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漫天的進京,在寧王方麵來說似乎也是一個秘密,甚至長樂郡主朱菁照似乎也毫不知情,否則她未必有這個閑情來管蕭三公子的閑事。


    自從見過錢木蘭,蕭三公子一直鬱鬱寡歡,悶悶不樂,茶飯不思,酒卻是喝多了,朱菁照又怎會看不出,鍾木蘭與蕭三公子的事情她雖然知道得不怎樣多,卻已足夠令她明白到底是怎麽迴事。


    蕭三公子雖然一直將這個秘密藏在心中,可是在酒醉之後還是不知不免地將心事透露出來,朱菁照入耳雖則不多,但以她的性格又怎會不查根問底,蕭三公子在這種情形下,多少又難免再透露一點,累積下來,其實也不算少的了。


    她有時很任性,但本性到底善良,看見蕭三公子這樣子,也不禁為蕭三公子難過,她試圖安慰蕭三公子,隨即發覺一點作用也沒有,然後她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這個好辦法蕭三公子當然不知道,否則他一定會阻止。


    在她進行的時候蕭三公子尤在醉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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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菁照的突然出現紫竹院,所有住在紫竹院南宮世家的人都無不奇怪,老太君也不例外,連忙迎出去。


    朱菁照聰明,先說喜歡紫竹院,說話繞了幾個弩,支開老太君等人,隻留下鍾木蘭陪伴左右,年輕的跟年輕的當然比較談得來,老太君等地無意加入,還吩咐明珠、鍾木蘭小心侍候。


    到了後院,朱菁照隨即將明珠也支開,明珠倒也並不在乎,雖然年紀相若,性格卻有距離,而且朱菁照一心要跟鍾木蘭說話,對明珠擺出來的態度,完全就是不希望她留在身旁的。


    鍾木蘭也終於發覺朱菁照是衝著她到來,朱菁照這句話也到底出口了道:“我其實是來找你的。”


    “郡主!”鍾木蘭才兩個字出口,朱菁照已揮手截住道:“你不用跟我多禮,我這個人最討厭就是這種表麵客套。”


    “這是禮法,以升上下尊卑……”


    “上下尊卑都是人,分來幹什麽?”朱菁照搖頭道:“我要跟你說的隻是一件事。”


    “什麽事?”錢木蘭奇怪之極。


    “去勘勘我師父。”


    “蕭三公子?”錘木蘭怔住道:“他怎樣了?”


    “他終日悶悶不樂,連教我武功也提不起興趣,你再不去勸勸他,也不知道會鬧出什麽壞事。”


    “可能是身體不適,替他找一個大夫好了,對醫術我可是一竅不通,你找我也是無能為力。”


    朱菁照冷冷地看著鍾木蘭,等地將話說完了才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事?”


    鍾木蘭怔在那裏,朱菁照隨即接道:“這是你們兩個人的事,別人說什麽讓他們說好了。我要說的也是這許多每天晚上他都在斷腸坡發呆,你若是仍然關心他,最好今夜就走一趟。”


    鍾木蘭苦笑搖頭,還未說話,朱菁照便一聲冷笑道:“我當然不能夠勉強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


    鍾木蘭沉吟著道:“你替我問候他一聲,叫他珍重……”


    “我才沒有空管你們這些閑事。”朱菁照一口氣上湧,轉身便跑,隻剩下鍾木蘭呆在那裏,她很想叫住朱菁照,但到底沒有,那片刻她的心情實在太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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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了紫竹院朱菁照隨即跑到安樂侯府,她是有一股衝動,要找到徐廷封,證明她是一個敢愛敢恨,絕不會拖泥帶水的人,不像鍾木蘭。


    她從來不否認喜歡徐廷封,那卻已是多年前的事,她還是一個小孩子,而大人之所以這樣問她也並無其它意思,她卻是記到現在。


    現在有哪裏一個還會再問她這個問題?


    來到了安樂侯府,她心裏不由矛盾起來,雖然她一向自誇敢作敢為,但要她親自告訴徐廷封這種話到底是一件很尷尬的事倩。


    然後她考慮到徐廷封未必會接受,到時又怎麽是好?


    所以知道徐廷封不在安樂侯府,她反而鬆一口氣,轉去找蘭蘭。


    遠遠地看見她,蘭蘭便已躲開,她找到後院,卻見鍾大先生在練劍,不由又想起了鍾木蘭、蕭三公子的事。


    鍾大先生並不在乎有人在旁邊看著,自顧練下去,劍勢並沒有多大變化,而且很緩慢。


    朱菁照看了一會,突然道:“這算是什麽劍法?”


    鍾大先生劍勢沒有停下來,微笑應道:“昆侖派的劍法。”


    “人說昆侖派的劍法飛靈巧幻,變化莫測,今天總算是見識到了。”


    “人老了難免氣衰力弱。”鍾大先生顯然明白朱菁照為什麽那樣說。


    “鍾老前輩一派掌門,聲名方麵不用說,武功當然也在我之上,但看見鍾老前輩這種劍法,我這個晚輩還是忍不住要領教一下。”朱菁照言下之意,簡直就在說鍾大先生是浪得虛名之輩。


    鍾大先生仍然若無其事,也保持笑容,朱菁照不等他開口又道:“我師父雖然沒有鍾老前輩的德高望重,到底也是華山派的高手,教出來的我這個徒弟,也有幾下子,應該不會令鍾老前輩太失望的。”


    “郡主金枝玉葉……”


    “你就當我是江湖人好了。”朱菁照的劍隨即出稱,那當然是一柄好劍。


    “我這個老頭兒又怎會是你這個年輕人的對手?”鍾大先生劍勢終於停下來。


    他的劍正要入鞘,朱菁照的劍已壓在他的劍鞘上道:“你老人家這是看不起晚輩,不屑賜教?”


