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大爺果然冷冷一笑,道:“江湖上的人都讚小兄弟賭術高明,老朽自不量力,想跟你再搏一場。”


    顧小寶坐下來之後,可能由於下半身有那張圓桌遮擋住,心理上不再受影響,態度也顯的自然了。


    “潘大爺!”顧小寶道:“我們第一次交手,我當眾認輸,最後一牌我連跟都沒敢跟便打佯了。”


    潘大爺到:“那隻是你故意的,我很感激,為老朽保留了一點顏麵,沒有讓我當中出醜”


    顧小寶道:“江湖打九九,不打加一,為什麽你一定要跟我賭,我早已認輸了。”


    潘大爺冷冷地笑了笑,道:“我說過,我很感激,所以這一次,隻有我們兩人。第一、我要真真實實的跟你賭一次,各憑所學。第二,你現在身上一無所有,想出老千騙局,無遮無掩,相信你不可能。


    假如你在這種情況下,你仍然可以贏我,我才真正的心服。第三、東西我現在暫時保管,分過高下之後,老朽自然會開誠布公的說出來。“顧小寶心想:“這老狐狸果然不出所料,故意讓我一絲不掛,正是怕我出千在賭桌上贏他。


    那張綠絨圓麵的桌子,分明是專為賭博而設計的賭桌,隻見潘大爺用手輕輕一按,按動了桌邊一粒按鍵,天花板上有些東西緩緩下降。


    那是一副撲克牌,用一個鐵盒子盛著,當那鐵練垂至桌麵時,卸下了紙牌之後,鐵盒重又升了上去。


    潘大爺以極為熟練的手法,把那副撲克牌紙牌“恤”一聲,撒在絨麵的圓桌上,撲克紙牌散開的形狀如扇。


    每一張紙牌隻露出了左上角的數目字和字母,而且彼此的距離一致,十分整齊美觀。


    顧小寶苦笑道:“我從未試過這樣子的賭博,可否先讓我穿迴衣服?”


    “不!絕對不可以。”潘大爺答複得十分爽快,又道:“我已經講得清清楚楚,你隻有這樣跟我賭,才顯得公道。


    俗語說得好:“無針無線,神仙也難變。’現在你身無寸縷,假如你仍然可以勝得了我,我才是真服了你,也表示你足以擔當一種重責大任;否則,就隻證明你以前靠出老千騙術……”


    未等他說完,顧小寶接口道:“賭博盡管被一般衛道之士攻擊,其實從另一角度看,賭博仍不失為一門高深的藝術。


    因為它揉合了賭博的基本知識和技術之外,還要徹底的運用其本人的頭腦、眼力和體力、幾乎是缺一不可。


    閣下乃過來人,相信亦一定同意我的見解吧?當然,除了我上述所說的,此外最重要的還是運氣。“


    “別再浪費時間對我說教。”潘大爺道:“我過的橋比你走的路多,這些我在五十年前就知道。


    理論滔滔是沒有用的,現在我就要看看你的身手和運氣如何,希望你全力以赴,如果輸了,最好不要委諸命運啊!“


    顧小寶乘機問道:“那麽贏了呢?請事先說明一下。如果我贏了,會有什麽好處?”


    “如果你能贏得了我,我不但會原物奉還,包括衣服及你身邊所有的,而且恭送你離開這裏。”


    “好吧!那麽我們就一言為定。”


    台上沒有銀票籌碼,隻有一副已被證明足夠五十二張的撲克牌。


    潘大爺仿佛占盡了優勢:第一、這是他的地方。


    從他按鍵後隨即有紙牌由天花板上輸送下來,由這一點看,可以知道他必然非常熟悉這兒的環境。


    那麽,這兒究竟還有一些什麽機關?是不是像玫瑰宮一樣遍布毒管暗器?顧小寶不知道,潘大爺一定很清楚。


    第二、他衣冠楚楚,要做一些遮遮掩掩的掩眼法,應該也是易如反掌。


    第三、現在連“洗牌”的主動權也要由他。


    這時候,牆上突然抖動了一下,一扇暗門驀地打開了,走進一個捧著托盤的小廝,托盤上麵有兩杯香茗,那小廝正朝著圓賭桌這邊走近來。


    不知為什麽,他正當走近這圓賭桌的時候,身子突然失去重心,整個身兒就要撲躍過來。


    當時的情勢極為危急,那小廝跌倒了不要緊,問題卻是他手上的托盤及那兩杯熱騰騰的香茗。


    因為一一那小廝距離因賭桌不足一尺,假如讓他往前撲倒過來,他為了保護自己,勢必本能地把手上的托盤放棄,迅速以雙手及時扶住桌沿,以免撞得頭破血流。


    而這結果會怎麽樣呢?


