“少太爺”,他所說的話,九頭獅子跟二護院還都得聽,於是就都撇一撇嘴,一個還在前邊騎著馬領路,一個還在後邊搖著鞭子趕車,但是全都餓了,也全都困倦了,隻是還都得強打著精神,在暗淡的月光下,寂靜無人的道上,趕忙地向前走去。他們還時時在提心,不住地迴頭去看,就是恐怕蓋江東追來。這時尤其是白麵俠他不但疲乏,還非常地愁悶,他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忽然又舍不得飛環女了,忽然又很真切地迴憶起來那龍王廟裏之一夜了,那一夜,自己雖然是笑語溫存,心中卻懷著仇恨,然而飛環女又有多麽美麗,多麽婉順呀?誰料到竟因為一時的“火氣”,而弄成了這樣的結局?這除非真把飛環女拉下車去,由著九頭獅子他們將她殺死,不然,若叫我將她那樣嬌弱,其實是又矯捷又玲瓏可愛的身體,推到那萬頃汪洋的水中,我也恐怕到時候要遲疑,他一陣煩惱,竟不覺打著盹兒在車上就睡著了。


    這時被車子搖得暈昏,似乎睡了半天的飛環女,已經醒了,剛才,車停住時,那兩個人要殺他,白麵俠又說什麽把他投到水裏去淹死,她也隱隱約約地聽見了,她這時的生死已經不能自主,情愛變成了殘忍,情郎變成了冤家,她一陣辛酸落淚,一陣悔恨和恐懼,又一陣心灰意冷,隻好閉目等死,但這時忽然她覺出在身旁坐著的白麵俠是已經睡著了,同時,見那隻白虎鋼飛環就放在白麵俠的身旁,車窗外射進來月色,使這環閃閃地發著光,這環,這本是如同她的生命一般的鋼環,此時仿佛在告訴著她:你還不趁此時逃命?本來她的身上不像以前那樣痛了,因為捆了一天一夜,又被車顛來顛去地,又加昨夜那婢妾“驚花”給她換鞋的時候,有意無意地把她身上的繩扣兒已弄鬆了一點,她現在一使力,因為她躺了一天一夜,力氣倒養足了,竟然她就伸出一隻手來,她就又乘著車子一顛動的時候,往前滾了一滾,身子捱得白麵俠更近了,同時手指也就捱著了鋼環,但她仍然是慢慢兒地,既恐鋼環傷了手,又怕把白麵俠驚醒,如是又多時之後,車又往下行了大約有半裏地,飛環女就自己用這飛鋼環把身上綁的繩子磨斷了,她慢慢地動手把周身身的繩扣全都解開,她又按住了緊張的心喘一喘氣,但這時白麵俠已經醒了,並似乎有所發覺了,飛環女就驀地將身一挺,同時伸手去奪鋼環,白麵俠卻已經將鋼環上的鐵鏈揪住了,並迴首怒問說!“你要怎麽樣?”飛環女掄拳向他的臉上去打,正打中在白麵俠的右眼上,白麵俠趕緊閉眼,怒聲叫著說:“好啊!你還要跑嗎?”外麵那二護院已經將車停住,並又抽出了短刀,急問是:“什麽事?”飛環女卻已經將白麵俠按倒在車上,她就從白麵俠的身上急爬出來,迎麵那二護院已把車簾掀開,握短刀向她就刺,她猛力地一腳踢去,正踢在二護院的咽喉,二護院就“咕咚”地一聲從車轅上摔了下去,把手中的短刀也扔了,飛環女就如同“猛虎出閘”,一但她是一隻雌虎,嗖的躥出了車,那九頭獅子剛從前麵撥迴來馬,掄撲刀猛向她來砍,她卻疾速地躍下了車去,將身一伏,騾子驚得拽著車仍向前跑,車輪正從地下趴著的二護院的腿上軋過去,“咕嚕嚕”!同時發出二護院慘叫之聲,飛環女乘勢已從地下將短刀抄在手中,騰身而起,綠衣在月光之下跳躍,一雙紅小鞋點地如飛,她向九頭獅子刀對刀的招架了一下,當時向南就跑,白麵俠已經一手提著鋼環,一手拿著刀去追九頭獅並大喊說:“別用鋼環套她,那家夥到了她的手裏可了不得!咱們不會用,她可會用!”飛環女也聽見了這話,就要迴身來搶鋼環,九頭獅子卻催馬已經趕到,在馬上掄刀向她狠劈,並罵著說:“要叫你跑了,老子不姓苗!”飛環女躍起來以短刀迎這又長又重的撲刀,實覺著抵擋不過,同時白麵俠又追來了,說:“我對你講情義,不忍得殺了你,你卻還乘著空兒想跑!好個壞蛋!我真要殺你了!”掄刀也向她來斬,飛環女一邊又怒啐著:“呸!呸!呸!”一邊迎殺幾合,迴身又逃,九頭獅子將馬讓給了白麵俠,他自己卻去解那車上的騾子,就一騾一馬在後緊緊地追趕,月色之下,大地無垠,人家都已熄滅了燈火,甚至聽不見一點雞犬之聲,飛環女此刻沒有別的念頭,隻是緊緊地去跑,也不管身後的白麵俠與九頭獅子是不是已經追到,她隻是咬著牙,閉著嘴,順著大道一直向南跑,跑了大約有十多裏路,她真跑不動了,覺著腳酸,覺著氣喘,並且覺著又渴又餓,.