    “郡主言重了。”鍾大先生搖搖頭。


    “請賜教!”朱菁照這句話出口,先將劍收迴,捏劍訣,正是華山派劍術的起手式。


    “如此老夫隻好得罪了。”鍾大先生劍垂下,無可奈何地仰首向天。


    朱菁照一聲嬌叱,劍勢展開,飛劍向鍾大先生,她顯然也曾下周一番苦功,劍勢也中規中矩,而且能夠掌握其中變化。


    鍾大先生似乎也有點意外,輕“嗯!”一聲,劍從下而上,不偏不倚,劍尖正好擊在朱菁照的長劍劍父上:“叮!”一下輕響,朱菁照的劍不由蕩開。


    朱菁照劍勢一斷但立即又接上,一個身子穿花蝴蝶般繞著鍾大先生轉動,劍勢亦同時轉動,一劍接一劍分從不同的方向刺出。


    鍾大先生卓立原地不動,長劍懶洋洋地展開,每一劍都不偏不倚,正好擊在刺來長劍的劍尖上。


    朱菁照轉到鍾大先生身後出劍,情形也是一樣,鍾大先生的腦後簡直就象是長著眼睛的,隨即一劍劃向身後,就將來劍對開。


    接下來三十七劍都是這樣,朱菁照脾氣又來了,突然將劍擲在地上,大聲道:“不來了。”


    鍾大先生這才轉過身,方要說幾句安慰的話,朱菁照已接道:“你別以為我本領不及你,隻是師父近來完全提不起興趣,沒有好好地指點我。”


    鍾大先生“哦!”一聲,朱菁照又道:“你知道他是為什麽心情這樣壞?”


    “我怎會知道?”鍾大先生笑了笑。


    “還不是為情所困。”


    “哦?”鍾大先生一皺眉。


    “我也不明白,堂堂男子漢,有話也不敢說清楚,總是放在心裏。”


    “說出來無疑舒服得多!”


    鍾大先生按著還有話,卻又被朱菁照截住道:“可不是,喜歡一個人難道也是罪過?”


    “當然不是……”


    “這是說你也讚成的了?”朱菁照追問。


    鍾大先生心中恍然,淡然道:“令師這麽大一個人,應該有自己的主意,郡主也無妨開解他一下。”


    朱菁照搖頭道:“解鈴還須係鈴人,我跟他說什麽也沒用。”


    “也許他根本不用別人說什麽。”鍾大先生半身一轉,劍勢又展,繼續練他的昆侖劍法。


    朱菁照亦隨即轉到他麵前道:“你隻是這些話?”


    鍾大先生沒有迴答,隻是笑了笑,朱菁照一踝足,轉身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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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奔西走,一天下來,朱菁照總覺得一點收獲也沒有,甚至離開了安樂侯府,走一趟什刹海,也不見小子、南偷在表演,最後隻有迴去。


    她卻是想不到給她這一闖,不但鍾木蘭的心湖又掀起巨浪,連帶影響很多人都惹上麻煩。


    甚至南偷也幾乎因此惹上殺身之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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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偷與小子什刹海迴來便留在客棧內喝酒,一直到傍晚,南偷喝的酒比平日差不多少一半。


    “師父有心事?”小子忍不住問。


    南偷不覺脫口道:“我實在不明白!”一頓冷冷地看了小子一眼。


    “師父不明白什麽?”


    “我不明白的難道你會明白?”南偷不明白的其實是南宮世家的薑紅杏,當夜薑紅杏的身形變化完全在他眼裏,他絕對肯定那不是南宮世家的武功,更奇怪南宮世家竟然有一個這樣放蕩的女人。


    “一人計短,二人計長!”小子又接上這一句。


    “你知道自己是計短的一個便成了。”南偷隨即站起來,略整衣衫。


    一看他這個動作,小子便知道南偷要出外跑一趟,去弄清楚他不明白的事,笑接道:“師父又手癢,有好處,可不要忘記徒弟的一份。”


    “師父要吃拳腳的時候一定不會忘記你的一份的。”


    “那最低限度也告訴徒弟要到什麽地方去,好得有一個照應。”


    “也好得去官府通風報信是不是?”


    “徒弟隻是擔心師父一個人吃不消。”


    “吃不消吐出來便是。”南偷按著“哼!”一聲道:“以前沒有你這個徒弟,師父來去自如,現在反而束手束腳。”


    “說老實話,師父到底要到什麽地方去?”小子收起了笑臉。


    “總之不是去龍潭虎穴,但肯定是一趟下來什麽好處也沒有。”


    “太危險就不要去了。”小子到底已侍候南偷多年,又怎會看不出南偷要去的地方絕不會是普通的地方。


    “我這個徒弟果然沒有什麽長處,就是懂得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南偷大笑著將那個大紅葫蘆一拋一接,大步往外走。


    小子沒有追下去,他雖然放心不下,卻明白南偷不要他跟隨左右,就是暗中追蹤也不成,以南偷的身手經驗,有哪裏一個能夠瞞過他的耳目。


    他唯一放心的就是,以南偷的身手經驗,就是打不過對手,要逃也應該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南偷當然也有這個信心,否則腳步根本不會這麽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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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了紫竹院外,南偷不但腳步放經,身形移動,簡直就象是一頭貓,眼看著他腰身一弓,便要躍到圍牆上,突然又一縮,躲進暗影中。


    一個一身夜行衣的女人也就在這時候飛燕般從竹林中掠出,圍牆上落下,再往外打量一遍,疾涼了出去。


    看見這個女人這種裝束,南偷便自然想到薑紅杏,再見她倫偷摸摸的,更加肯定。


    “一個人走運起來真是沒話說,倒要看你今夜到哪裏兒去。”南偷樂在心裏,悄然隨後追蹤前去。


    他這邊動身,薑紅杏便從那邊竹林深身出來,笑在臉上,也樂在心裏道:“今夜可真熱鬧了,你這個老匹夫,有你好受的。”


    薑紅杏又怎會忘記那天在山神廟如何被南偷戲弄。


    南偷竟然也沒有發覺薑紅杏跟在後麵,也看不出他追蹤的其實是鍾木蘭。


    考慮了半天,鍾木蘭還是決定是一趟斷腸坡看看蕭三公子,當麵說清楚,有一個了斷,她已經很小心,一路上不時迴頭張望。


    南偷老江湖到底是老江湖,距離恰到好處,每一次都能夠及時避開鍾木蘭的視線。


    這個時候這個距離當然不容易分辨得出鍾木蘭的麵目,而最重要的當然就是他認定了那就是薑紅杏,根本沒有心意去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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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腸坡就是日間看來也令人很不舒服,夜間景色看來更淒涼,絕不是正常人喜歡留連的地方。


    蕭三公子對這個地方卻是喜歡之極,因為這個地方的景色,也因為這個斷腸名字,知道鍾木蘭嫁入南宮世家,他使將劍折斷,自稱斷腸劍客不到斷腸坡又到什麽地方?