    結果亦不難想像得到,那必然是托盤上兩杯香茗傾倒在圓賭桌之上,那副撲克牌當然也會被茶水弄濕。


    雖然,在理論上潘大爺也可以叫人換台、換牌。


    但是——那必然又要花費一番功夫,費時費事還是其次,主要還是剛才潘大爺“洗牌”


    的時候,他已做了手腳。


    當然——那必然是有利於潘大爺自己的。


    因此,當潘大爺看見小廝即將跌倒過來的刹那間,他也感到有點手足失措。


    說時遲,那時快,顧小寶手急眼快,隻見他就地站立起來,雙手同時急急往前一伸,左手扶那小廝一把,右手也及時接過了那個托盤。


    顧小寶這一下子不但出手快,同時也蕭灑得很,當場看得潘大爺暗暗心折,為之驚歎不已!


    潘大爺生氣地瞪了那小廝一眼,道:“虎兒,你是怎麽的?”


    小廝虎兒驚魂未定,怔怔地呆在一旁。


    他本來很想向潘大爺說出他如何感到膝蓋一麻,立即感到失去重心,以致身不由己地往前栽倒。


    但是,他想起潘大奶奶的吩咐:“無論發生什麽情況,你都不要吭聲、頂嘴,就算大爺打你兩下,也都要忍受。”


    虎兒本來是個棄嬰,是潘大奶奶發現後抱迴來的,因為自己不下蛋,便把虎兒當作自己親生兒似的。


    名雖小廝,實情如母子,潘大奶奶從小就授以武技、賭藝。


    虎兒連想也未曾想得到,這邊顧小寶已經開腔替他解圍,道:“無心之失而已,何必阻礙你我之間的正經事?咱們這就開始吧!”


    潘大爺為了維持一種主人的風度,也知道虎兒在老伴心中的份量,終於揮手摒退了虎兒。


    於是,虎兒把兩杯香茗放在兩個棕墊上,帶著托盤向顧小寶投了感激的一瞥,由原來的暗門退出去。


    兩杯同是一樣的龍井茶,潘大爺把手一攤,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道:“為了表示我的光明磊落,請你選擇其中一杯,讓我們之間先來一次先禮而後兵!”


    顧小寶輕盈地一笑,道:“閣下的風度,將來必然會在江湖上留下美譽,為‘千門’樹下典範。”


    他有意無意的把“千門”二字說得特別重,隨手捧過了一杯香茗,潘大爺於是取過另一杯,二人輕輕碰了一下,才各自呷了一口。


    潘大爺一邊放下茶杯,一邊示意道:“為了表示公道起見,我們不說派牌,各自論大小取牌。


    我們賭‘梭哈’,勝負隻限一局,我是主人你是客,所以讓你先揭牌。“顧小寶表示毫不在乎,其實也知道形勢比人弱,根本就無可奈何!


    他伸手先揭,那張牌竟是“!”,潘大爺隨手一揭,是‘8 ’,所以潘大爺先取走上麵那張牌!


    潘大爺既然取去第一張牌,那麽,顧小寶當然隻可以取第二張,各自揭開。潘大爺那張牌是“a”,顧小寶那張牌是“k”。


    論大小,又是潘大爺占先。


    下一張牌照例是“暗牌”,第三張開始才是“明牌”。


    雙方“見大派大”,也就是說,誰的牌麵較大,就輪到誰先取下一張牌,但雙方都不看底牌。


    同時——又因為這是一局沒有注碼的賭,所以根本無須逐張牌下注,或“反打”。所謂“見大派大”的意思,便是誰的牌麵較大,下一張牌便由誰先去取。


    當然隻是“取”,不是“派”。


    因為那副撲克紙牌就放在桌子的中央,雙方每次出手取牌時,對方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所以要做手腳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兩個人每人五張撲克牌,很快也就取夠了!