隻好順著道旁一步一步地走,然而忽又聽得身後有“得得得”連珠一般的馬蹄之聲,她驚得又往前去跑,跑了不遠的路,就忽然看見眼前有很多的燈光,並有房屋街道,原是一座很繁華的市鎮,大概因為是有不少過往的客商今天都停留在這裏了,所以街上有許多的鋪子還沒有關門,客棧,酒店裏尤其的熱鬧,飛環女跑進了這市鎮裏,她依然不住地喘氣,依然心慌,迴首看看,白麵俠沒有追來,她才慢著些走,見月光照著這條長街,店房裏不斷有人出入,載著貨車的大車,因為太多了,店裏容納不下,就有的停放在街頭,而那些趕車的人,跟著貨物的夥計們,也就在街上搖著扇子乘涼,並有個瞽目的人帶著兩個小姑娘敲著竹板,唱曲求錢,因此各鋪戶,各店房裏的人,多半都出來聽曲,飛環女孤零零地跑到這裏,在月光下,在人叢裏,在唱曲的聲中,徘徊著,並且仍然懷著驚懼,手裏還提著一把短刀呢,可倒沒有人注意她,也因為此時在街上的婦女本來不少。隻是,飛環女雖然沒被什麽人攔住盤問,她卻萬分地作難,因為她太餓又太渴了,這裏雖也有賣茶的,有賣餅的,還有賣扒雞和薰肉的,也有賣水果的,可是她的身上一文錢也沒有,怎麽辦呢?她不會向人要飯,求憐,更不能搶誰的奪誰的,她隻驀然想起了頭上的一件東西,就是她現在頭上是在白麵俠的家裏,被人給梳的一個“盤龍頭”,頭上用著兩支簪子,大概是金簪,她想要摘下來賣,卻又想:天這麽晚,人又都隻顧了聽曲,我摘下來簪子,可去賣給誰呢?……正在感覺著為難,突見旁邊有一人將她一把揪住,獰笑著說:“哈哈!你跑到這裏來了,就以為捉不著你嗎?”她一驚,扭頭一看,原來是九頭獅子苗天樹已經追趕到了,一手舉著撲刀,一手用力揪住了她,她驚急地舉短刀向苗天樹就刺,苗天樹卻用撲刀將她的右臂按住,那邊岑山玉拿著鋼環與鋼刀,並拉著騾子和馬,怒聲說:“把她揪過來!”飛環女極力地掙紮,並哭喊著說:“你們是強盜……”這時,旁邊的人都亂起來了,唱曲的也停止了,蹲著的坐著的都站起來了,有的就要打不平,向九頭獅子苗天樹說:“你這個人,為什麽揪住人家一個婦人?”苗天樹卻大聲地說,“諸位快躲開!別多管閑事。我們捉的這是女犯,你們看,那邊站的就是鳳陽府岑少太爺白麵俠,捉的這是他宅裏殺人逃走的一個丫頭!誰來管閑事,誰可要找麻煩!”他這樣一說,嚇得一些人全都不敢管,也不敢打聽了,都往兩旁去躲。那邊白麵俠怒聲說:“來!把她揪出這個地方再想辦法……”飛環女大哭大喊著,掙紮著,還要拚命,但此時突然由一個店房裏急跑出來一個年輕的,穿得很華麗,風流,頭上還戴著花,嘴裏好像還嚼著檳榔的婦人,連聲問說:“是怎麽一迴事?是怎麽一迴事?白麵俠岑少太爺他在這兒啦?哈哈……”這婦人一眼看見了那正在發怒的白麵俠就跳起來說:“好個沒有良心的小白臉,你還在這兒捉人家的娘兒們啦?我正要捉你呢,你在蕪湖我家裏,臨走的時候跟我說的是什麽話?說什麽:先給我打一付金鐲子,當表記,半個月後一定迴去娶我,媽的現在快有兩個月啦,你連麵兒也不照,兒影也沒有,住了我二十多天,就給我那麽個破元寶算是完了嗎?這是你當少太爺幹的人事?”白麵俠怒罵著說:“混蛋!混蛋!”這婦人跳起腳來說:“你還罵我?我可不怕你罵!咱們得講講理,諸位都來聽聽,我名叫陶七姐,我是個混事的,白麵俠這小子他騙了我,他騙了我不要緊,他還給我得罪了人,打了保鏢的龐大凱,龐大凱走後,他的朋友賽猴兒天天到我那兒去搗麻煩,逼得我不能再在那兒混啦,人都知道我是嫁了岑少太爺啦,把我的飯門全都堵住啦,他可麵兒不照,叫我白擔了個虛名,白挨餓,我這才千裏迢迢地來找他,才來到這兒,還沒到鳳陽府哩,神差鬼使地他就來啦,喂,白麵俠,你幹嗎還捉人家的娘兒們呀?你來捉我好不好?我不是你答應的接了我去作一品夫人,作家主婆的娘兒們嗎?”這時可真熱鬧了,有好多人都不住地笑,又有好多人說:“誰管他是什麽少太爺?先揍他吧!”飛環女卻乘這時就趕緊跑過去,想要搶迴來她的那“白虎鋼飛環”卻不料白麵俠將那鋼環的練子拿得太緊,他手中又有刀,來和她抗拒,九頭獅子苗天樹舞著刀又去威嚇陶七姐,陶七姐是更放聲大哭地扯開喉嚨來罵,旁邊許多人捋胳臂挽袖子,都要打不平,在這時,飛環女就搶了白麵俠手中牽著的馬,騎上去,飛也似的向北,出了鎮口,認上了大路乘著月色又往南,一騎如飛,紅鞋登鐵鐙,綠衣飄晚風,比箭還快,急逃而去,但她並不是逃,她是想要迴竹香嶺。去見媽媽賽隱娘,她要痛哭地去懺悔了。……