    幸好這個斷腸坡離開寧王在京城的則邸還不大遠,否則一來一迴,便已夠這個斷腸劍客受的了。


    這個人絕無疑間感情豐富,甚至可以說已到了癡狂的地步。


    若是順遂,無論他抑或鍾木蘭應該都是非常幸福,可惜造化弄人,事情不但未如所願,發展到這個地步,更就雙方都痛苦。


    蕭三一公子若是不倫進紫竹林見鍾木蘭,絕無疑間即使不會是兩個人都好過,最低限度,鍾木蘭未必會這樣苦惱,嫁入南宮世家之後她便已經準備在南宮世家終此一生,不作他想的了。


    蕭三公子不是不知道鍾木蘭的處境心情,隻是他已經完全被感情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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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月,冷月。


    蕭三公子一個傻瓜也似呆立在斷腸坡上,仰首呆望著那一彎冷月,嘴唇蠕動,咽喉間吟哦,卻是聽不出在吟哦什麽,鍾木蘭來到了旁邊的樹林子,他仍然毫無所覺。


    看見他這樣,鍾木蘭不禁又是一陣心酸,呆看了一會,她終於一咬牙舉步走出去。


    蕭三公子總算發覺,到底是一個高手,耳目比一般人敏銳,迴頭一見是鍾木蘭,他不由張大口,那樣子看來更像傻瓜了。


    “木蘭!”他終於叫出來,又鼇又喜地道:“你終於來見我了。”


    “其實我不應該來的。”鍾木蘭歎息一聲道:“這麽多年了……”


    “不管多少年我都會等下去。”蕭三公子眼睛露出狂熱的光芒道:“我們立即離開這裏,天涯海角,總不相信沒有一個可以容許我們留下來的地方。”


    “這一次我偷出南宮世家,就是要來跟你說清楚,我們絕不可能結合。”鍾木蘭異常冷靜道:“這也是我們的最後一次見麵。”


    蕭三公子猶如晴天霹旌,怔在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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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偷躲在樹林子這時候已經看清楚鍾木蘭的麵目,也聽出是怎麽迴事,知道找錯了對象。


    “又會這樣胡塗的。”他心裏有氣道:“兩位繼續談下去,我恕不奉陪。”


    話在心裏說,他抬手向鍾木蘭蕭三公子輕揚了一揚,轉身使要離開,也正當此際,風聲急響,一塊巨石迎麵擲來,他很自然的半身一閃,那塊巨石便砸在旁迸樹幹上。


    他本來可以伸手接下,以免驚動蕭三一公子鍾木蘭,但巨石擲來,擦過旁邊枝葉,已然發出不少聲響,以蕭三公子的聽覺,又怎會聽不到?


    他也就是考慮到這一點,索性不接,半身一閃,身形驟起,便撲同巨石擲來的方向蕭三公子一聲喝叱即時傳來道:“哪裏一個?”


    “我也想知道是哪裏一個,這分明存心陷害。”南偷心裏迴答,耳聽衣袂風聲,知道來不及將擲石的那個人找出來,半身往旁遏樹叢一鑽,慌忙開溜。


    他不是害怕蕭三公子,隻怕惹麻煩,身形七個變化,便從樹叢竄出,正要往山坡下跑,蕭三公子已一隻大鳥般淩空撲落,截住了他的去路。


    “站著!”蕭三公子衣衫挪動,勁風唿嘯。


    “大爺饒命!”南偷雙手亂搖道:“小人隻是一時好奇,並非有心……”


    “到底是哪裏一個要你來監視我們?”蕭三公子心中其實已肯定南偷是南宮世家的人,隻恐他迴去一說,影響鍾木蘭,急怒之下,殺機便起。


    “小人隻是一般平民百姓,偶然路過!”


    “一般平民百姓哪裏有這麽好的輕功?”蕭三公子冷截道:“快說,到底是哪裏一個?”


    “你是情迷心竅,怎麽看不出……”南偷下麵的話還未接上,蕭三公子斷劍已出鞘,向他刺到。


    他歎了一口氣,一個身子倒翻,連翻三個跟鬥,大紅葫蘆抵著劍脊一轉,再閃蕭三公子七劍。


    “果然好身手!”蕭三公子劍勢一收,左手捏劍訣,劍背上一壓一堆,雖然還未刺出,一股劍氣已直追南偷眉睫,南偷當然看出蕭三公子要下殺手,有意無意打一個寒嗦,又擺出一副要開溜的神態。


    “要走,哪裏有這麽容易?”蕭三公子捏著劍訣的二指劍背上再一堆,劍氣更滾重。


    “真是好沒來由,冤哉枉也。”南偷抓耳撓腮道:“你怎會是這種不講情理的人。”


    “你說,是哪裏一個派你來的?”蕭三公子接問道:“老太君?”


    南愉不由又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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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三公子身形展開同時鍾木蘭身形亦展開,她雖然徘徨,並沒有想到乘機開溜。


    看見蕭三公子將南偷截下,她腳步才停下來,站在樹林子內,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木蘭!”薑紅杏在她身後出現,輕聲唿喚。


    “是你?”鍾木蘭迴頭看見,一張臉不由發青,薑紅杏在她的心目中,一向是潑辣多嘴,給她知道這件事,定必會告訴老太君,後果不堪設想。


    “你還不快走?”薑紅杏隨即催促離開。


    “走?”鍾木蘭反應遲鈍。


    “要是給別人看見你與蕭三公子幽會,不但你無地自容,南宮世家也聲名掃地。”


    “你……”鍾木蘭實在奇怪。


    “大家是女人,又是一家人,難道我會見死不救?”薑紅杏輕捉著鍾木蘭的臂膀。


    鍾木蘭心頭感覺,歎息道:“我其實隻是來見他最後一麵……”


    “別人可不是這樣想,快走!”