    再看看他們的四黨“明牌”,潘大爺的牌麵是“aaaq”。而顧小寶的牌麵則是“kkkk”,也就是擺明是“四條k”的局麵。


    潘大爺麵色一沉,道:“果然不愧是高手,你贏了!”


    顧小寶輕輕一笑,道:“我們彼此還未將底牌掀開,活大爺怎麽這麽快就肯認輸呢?”


    “你已經擺明是四條k了。”


    “一副牌有多少張k”


    “四張啊!所以我說你贏了。”


    “一副牌有多少張a?”


    “別開玩笑,其實每一種都隻有四張。”


    剛才我們雙方都沒看過底牌——當然是指自己的底牌。“顧小寶又瞄住潘大爺笑了笑,道:“你又怎麽知道你的那張底牌不是‘a”呢?““嗯——”


    潘大爺的麵色突然變得鐵青,他顯然想發作,但是,刹那間他又咬咬嘴唇,把滿臉的怒容收迴,換上一張苦笑臉,道:“好吧!我們現在就亮開底牌!”


    說著,隻見潘大爺伸手將底牌抽出,夾指一彈。


    那張撲克紙牌有如匕首似的,勁力完全貫注在那張紙牌的邊緣,朝著顧小寶的麵目之間發射而來。


    顧小寶身子微微一側,人依然坐在那椅子之上,但頭卻迴轉向身後,但見被他避過的那張撲克牌,竟然插在背後那麵牆上。


    紙牌搖搖欲墜,赫然是一張“q”,也就是說,潘大爺那一手牌分明是“a俘虜”而已,當然要輸給顧小寶那“四條k”了。


    就在這刹那間,顧小寶也把他的底牌抽出。


    潘大爺知道他武功不凡,看見他伸手將底牌抽出,正擔心顧小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急忙探手從懷中摸出一把利刃,暗中戒備。


    但是——顧小寶僅僅把底牌一翻,他自己連瞧也未瞧一眼,眼睛隻盯著坐在對麵的潘大爺,那張底牌也隻讓他見到。


    那一張底牌原來是一張“a”。


    顧小寶微微一笑,道:“前輩的洗牌技術確是一流,晚輩總算大開眼界。前輩本來已在洗牌時做了手腳,以為穩拿‘四條a’,怎麽突然之間變得沒有信心呢?難道前輩早已看出另一張‘a’已落入我的手上?”


    潘大爺心裏固然明白,他的“洗牌”顯然高超,無奈顧小寶卻也手急眼快,不但看出破綻,還運用他的急智,才可以在短短時間之內,利用虎兒送茶進來的時候,出手將“洗”好的牌搗亂。


    要不是這樣,那一張“a”決不可能落人顧小寶之手。


    由此看來,一山還比一山高,如果按顧小寶預測,這潘大爺很可能是他師叔的話,那真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不由潘大爺不心服口服。


    顧小寶怎麽可以將潘大爺“洗”好的牌搗亂呢?


    其實——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


    因為虎兒送茶進來,差點兒跌倒,眼看茶水就要傾倒在賭桌之上,潘大爺自然難免分了心。


    顧小寶趁勢“力挽狂瀾’,其目的就在利用這機會將”洗“好了的牌換一張,由於他出手快,連內行的潘大爺事前竟然一無所覺。


    直至見到顧小寶四張明牌竟然會是“直落四條k”,他才恍然大悟。他事先靠“洗牌”


    而安排好的格局,已被顧小寶暗中破壞。


    根據潘大爺靠“洗牌”而安排好的格局,他自己那四張明牌是“aaaq”,顧小寶的應該是“kkkq’,而雙方的底牌則分別為”a、k。


    當雙方揭開了底牌之後,就應該是潘大爺的“四條a”


    贏顧小寶的“四條k”。


    但是,現在顧小寶明明是贏了潘大爺,而且還是在絕對性的劣勢下勝的,潘大爺實在敗得無話可說。


    隻見潘大爺輕輕一擊圓桌腳,敲了三下,虎兒又從那暗處走了出來。不過,這次拿的是顧小寶的衣服以及那柄風雷劍。


    等顧小寶穿戴妥當,潘大爺淡淡一笑,道:“顧少俠,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少了些什麽東西?”