    馬行多時,夜日深,而身後的追騎又到一原來是白麵俠在那市鎮上,被陶七鈕糾纏著,他走不開,幸仗九頭獅子苗天樹發了強盜的脾氣,揮動了撲刀,驅開了那裏的一些人,嚇退了陶七姐,他見了馬匹,也不管是誰的,就搶了兩匹,卻扔下了他們那匹騾子,而與白麵俠一齊騎著馬,一齊拿著刀,又追來了。一眼看又要追到了飛環女,白麵俠一邊在前追趕,一邊大喊說:“飛環女!你站住!我跟你有話說?我太愛你有本事,我願娶你作妻子了,假如一我再說誑話,就叫我……當時就跌下馬去摔死!飛環女!飛環女……”


    飛環女卻在馬上迴過頭來又啐著說:“呸!……”她再向前逃,馬又飛馳了二十多裏,但見眼前卻是白亮亮的一條大河。


    大河!這就是滁河的上遊,夜又深,月已晦暗,茫茫大水,空曠無人,她力已微弱,收馬也收不住,馬就浮著水“嘩喇嘩喇”地如同是船似的,就過河去了,少時白麵俠與九頭獅子追到了岸邊,他們望著這大河可是更發怯,他們搶來的這兩匹馬,可是不如被飛環女搶走的那匹,那匹已經渡過了河,他們這兩匹馬不行,他們二人更都不敢冒險下水,他們就在這岸上著急,徘徊了半天,九頭獅子苗天樹還說:“饒了她吧!一個娘兒們家,叫她再去嫁別的人去吧!咱們還是迴鳳陽,或是往湖廣去?”白麵俠仍然搖著頭說:“不行!我不追著她,我不甘心!”九頭獅子說:“為個娘兒們你就不甘心?二護院腿軋傷了,車也扔在那麽遠的地方,沒人管,你可就甘心,我今日才知道你原是一個酒色之徒!”白麵俠更暴躁地說:“你一個人去吧!”