    鍾木蘭目光一轉道:“可是他們……”


    “放心好了,不會有事的。”薑紅杏拉著鍾木蘭急步離開。


    “那個到底是什麽人?”鍾木蘭不由又追問。


    “一個好管閑事,最愛揭人陰私的老匹夫:!”薑紅杏咬牙切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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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三公子的斷劍終於再刺出,劍光大盛,沙土也被劍風激蕩起來,南偷看似要招架,可是身形一動,卻是倒翻開去,一下子倒縱上一株大樹上,背貼著樹幹,壁虎般往上遊竄。


    蕭三公子身形急追到樹下,正要往上追,南偷突然道:“你那個女人給抓住了。”


    “什麽?”蕭三公子不由順著南偷所指的方向望夫?卻隻是樹影在風中顛搖?br />


    南偷笑接道:“我是湊巧遇上,你不相信我也沒有辦法。”身形隨即又倒翻,飛越長空,落向另一株大樹。


    蕭三公子目光一轉再轉,還是掠迴樹林子裏,一麵高唿道:“木蘭!”


    連唿數次,沒有迴答,迴到方才與鍾木蘭相聚的地方,也是不見人,蕭三公子頹然坐下來,那片刻心頭實在蒼涼之極。


    然後地想起了那個大紅葫蘆。


    不錯,就是那個在什刹海賣藝的老頭兒,這個人與南宮世家怎會有關係?難道真的隻是湊巧遇上?


    他隨即懷疑到南偷那句話的真實性,但鍾木蘭若是不願意迴去南宮世家,以她的武功,來人要將她帶走也不容易,莫非這真的是最後一麵?


    他四顧,眼瞳中露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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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了紫竹院圍牆外,鍾木蘭、薑紅杏才停下來,四顧後麵沒有人追來,鍾木蘭才鬆一口氣。


    薑紅杏看看她,搖搖頭,鍾木蘭不覺脫口一聲道:“幸好他沒有追來。”


    “哪裏一個沒有追來?”一個聲音突然在竹叢陰影響起來。


    鍾木蘭大吃一驚,薑紅杏也不例外,右掌抹向腰間兵器,一麵喝叱道:“是哪裏一個?”


    說話的那個人從何叢陰影中緩步走出來,赫然是鍾大先生,鍾木蘭更加意外,一聲道:“爹!”


    薑紅杏接一聲道:“鍾老前輩怎會往這裏的?”


    鍾大先生道:“我原是要進去紫竹院找木蘭,遠遠便看見你們走來。”


    “爹有事找我?”


    “沒有,隻是來看看,你們又是怎麽迴事?”


    鍾木蘭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迴答,薑紅杏隨機應變道:“我們隻是隨便走走……”


    “穿著夜行衣,這走走可不像隨便。”


    鍾木蘭、薑紅杏相顧一眼,薑紅杏隨即道:“鍾老前輩又不是外人,直說何妨?”


    鍾木蘭臉色不由一變,薑紅杏接又道:“我們夜間外出,其實有任務在身。”


    “什麽任務?”鍾大先生追問到底。


    “查一個神秘老人。”薑紅杏反應果然快,口才也好道:“那個老人表麵賣藝討錢,實則暗裏為非作歹,專打良家婦女主意。”說著她的麵頰居然有點羞紅似的。


    “這個主意到底是怎樣打的?”


    “就是手多,看見木蘭長得這樣怎肯放過,我們又不是他的對手,幸好跑得快。”


    薑紅杏繪形繪聲,那樣子完全不象是在說謊。


    鍾大先生雖然老江湖,也竟然瞧不出來,麵對一個說謊的女人在他來說,這還是第一次,聽說愛女被調戲,心頭也不禁冒火道:“好膽量,這個老人到底是……”


    “我們隻知道他平日在什刹海賣藝,手拿一個大紅葫茂,要找他並不太困難。”


    “是哪裏個老匹夫?”鍾大先生立即想起來道:“有機會總要好好的教訓他一頓。”


    “要是他還是這個性子,總有機會的。”薑紅杏目的達到,也不再逗留,一麵道:“你們說你們的,我先進去。”一身掠上圍牆。


    鍾木蘭目送薑紅杏背影消失,轉問鍾大先生道:“爹深夜找來,一定有事吧?”


    鍾大先生沉吟道:“今日長樂郡主找到安樂侯府,跟我提及蕭三的事。”


    “什麽?”鍾木蘭臉色又是一變。


    鍾大先生歎息接道:“爹考慮了半天,最後還是找一個機會與你去一看蕭三。”


    “我看不必了。”鍾木蘭轉過頭去,淚水已盈眶。


    “爹一生從來沒有做過一件要後悔的事,就是這一件……”


    “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事情已經過去,女兒今夜也累了,爹還是迴去,好好的休息!”


    鍾大先生尚在猶疑,鍾木蘭身形已拔起來,翻過高牆,掠進紫竹院內。


    南偷絕無疑間耳目敏銳,這種敏銳一半來自的本領,與一般的敏銳顯著不同,這也是他優勝的地方,看的聽的比一般所謂武林高手要多上很多,一般鼠竊狗偷要在他麵前賣弄,是自取其辱。


    即使北盜這種老手也不成。


    這是他一向引以為榮的地方,所以這竟然成為他的致命傷,就連他也感到意外。


    就因為意外所以他不由自主踏進了這個陷阱。


    小子在變著八方雞蛋,自從南宮明珠表示要跟他學變這八方雞蛋之後,他每天都不由變幾趟,當然越變越神奇,觀眾也幸而未厭倦。


    南偷一見卻就不由自主的搖頭,與搖頭同時,這一次他突然發現了一件頗為有趣的事。


    一個穿著紫青長補的少女有意無意身子向前一俯,撞在正在看著小子變雞蛋的一個錦衣少女身上,那個錦衣少女旁迪侍候著一個丫環裝束的女孩子,也正在看得入神,當然不會替錦衣少女將那個紫青長補的少女截下。


    給這一撞那個錦衣少女不由得一聲驚唿,紫青長裙的少女一聲“對不起!”,轉罵後麵站著的一個中年男人道:“你是怎麽了,老是往前擠。”


    那個中年男人怔在那裏,一臉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他官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南偷卻是知道的,他清楚地看見紫青長補的少女一撞同時擦手將錦衣少女帶上係著錢囊拿去,迴手拋進右邊袖子裏,到罵那個中年男人的時候,錢囊又已從袖子裏轉到帶上。


    她的動作非常敏捷靈活,連南偷也不能不承認像她這種好手賞在不多見。


    好奇心一動,他一個箭步便竄過去,衝著紫青長裙的少女一聲道:“小姑娘!”