    顧小寶搖了搖頭,表示並不缺少,因為他在穿戴時就已經看過,五毒令、百靈散以及銀票全都物歸原主。


    就在此時,暗門處又走進一位花白頭發的婦人,笑著對潘大爺道:“明炎,怎麽?試出來了沒有?”


    潘大爺笑道:“師妹,幹嘛再糗我呢?就算我咎由自取,自取其厚吧!”


    婦人蒂爾一笑,迴首對顧小寶道:“顧少俠,老身有件事情相詢,還請據實以告!”


    顧小寶約莫已猜到一些,忙道:“前輩有所詢問,晚輩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好療婦人道:”少俠授業思師,可是姓蔣?““不錯!”顧小寶道:“他老人家上‘在’下‘遠’,江湖中人稱他‘諸山老人’,可能是因為他老人家隱居諸山之故吧!”


    老婦道:“你師傅有沒有提及他師門的事?”


    顧小寶道:“據家師告知,他老人家出身千門,後來因故離開。路過寶雞,在金觀台有幸獲得張真人的遺笈‘金丹玄要’,在諸山潛修,武技才得突飛猛進。”


    老婦微一頷首,道:“你師父還說了什麽沒有?”


    顧小寶道:“他老人家曾告誡弟子,愛不是罪,一個人可以戀愛一百次,可是他絕忘不了第一次。


    愛情如星,迷戀如火。


    星光雖淡卻永恆,火焰雖短暫卻熱烈,愛情還有條件,還可以解釋,迷戀卻完全是瘋狂的。


    所以愛情永遠可以令人幸福,迷戀的結果卻隻有造成不幸。“潘大爺與老婦靜靜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老婦歎了口氣,道:“小寶,不瞞你說,我夫婦便是昔日偷偷離開師門的潘天祿和勞雲英。


    當時深恐不見諒於師門,又愧對大師兄才偷跑的。但是,我們卻無時不以師門為念…“顧小寶未等她說完,接道:“二位為什麽在師祖逝世時,不去祭奠呢?恕晚輩直言冒犯,身為人子,如此作為,豈不予人話柄?”


    潘天祿道:“說來慚愧!當時我夫婦怕師父在盛怒之下,頒下掌門令符,將我倆擒迴去,在不得已之下,才偷走信符,而且潛居關外。等得到他老人家仙逝信息,已是一年以後的事了。”


    勞雲英取出一方象牙質的長方形物體,道:“此物係千門信符,如今請賢契帶去交給大師兄,我夫婦今日與賢契一別,便帶著虎兒前往父親廬墓,永不作複出之念。”


    說時,手撫虎兒頭頂道:“此子原是棄嬰,不知父母是誰,現隨二師兄姓潘,大師兄如肯寬恕我夫婦,待他日秦嶺事了,就來接虎兒,讓虎兒也能在千門庇蔭下,能有出頭之一日。”


    接著,便將千門信符以接掌門儀式交與了顧小寶,在一片祝福、問候、道歉聲中,顧小寶踩著沉重的腳步迴至客店。


    隻見武天琪正在店門口翹首盼望,一見顧小寶口來,忙迎上去道:“顧兄,你去哪裏了,害我緊張了這麽久,再不迴來,那家澡堂可就得倒黴了。”


    顧小寶微微一歎,道:“一言難盡,武兄,我們迴去再說。”


    二人迴轉客店,顧小寶便將所遇詳述了一遍。


    剛敘述完畢,忽聽一個夥計聲音道:“道爺,這兒便是上房,你老看可否住得?”


    顧小寶心中一喜,暗道:“這可真巧,千葉道人要是早來片刻,很可能就錯過了。”


    忙伸手拉開房門,正要出聲招唿,嘴才一張,人卻猛往後退,隨後又將房門掩著。


    武天琪見他行動有異,問道:“顧兄,是怎麽啦?”