    他二人正在這河邊因為追不著飛環女而吵架,不料這深夜間,追趕他們來的幾匹馬,也如一陣雨似的“劈吧劈吧”的馬蹄急響,隨風而來到。這來的人正是決心要剪淫兇,要救孤弱的飛環女的蓋江東,還有幫他忙的是鳳陽府裏店房的夥計蛤蟆嘴曹六,更有跟隨看熱鬧,也是別有用意的那海蠍子短傑常鬆,他們一共是三匹馬,自白麵俠等人的車馬今天離開鳳陽之時,隨後他們就追來了,不過因為蛤蟆嘴是嘴快而馬慢,沿途淨談天,耽誤了時間,蓋江東在半路又遇著幾個朋友,都需要駐馬而寒暄寒暄,所以他們是剛才才追到北邊那市鎮上,陶七姐還正在那街上說呢,說什麽:“我本來能夠嫁龐大凱,都是叫白麵俠給拆啦,白麵俠那忘八蛋,他可又騙了我,這麽半夜,他還搶了別人的馬,去追那綠衣裳的小娘兒們,一真該死!”蓋江東一聽,當時就大驚,又向那裏的人詢問了剛才的情形,他們當時就撥馬離開了那鎮,而急追下來,直追到這大河的河岸,蓋江東在馬上就又亮出了那一對發著光的鋸齒狼牙刀,怒聲說:“白麵俠與九頭獅子,你們把惡事已經做夠,這裏不是你們的家,是你們的墳,就在不遠!”說話時,催馬舞動了一對鋸齒刀,就與白麵俠,九頭獅子在這裏廝殺起來,海蠍子在一旁假意地給勸架,蛤蟆嘴卻喊著說:“殺了白麵俠這小子吧!省得許多好人家的娘們再受他的害!”白麵俠卻不敢飛那鋼環,隻用刀與蓋江東交戰,九頭獅子苗天樹雖然仍在旁幫助,但他可自知也抵不住蓋江東,相戰隻有四五合,那蓋江東就一刀將九頭獅子砍落下馬,馬向旁邊跑去,九頭獅子卻忍著傷,淌著血,撲通一聲跳了大河,白麵俠卻虛晃了一刀,攜帶鋼環,生死不顧,催馬也下了河,蓋江東帶領那兩人也一齊乘馬下了水,依然追趕。


    月光昏暗,夜風蕭蕭,河水“嘩喇嘩喇”地響,性命仍係於一發,白麵俠好不容易地才過了河,兩腿已盡濕,他上了南岸,依然催馬緊走,身後有人來追他,他卻依然緊緊地不舍也不放地去追飛環女——徐飛環。


    追到次日,陽光已布滿了大地,追得他精疲力倦,他已經追著飛環女了,見就在大道的前邊了。他大怒地喊著:“飛環女!你還不站住!”然而他後麵的蹄聲更為急驟,蓋江東的喊聲比他的喊聲更大,更近,說:“岑山玉!你快些滾下馬來吧!……”他連頭也不敢迴,仍然向前緊追,這時飛環女更是急速地,同?斃納似喘向前去撲奔k2皇翹穎馨酌嫦賴淖犯希而是,她已經望見了,這大道上,對麵,就來了兩個人蘣諾囊歡バ≈窠危後麵跟隨著一個騎著馬的人,正是龐大凱,兩個抬小轎的原是竹嶺下江邊的漁人,“老水鳥”與“小蝦米”,而竹小轎上坐的卻就是那頭10兔濟都白似雪,一臉的皺紋,背著腰,猶然帶著瞮藎而更顯得老邁的,她的媽媽老俠女賽隱娘5筆保飛環女痛哭著,要叫“媽媽”也叫不出來,就撲過去了,白麵俠岑山玉怒馬追過來,他又看見了龐大凱,他就更怒,在馬上抖起了白8址苫罰原想是先去套龐大凱,卻不料竹小轎已先來到了臨近,那老太太也不知是怎麽一伸手,隻見白光一閃,白麵俠手中的鐵鏈,反倒到了老太太的手中,而那裏外全是刃的白8隻罰卻被拋迴來,正正,又套到了他白麵俠的脖子上,他在馬上就不能動了,伸著脖子不住地喘氣,流汗,臉也真像一張最白的白紙。後麵蓋江東三個人騎著馬也趕到了?br />