    “什麽事?”紫青長裙的少女有點詫異。


    “要向你拿迴一些不屬於你的東西。”南偷眉開眼笑的,看樣子有點滑稽,但更加像色迷迷。


    “你在胡說什麽?”紫青長補的少女臉色微變,一雙眼瞪得大大的。


    南偷也沒有多說,一隻手摸向紫青長裙少女的腰間,紫青長補一閃不開,錢囊已落在南偷手裏,南偷接學著她方才的動作,手一動,錢囊便拋進袖子裏。


    紫育長裙的少女隻是驚唿道:“你要幹什麽?”


    那個錢垂隨即又出現在南偷手上道:“你莫以為我這個老頭兒年紀大,老眼昏花。”


    紫青長裙的少女嚷起來道:“年紀大難道就可以動手動腳?”


    一部分觀眾這時候已圍攏過來,小子當然已停止了變雛蛋,上前來湊熱鬧道:“是啊,你老人家怎麽突然對這個小姑娘動手動腳?”


    他們師徒習慣你一言我一語,可是這一次南偷卻沒有跟小子對答,自個兒跟那個紫青長裙的少女道:“你難道不是偷了那位小姑娘的錢囊?”


    他是突然發覺有些不妙,卻又沒有發覺不妙在什麽地方,越看紫青長裙的少女在他眼中便越不簡單,現在他甚至已經認定她絕不是一個普通小偷。


    她的眼神實在太銳利,顯然是內功方麵也有相當造諧。


    “哪裏有這種事?”紫青長裙的少女立即否認。


    南偷隻有轉向那個錦衣少女問道:“那位小姑娘,這個錢囊是不是你的?”


    錦衣少女有些恐懼的搖頭,旁道的小丫環上前道:“我家姑娘一直都是將錢囊放在袖子裏。”


    她隨即從錦衣少女的袖子裏將一個錢囊拿出來,南偷意料中計,打了一個“哈哈!”


    道:“既然不是她的,就是你的了。”接將錢囊拋向那個紫青長補的少女。


    紫青長裙的少女才將錢垂接下便放聲哭起來,南偷一個頭立時仿佛變成兩個。


    “光天化日當街調戲少女,還有王法嗎?”人群不知哪裏一個突然嚷起來。


    另一個接嚷道:“抓他見官去!”


    其它人跟著壤成一片,一個大漢當先越眾而出,伸手抓向南偷。南偷大概活到這把年紀,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居然亂了手腳,伸手將那個大漢撥開,力道卻不覺重了一些,那個大漢竟然給撥翻在地上。


    其它人看見更為激動,唿喝著湧前,七手八腳,南偷知道已犯了眾怒,既然解釋不來,隻有開溜。


    他要跑當然容易,人與葫蘆“的溜溜!”轉進人叢中,抓向他的手雖然多,沒有一隻能夠抓到他身上,一下子便給他從人群中鑽出來,落荒而逃。


    那個人沒有找小子麻煩,小子已經非常慶幸,索性轉身低頭去收拾東西,看看方才變出來的那些雞蛋全都被踩破在地上,不由又搖頭苦笑。


    這一次他收拾得非常仔細,一方麵是要避開那些人奇怪的目光,一方麵是知道這一次可以好一點,經過這一次,他們就是繼續在什刹海賣藝一樣仍然有觀眾,但已沒有意思的了。


    對南偷的安全他反而不擔心,以南偷的身手,要擺脫那些人還不容易?他當然不知道那些人之外,還有一個昆侖派的掌門人鍾大先生!


    紫青長補的少女與那個錦衣少女原就是一夥,這場活劇也原就是件來給鍾大先生看的,安排這個陷阱的也不是別人,正是薑紅杏,這時候也正躲在一角看熱鬧。


    看見鍾大先生追上前去,薑紅杏便笑了,笑得很開心也很惡毒。


    她這樣做並沒有其它目的,隻是要報複南偷那天晚上在山神廟的戲弄她,她知道南偷一身本領,卻也知道鍾大先生絕不簡單,正所謂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一派掌門人又在武林中素負盛名,沒有幾下子才奇怪。


    至於結果會怎樣她並不在乎,南偷的狼狽已足以令她心花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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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偷一口氣奔進了附近的一個小樹林,才鬆了一口氣,雙眉又打結,高手到底是高手,鍾大先生雖然身形輕快,著地無聲,一接近他還是立即察覺,也立即知道追來的是一個高手。


    他轉身同時鍾大先生亦從樹叢中轉出來,麵罩寒霜,目光如雷,迫視南偷。


    “哪裏一個?”南偷居然還能夠露出笑容。


    “來教訓你的!”鍾大先生語聲沉重,一聽就不象是說笑,內力的深厚也在語聲中顯露出來。


    “老兄,我看你是誤會了。”南偷突然司道:“那兩個少女跟你是什麽關係?”


    他突然考慮到鍾大先生跟那兩個少女是一夥,但說話出口隨即又考慮到不大會有這種可能。


    “沒有關係。”鍾大先生冷笑道:“之前一個卻是大有關係。”


    “你跟她是一夥?”南偷立時想起薑紅杏,在他的記憶中,近來捉弄過的女人亦隻有薑紅杏一個。


    這句話鍾大先生聽入耳裏,隻當南偷承認曾經調戲鍾木蘭,兩條眉毛立即揭起來。


    南偷即時打了一個“哈哈!”,一個跟鬥倒翻出去,正好落在樓樹叢中,一股樹浪隨即在矮樹叢中湧現,迅速地湧向前去,鍾大先生身形展開,很自然地追向那股樹浪。


    那股樹浪由快而慢,終於停止,鍾大先生同時掠至,身形淩空,雙掌一齊印下,一陣勁風唿嘯,矮樹叢分開,不見南偷,隻見一條枯枝。


    鍾大先生一聲“上當!”方出口,已聽到一陣急激的破空聲,他冷笑,雙腳踏著矮樹叢轉向那邊追去。


    這一次他的身形並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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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偷也不是向那邊溜走,鍾大先生追到去,隻見一條枯枝穿著一塊破布插在地上,那塊破布尤自迎風纖舞,獵獵的不住發出聲響來。


    鍾大先生目光一落一轉,身形亦轉,方才的身形所以放慢,主要就是懷疑南偷也不是溜向這邊,一麵走向這邊同時一麵凝神傾聽,也所以現在轉身追出絕不是完全沒有根據,問題隻是在他的判斯是否正確。


    到現在他當然不會再懷疑南偷的身手與溜走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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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偷再用了七種方法才從小樹林溜出來,算準了鍾大先生必定為這七種方法迷惑,在小樹林中不知道往哪裏個方向追下去,甚至連方向也曾迷失。


    到他發覺人算不如天算的時候,鍾大先生正猶如一隻大鳥般從天而降。


    他怔在那裏,鍾大先生目光落在他臉上,淡然問道:“你還有什麽本領,盡管使出來。”


    “沒有了。”南偷雙手一攤,接道:“你方才那一下淩空翻身落下是什麽身法?”