    顧小寶忙搖手示意噗聲,低低的道:“武兄,真是冤家路窄,那‘魔手’柳洪,也投宿到這間店裏來了。”


    武天琪也是一驚。


    皆因,兩年前顧小寶在玉門道上,遇上“魔尹’柳洪之事,曾向他詳細說過,武天現雖是少年豪客,但諸山老人和慧因師太二人聯手,尚奈何不了的魔頭,他如何敢輕視。


    當下晃身撲到窗前,從窗隙中看過去,果見斜對麵站著一個老道。


    斜梳道髻,穿一件千疤百補的破道袍,吊眉細目,背上背著一個酒葫蘆,並未進屋,坐在對麵小院石階之上。


    人稱“魔手”,那雙手掌當真是與眾不同,本來就枯瘦如柴,偏偏十指特別長,更兼長著寸許長的指甲,更顯得那手指長得怕人。


    隻見他伸著手,手心放著一錠白花花銀子,正與那夥計說話。


    那夥計顯得有些啼笑皆非,又莫可奈何的樣子。


    隻聽他正說道:“道爺,你老人家既是給錢住店,就得進屋去,怎麽講睡在這石階上,我們開店做買賣,怎麽可以讓客人睡在門外地上z再說,夜裏沒蓋沒墊的,豈不將你老凍壞!


    要是你老真不願睡在屋裏要想圖涼爽,這銀子我可不敢收。城西便有一座道觀,那三清殿倒挺寬敞,不如住到那兒去,包你涼爽清靜。“武天琪一聽,心想:這魔頭當真有些作怪,既是來住店,怎麽又不進房去,偏要睡在門外地上。“


    隻聽得柳洪怪笑一聲,道:“夥計,你們開店是給客人投宿的,是不是?”


    “對呀!”


    “隻要有銀子,便能住店,對不對?”


    “對呀!”


    柳洪突然仰天哈哈一笑,道:“既是隻要有錢便讓人住,你為什麽要攆我出去?你知道嘛?道爺我一生最怕睡在床上,偏是今兒夜裏,我要在這院中約兩條魚,要是我睡到屋裏去,魚兒跑了怎麽辦?”


    夥計被他搞糊塗了,搔著頭皮道:“道爺,這院中可沒有魚池啊!哪來的魚?”


    “魔手”柳洪斜著眼兒笑道:“當然有,要不要我現在釣給你看?”


    夥計一聽,可就樂了,道:“道爺,你老可別尋我們開心好不好?這時正是客人落店的時候,我可沒時間陪你閑聊。


    這樣吧,你老現在這階前坐坐,天黑了,還是進屋去吧!你老若真睡在地上,掌櫃的會編排小的不是,說我們得罪了你老!“


    柳洪又道:“夥計,你可要看陸地釣魚,白日提鬼的法兒,當真啊!道爺的法術最靈,隻要行起法來,準能約上兩條大魚,或捉上兩個鬼!”


    其實,他心裏可在抱怨,誰信你這瘋言瘋語,若再扯下去,準沒完沒了。


    但他可不能得罪客人,聳聳肩,無可奈何的陪著笑臉,道:“道爺,你老要睡在這兒,我可沒法,隨便你自己,現在正忙著,沒時間看你的法術,等空閑了,再來看你老表演!”


    說完,逕自走了。


    顧小寶也靜靜立在武天琪身後,心中正在打鼓,暗道:“壞了!這魔頭原來早已發現了咱們二人,他說的大魚,不就是暗指我與武天琪麽?”


    武天琪可就不知道了,還巴望著“魔手”柳洪作法兒哩!


    他行道江湖雖然不久,看?降鈉嫫婀止值氖亂膊簧伲可沒見過陸地釣魚,白晝捉鬼的事r虼耍正19龐洪看著?br>


    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驚草繩。


    顧小寶那次在玉門道上,就曾被他倒吊過一次,說來連自己也不相信,柳洪說要吊他,糊裏糊塗便被吊上了,至今想起來還真是邪門!


    要是沒有“九重丹鳳”相救,還不知要吃多少苦頭,受些什麽罪,是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武天琪雖知“魔手”柳洪,是一個難纏虎頭,但他怎麽也不相信,二人武功再不濟,豈能輕易便被戲弄。


    當他聽到顧小寶說出柳洪指桑罵槐的事兒時,不由冷嗤的一笑。


    一掀劍眉,道:“顧兄,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憑咱們手中兩柄劍,今夜就鬥他一鬥。”


    兩人正在說話,卻聽得柳洪“呸!”了一聲,起先原以為是夥計招惹了他,及至向窗隙一瞧,原來隻他一人坐在石階上。


    隻聽他嘟嚷的道:“說你們是鬼,你們偏要說是人,兩柄劍?嘻嘻!破銅爛鐵,也敢在我老人家麵前現眼?”