    這時,大道兩旁還有不少往來的人,蓋江東卻說:“諸位閃開!我們這裏現在要懲戒一個淫徒,”他下了馬,由龐大凱引見,走過來向賽隱娘老俠女行禮,那海蠍子與蛤蟆嘴因為看著這位老太太太厲害了,他們就沒敢過來,賽隱娘手中仍然持著那鋼環的鐵鏈,可是說:“我病得這樣重,我不願意殺人了,但這個人淫狠奸壞,害了我的女兒,我為世間眾多清白女子著想,也不能就便宜了這淫徒,又叫他到別處去作惡,何況他是贓官之子,倚仗他父親的勢力,胡作非為,早就該死,我的女兒是受過他的欺騙,汙辱,毒害的,這應當叫我女兒自己下手!”


    當時,蓋江東就將一口鋸齒狼牙刀交在飛環女的手裏,飛環女才喘了喘氣,才拭了拭淚,綠衣娉婷。雙手提著這一口鋸齒狼牙刀,來到了延頭待死的白麵俠的近前,可是飛環女,淚又簌簌地流,氣又籲籲地喘,她雙手舉刀,手仍發顫,她心裏的恨,恨無邊,然而那殘情、餘愛,猶然在恨裏蕩漾,白麵俠那年輕,英俊的姿容,身上的衣服,雖是在馬上奔馳了一夜.卻依然很是幹淨,使她不免憶起了在蕪湖,隔窗偷窺,暗地生羨,那時之心情,及在龍王廟那一片是假是真的溫馨的夢境,她的手越發地抖,同時見白麵俠岑山玉雖在閉著雙目,而確實也那麽可恨又可憐地哭了……


    海蠍子短傑常鬆在那邊看得直了眼,說:“到底怎麽著呀?”龐大凱在那邊說:“姑娘你要下不去手,交我來!”


    此刻,飛環女才雙手掄起鋸齒狼牙刀,嬌軀向上一躍,刀落血光飛,岑山玉的身子連那鐵環,全都栽下馬來,而飛環女卻扔下了那一口刀(雁翅鏜),跑迴到她媽媽的竹轎旁,越發不住地哭,她所斬斷了的不過是白麵俠的半隻胳臂連著手,白麵俠暈了一陣,此刻又“噯喲噯喲”地叫,性命又蘇緩過來。那老水鳥和小蝦米把竹轎放下,又過去,把白麵俠脖子上掛著的環,摘了下來,重新交給了飛環女,飛環女卻仍在抽搐著痛哭。


    蓋江東見事情已經辦完,就收起了他的一對鋸齒狼牙刀,而向賽隱娘告辭,同著蛤蟆嘴曹六迴鳳陽府去了,那海蠍子短傑常鬆,本想是白麵俠若是死了,或是把飛環女弄不到手,他就撿一個便宜,如今這麽一瞧,“揀便宜”的念頭,他趕緊就打銷了,他將身受重傷白麵俠扶起,雇車送迴,他從此就成了白麵俠的“恩兄”,後來兩人“霸占餓牛灘,單臂戰雙環”,又生出了許多的事。龐大凱卻聽說陶七姐就在那邊那鎮上了,他當時就騎著馬找去了。而賽隱娘老俠女卻是即使不因為這事,也不能再在竹香嶺上住了,就因為是那次飛環女在江岸奪了“總鎮張大人”的一匹鐵青色的“烏騅”,而官人已經到竹香嶺上去搜拿過。當下賽隱娘乘小竹轎往北,找了一個幽僻的村落,到一個人家裏去投宿,暫居,養病,把老水鳥和小蝦米全都打發迴去了。飛環女卻就隨侍著她的媽媽,依然得穿著一身綠色的衣裳,盤龍頭又改成了長辮,那雙紅綾鞋扔了,還得換上了綠鞋。後來賽隱娘老俠女就病歿於此地,飛環女飄零一身,幽情萬緒,又攜帶著白虎鋼飛環,去會那青龍鋼飛環,重走風塵,再起波浪,那一些事當為另文敘述,本書至此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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