    不等鍾大先生迴答他,又道:“若是我沒有看錯,應該是昆侖派的。”


    鍾大先生冷笑道:“這又怎樣?”


    “能夠將這種身法練到這種境界的人相信並不多,閣下高姓大名?”


    “姓鍾!”


    “鍾大先生!”南偷叫出來。


    “正是!”鍾大先生把手一揮道:“你還是束手就擒,跟我迴去。”


    南愉隻是問道:“聽說閣下有一個女兒嫁進南宮世家。”


    鍾大先生點頭道:“就是你昨夜調戲的少女。”


    “昨夜?”南偷搖搖頭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語聲甫落,他突然想起了什麽似地睜大眼睛。


    昨夜他是追錯了對象,難道昨夜那個偷出南宮世家跟蕭三公子幽會的就是鍾大先生的女兒?


    當時他是被別人突然揭破所在而引至被蕭三公子追殺,那個人極有可能在他猶在紫竹院外徘徊的時候便已發覺他的存在,那應該就是南宮世家的人。


    南宮世家跟他有過節的隻有薑紅杏,這時候想到薑紅杏,南偷不由恍然大悟。


    好厲害的女人!南偷歎了一口氣,嘟喃道:“我現在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鍾大先生道:“以你的身手應該不會是無名之輩,以你這種身手這種所為在江湖上應該早已惡名昭彰,就是你不說,拿到官府去,自然有一個清楚明白。”


    “什麽?”南偷不禁啼笑皆非道:“老兄,這件事我也不知道應該從何說起。”


    “有話到官府說。”


    “你是認真的?”南偷這句話出口,反手便給自己一巴掌道:“該死,這個時候還說這種廢話。”


    “你自己走還是要我抓著走?”


    “老兄,這件事的確是有些誤會。”


    “昨夜我沒有在場,今天親眼目睹,還會錯?”鍾大先生再揮手道:“走!”


    “是你叫我走的。”南偷身形一矮,一旁疾竄了出去,他快,鍾大先生更快,天馬行空般一步跨出,擋在南偷麵前。


    昆侖派經功劍術雙絕,南偷方才亦已見識過鍾大先生的輕功,知道溜不了,這一竄其實是誘敵,鍾大先生才接近他半身便疾轉迴來,大紅葫蘆迎麵撞向鍾大先生,另一隻手卻從葫蘆下穿過,點向鍾大先生胸膛穴道。


    鍾大先生胸膛一縮,身形倒退三尺,創出鞘,一劍劃向那個大紅葫蘆。


    南偷對那個大紅葫蘆愛惜如命,手一翻,急將大紅葫蘆轉到身後,腳踏碎步,同時讓開劍勢。


    劍勢他是讓開了,但仍然感覺劍氣的森寒,一眨眼,又直追眉睫,忙又再踩碎步讓開。


    鍾大先生身形亦展開,劍勢配合身形,連連迫向南偷,看他的劍勢身形變化,顯然是要將南偷的身形迫死,要令南偷屈服。


    以他一派掌門人的身份,以他的武功造謂,在江湖上的聲譽,竟然要動用兵器,若說他的對手是江湖上無名小卒,那實在難以相信。


    最低限度他已是第一個不相信。


    他所以用劍,完全是因為有用劍這種需要,昆侖派劍術長於拳腳,若是不用劍他實在懷疑能否赤手空拳接下南偷的大紅葫茁。


    連這一點判斷能力若是也沒有,他這個高手也就枉叫的了。


    南偷當然也看得出鍾大先生的意圖,醉八仙步法施展至極限,劍勢中閃耀騰挪,看樣子滑稽,卻都恰到好處,及時將劍勢讓開。


    鍾大先生劍勢越來越快,也越來越蔗奇,他看出那是醉八仙步法,就是想不出江湖上有哪裏一個能夠將醉八仙步法練到這個地步。


    他的鬥誌也因而更強烈,武功聲望到他這個地步的人不但對手難尋,就是要真真正正,痛痛快快地大打一場也不容易,江湖上差一點的不會來持虎叛,差不多本領的大都已變成朋友,平日切磋,無疑彼此都有收益,但既然是切磋,點到即止,實在談不上痛快,休說刺激了。


    與鬥誌激蕩同時,他的心境也愛得年輕起來,劍勢卻反而慢下來。


    南偷看在眼裏,一點也不高興,他不是朱菁照,以他的經驗修為又怎會看不出方才鍾大先生的劍勢雖然激烈,隻是變化迅速,其間仍然有空隙,隻要他抓住空隙仍然可以閃躲開去,現在劍勢返璞歸真,劍氣彌漫,看似空隙很多,實在綿密之極。


    他的動作也隨即緩下來,眼睛穩盯在鍾大先生那柄劍的劍尖上。


    鍾大先生知道南偷要看著劍勢的變化才作閃避,淡然道:“小心了!”


    他的劍勢與他的語聲同樣平淡,一劍再一劍,南偷閃開了第一劍,第二劍顯然是閃不開了,但隻要將那個大紅葫蘭送出,仍然可以將之擋下,甚至可以將鍾大先生的劍勢撞散,隻是這一來他那個大紅葫蘆必然在劍尖下片片破碎。


    他無疑也是有這個打算,但大紅葫蘆送到了一半,便又縮迴去,身形翻滾,企圖盡最後一分力氣讓開來劍。


    沒有將大紅葫芹送出這個動作也難以閃開,再多了這個動作又怎能夠閃開,眼看著他身形才開始翻滾,劍便已到了他肋下!


    裂帛一聲,一股血瀑噴出,南偷翻滾的動作一頓,一頭撞落在地上。


    鍾大先生劍立即抽迴,驚訝地看著南偷道:“你怎麽不用葫蘆擋這一劍?”


    南偷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張嘴噴出一口鮮血道:“這個葫蘆乃是家父留給我的,家父生前視之如寶,臨終千叮萬囑,要我小心珍惜……”


    他的語聲已變得衰弱,說來努發皆頭,神態難以言喻的可憐。


    鍾大先生嘟喃道:“聽你這樣說,也不是一個太壞的人,我原以為這一劍你應該可以化解得來的。”


    言下之意,對這一劍他實在有點後悔,他算準了南偷隻要將大紅葫蘆往劍尖一送便可以化解,也準備在劍勢一散之後便改用天龍八式。


    南偷竟然寧可不要命卻不願那個大紅葫蘆損害實在大出他意料之外,而大紅葫蘆送到一半才收迴,他雖然驚覺,劍術也到了化境,可是刹那間要將劍收迴已經是能力以外的事。


    南偷若非一個這樣的高手,他劍上必然會留有分寸,就因為高手過招,勝負往往決定於分寸,這分寸他難免算盡,縱然心劍已台一,心轉同時劍卻已刺進了南偷體內。


    南偷居然還笑得出來,這笑容當然淒涼之種道:“能夠死在一個你這樣的劍客劍下,也不枉此生。”


    “你……”鍾大先生舉步上前,要看南偷的傷勢,卻給南偷搖手截下。


    “若是連自己傷得有多重也不知道,也是白活了。”南偷喘息道:“不管是否誤會,我是怎樣的一個人,希望你能夠答應我一個要求。”


    “你說!”鍾大先生毫不猶豫。


    “與我一起賣藝的那個小子一直都以為我是他的父親,其實不是,他其實是一個棄嬰,有關他的身世,我懷中有一封他生母寫下的血書,勞煩你替我拿給他,也好讓他有一個清楚明白。”


    “這是小事。”


    南偷欲言又止,伸手入懷中要取那封血書,才伸到一半身子便一下抽搖,然後頭一仰,眼一閉,所有的動作同時停頓。


    鍾大先生迴劍入鞘,感慨地歎了一口氣道:“即使這不是誤會,我的劍亦應該留有餘地,你放心,信我一定替你送到那個小子手上。”


    他移步上前,俯身伸手方要探進南偷懷中,南偷突然又睜開眼睛,雙手雙腳齊出口鍾大先生知道上當,驚唿方出口,雙臂穴道已被南偷封住,雙膝亦被南偷雙腳踢中穴道,一下酸軟。


    他到底內力深厚,刹那間內力已遊竄全身,雙臂一拋,再借助腰力,一個身子橫飛了出去。


    南偷沒有追擊,一聲高唿,一溜煙也似落荒而逃。


    鍾大先生身形落下,雙腳一個跟槍,內力迅速貫注在右臂上,隻聽三下異響,已將被封約穴道衝開,反腕拔劍,然後再以劍柄敲開了左臂被封的穴道,看那迸,南偷已消失在樹叢中。


    “好一個老小子,再讓我遇上,有你好受的。”鍾大先生沒有追,他雙膝酸軟的感覺還未全消,輕功自然難以發揮至盡,如何追得上一溜煙般的南偷?


    然後他留意到地上留下大小兩個破皮囊,血自破口流出,他當然明白劍方才是刺在那個大度囊上,南偷吐出來的血其實是藏在嘴裏的那個小皮囊內。


    那當然不是真的血,鍾大先生不用細嗅也已知道那不過是蘇木水,他也是老江湖了,竟然還上這種當,不由得苦笑起來。


    對這個老小子他更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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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偷是跑迴客棧,也不走正門,從小巷翻過圍牆,再穿窗而入。


    小子懶洋洋地臥在床上,眼望屋頂,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麽,聽到聲響,明知道師父迴來,並沒有理會。


    到南偷一個身子撞在桌上,不住的喘息,才發覺不妙,小子目光一轉,看見南偷那個狼狽樣子,不由嚇了一跳,急從床上躍下來,上前去扶住。


    南偷立即嚷起來道:“你是存心要師父老命,一上來便觸動師父的傷口?”


    “傷口?”小子給南偷這一嚷,忙將手鬆開,也這才發現南偷右肋下衣服一條裂縫,露出來的肌膚一個小血口。


    “是什麽傷的?”小子接口。


    “劍!”南偷伸手又卦了傷口附近兩處穴道。


    “幸好傷得並不深。”小子細看之下,鬆了口氣。


    “這還不夠啊,再深一點兒,你要收屍了。”南偷惡狠狠地瞪了小子一眼,盤膝坐下來調息運氣。


    小子纖算明白道:“用劍的那個人內力非常深厚?”


    “昆侖派的鍾大先生,你說他的內力怎樣?”


    小子一怔,道:“師父要做天下第一高手,所以去挑戰昆侖派的掌門人?”


    “胡說!”南偷怒罵道:“你這個小子還說風涼話?”


    “那到底又是為了什麽?”


    “還不是今天的事?”


    “鍾大先生誤會了師父是那種人?”小子笑了。


    “虧你還笑得出來,你以為鍾大先生是偶然路過?看不出這是一個陷阱?”


    “誰安排的陷阱?”小子抓著亂發道:“我們哪裏來的仇家?是師父早年的仇家算舊帳來了?”


    南偷隻是問道:“我們近日真的沒有跟別人結怨啊?”


    “是那個女人?”小子立時想起來。


    “這還是你惹來的麻煩,收著你這個徒弟,算我倒了八輩子的黴了。”南偷大大地歎了一口氣道:“看你以後還敢不敢胡亂尋開心?”


    小子苦笑道:“天知道竟然會弄出一個昆侖派的掌門人來。”


    “其實這個掌門人也不是胡亂跑出來的。”南偷恨得牙癢癢地,又是一句道:“好厲害的女人。”


    小子打量著南偷道:“師父昨夜溜出去……”


    “是師父好管閑事怎樣?”南偷用力地搖頭道:“南宮世家怎會這樣子,簡直是一塌胡塗。”


    “師父昨夜是跑到南宮世家去了?”


    “這家人實在不簡單,連昆侖派的掌門人也竟然會變成他們的打手。”南偷大皺眉頭。


    “師父現在後悔了?”小子竟然遼笑得出來。


    “就是後悔也來不及了。”南偷冷冷地道:“笑?我這個師父惹上麻煩,你這個徒弟也不見得舒服到哪裏去。”


    “這個師父你老人家大可以放心,你這個徒弟無論如何是不會見死不救,將你拋下不顧的。”小子很自然的往南偷肩上拍一下,這一拍震動傷口,南偷立時痛得又大皺眉頭,差一點沒有嚷出來。


    小子看出並不是裝模作樣,慌不迭搖手,南偷目光一轉道:“這裏隻怕也不是安全的地方。”


    “這種話不象是師父說的。”小子臉色不由得凝重起來道:“師父一向天不怕地不怕!”


    “有傷在身,怎能不怕,何況要找我算帳的人也不知有多少個,有多厲害。”南偷“嘿嘿!”的一聲冷笑道:“師父不是時常教導你,好漠不吃眼前虧?”


    “我現在知道師父是好漢了。”


    南偷手一揚,大紅葫蘆迎麵撞去,小子轉身閃開,一麵道:“事不宜遲,我們立即離開這裏。”


    南偷尚未迴答,一陣敲門聲便傳來,小子一個箭步竄過去道:“哪裏一個?”


    “小三子!”


    小子鬆了一口氣,小三子乃是客棧的小二,平日跟他頗談得來。


    門打開,小三子探頭進來,怪神秘的道:“小子,有一位小姑娘找你。”


    “哦?”小子懷疑地看著小三子,看不出小三子是否在跟他說笑。


    “很漂亮的小姑娘。”小三子怪親切地以手背在小子胸膛上一拍道:“看不出你有這個本領。”


    南偷後麵隨即道:“還不出去看看是哪裏一個?”


    小子還禾答話,南偷話又已接上道:“小心一點,莫教師父因此文再挨一下子。”


    小子原是要迴南偷幾句話,心念一動,突然想起了一個人,身子一閃而出,反手掩上房門,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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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想起的是南宮明珠,來找他的也竟然就是南宮明珠,雖然已想到,那到底隻是一種希望,所以看見南宮明珠刹那間,小子仍然很意外,心情的興奮前所禾有。


    “是你?”小子的聲音在顫抖。


    “你以為是哪裏一個?”明珠奇怪的反問。


    “不會有哪裏一個的了。”小子接道:“你怎會找到這兒來?”


    “我又不是啞巴。”


    “你是要學那個八方雞蛋?”小子隨又道:“那天晚上你怎麽不去山神廟?”


    “更深夜稱,一個女孩子偷出家門已經不方便,何況要到山神廟那種地方?”


    “這也是。”小子抓著那一頭亂發道:“我是將你當作江湖人來看待了。”


    明珠立即截口道:“南宮世家的人不是江湖人嗎?”


    小子怔住,明珠不覺將事實說出來道:“那天看你要雜技我們也是偷出來的,所以迴去便給老太君發現,挨了一頓罵。”


    “其實是老太君不讓你出來?”


    “當然不是要學那個八方雞蛋。”


    明珠領首,小子接問道:“這一次你其實也是偷出來的,到底有什麽事?”


    “我其實是來告訴你一件事。”


    “應該不是的。?斃∽猶玖艘豢諂道:“我也早就說過那是跑江湖用的。?br />


    小子時想到南偷的受傷,明珠凝目看著他,接道:“你若是將我當作朋友,答應我一件事。”


    “你將我當作朋友?”小子興奮得嚷起來道:“你要我答應你什麽事?”


    “離開你那個師父!”明珠一本正經的。


    “什麽?”小子一怔,脫口道:“為什麽?”


    “他不是好人。”


    小子又是一怔,明珠羞紅著臉接道:“二嬸說他最愛調戲良家婦女,連五嬸也險些……聽說她們要找鍾大先生出麵,主持公道,好好地教訓他一頓。”


    “已經教訓了。”小子想了想,忽然笑起來。


    “你笑什麽?”明珠瞪著小子。


    小子收起笑臉道:“如果說我師父喜歡喝酒或者什麽我絕對同意,但調戲良家婦女,哈哈,我看是絕沒有可能。”


    “哦?”明珠奇怪小子說得那麽肯定。


    “知師父當真是莫若徒弟。”南偷也就在這個時候由房間走出來。


    明珠看見南偷,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南偷再上前一步才停下,歎了一口氣道:“小姑娘,你看我年紀已經這麽一大把,還會做那種無聊事情?”


    “天知道會不會。”明珠冷笑。


    南愉再問道:“我若是一個那樣的人,你以為會不會有一個小子這樣值得你依賴的徒弟?”


    明珠不由得怔在那裏,南偷笑接道:“再說,我們師徒若是做過這種事,如何能夠穿州過縣賣藝?”


    小子亦道:“我們留在京城也已有不少日子了。”


    明珠看看南偷,看看小子,沒有作聲,南偷隨又道:“是非究竟,總會有一個水落石出,我這個老頭兒原也不在乎別人怎樣誤會,隻是這種誤會想來總是不舒服,我這個老頭兒平生最討厭的也就是這種人。”


    “做這種人的徒弟當然也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小子目光落在明珠臉上道:“我師父真的不是這種人,他其實是被別人陷害。”


    “被什麽人?”明珠追問。


    小子看看南偷,沉吟著道:“暫時還不清楚。”一頓輕歎一聲道:“你一定要相信我們。”


    明珠咬咬嘴唇,終於點頭,小子接道:“師父現在受了傷,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立即遷出,找到了適當的藏身地方我再找機會通知你。”


    明珠早已從南偷身上的血跡看出南偷已受傷,卻是看不出那其實大都是蘇木水,本來不想理會,這時候越看南偷越不像一個壞人,忍不住道:“你師父傷得這樣重,應該先去找一個大夫……”


    小子搖頭道:“要是我師父也治不好自己,沒有什麽大夫能夠治好他的了。你是偷出來,也該迴去……”


    “記著,你們到什麽地方去,給我消息。”明珠說得非常認真。


    “一定的。”小子的態度也是。


    “那我先走了。”明珠走了幾步,迴頭望一眼,才放步疾奔了出去。


    南偷看著笑了笑道:“想不到我這樣的一個徒弟也居然會有女孩子垂青。”


    小子這一次居然沒有迴話,甚至一點反應也沒有,怔怔地望著明珠離開的方向。


    南偷等了一會才輕喝一聲道:“還不離開等什麽?”


    小子如夢初覺,尷尬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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