    二人心中同時一震,原來適才低聲說話,竟被他聽去了,武天琪一晃身,便向床頭摘劍。顧小寶忙一把拉住他,道:“武兄,魯莽不得。要鬥他,此時也非時非地!”


    哪知柳洪卻在外麵接道:“對呀!在這兒白日提鬼,真還不合適,我得換個地方。嘻嘻!什麽地方正好呢?”


    邊說,邊由背上取下酒葫蘆,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用破袖抹了一下嘴。


    驀地——隻見他鼻翅翕動了兩下,道:“嘻嘻!這兒鬼味真重,怎麽又跑來了一個?”


    話才說完,忽聽小院外麵,又有步履聲傳來,二人又迴眼望去,武天琪一驚,顧小寶不由倒抽一口冷氣。


    原來夥計身後跟著進來一人,瘦骨鱗鱗,麵如白紙,兩眼深四,濃眉倒吊,身上飄呀用的掛著一件青布長衫,走起路來,活像搖晃欲倒一般。


    這人生得好不可怕,真像從棺材裏才拖出來的活疆屍,是以武天琪吃了一驚。


    顧小寶可就一眼便認出來,這人正是“鬼見愁”宮半天。


    一個“魔手”柳洪,已不知該如何對付?如今又來了這個“鬼見愁”,顯然這兩個混世魔頭,是相約而來,顧小寶焉得不倒抽一口冷氣。


    果然——宮半天才一跨進小院,便咧著大嘴,抖著聲音哈哈大笑道:“老柳,你果然是信人,竟先我一步到了。”


    “魔手”柳洪嘻嘻一笑,“咕嗜!”一聲,喝了一口酒,道:“我正想提鬼,你這鬼卻來了。喂!今夜你還去不去三更拍門!”


    “鬼見愁”官半天哈哈一笑,道:“好家夥!你簡直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心中的事,你競然都知道。


    我宮半天一生做事,說了要去,自然便會去,嘿嘿!難道他還會比當年歸隱四僧厲害麽?嘿嘿!不是我宮半天誇口,那個眼珠子,也沒把他看上。“柳洪“呸!”了一聲,道:“別不識醜,連一隻扁毛畜牲也惹不起,還耍什麽狠!”


    “鬼見愁”鬼眼眨了眨,眼睛綠光一閃,突然仰天一聲哈哈,道:“老柳,你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專會揭人瘡疤。


    當年你被人逼出江湖的事,難道就忘了,我宮半天卻不向臉上貼金,老和尚囚禁了我十多年,如今我畢竟又出來了。


    咱們此番重出江湖,便是要想吐這口苦水,你是魔我是鬼,哈哈!有我們二人聯手,還會怕誰來著!“


    說時,一屁股便坐在柳洪身邊,從柳洪手中拿過酒葫蘆,“咕嗜!咕哈!”的長吸起來。


    跟來的夥計可怔住了,不停的搔著頭皮,看樣子,他心裏在說:“怪透了!怎麽今天連來了這麽兩個怪人?”


    車船店腳牙,這些種人,對江湖上的事兒也都懂得一些,知道江湖人全都不能得罪,一個弄不好,吃虧還在其次,說不定小命也會送掉。


    所以店夥計盡扭頭皮,卻不敢吭聲半句。


    武天琪一見“鬼見愁”那副怪樣,已知道又是一個怪胎,再見他一雙眼睛開合間,綠光閃閃,便知道是個難纏人物,不由更起了戒心。


    顧小寶心中正在不斷盤算,硬是想不出對付這兩個魔頭的方法。


    無意間一迴頭,隻見後窗上紙孔中,有一對骨碌碌的眼睛在轉,心中頓又駭了一跳。


    正要急拔金劍,卻聽那人噓了一聲。


    聞聲,便知道是千葉道人來了。


    顧小寶心中頓喜,心想:“這下好了,哈哈道士一來,與‘魔手’柳洪倒可勉強配個對兒,自己與武天琪,聯手對付宮半天,想必也可以湊合!”


    當下晃身撲到後窗下,那千葉道人卻又沒了,但那窗紙上,卻插著一個紙卷兒。


    顧小寶取下一看,那上麵潦草寫著:“火神廟見”四個字。


    他又頓感失望,暗道:“難道哈哈道士不知兩個魔頭在這店中麽?怎麽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呢?”


    這時武天琪也迴過頭來望著顧小寶,正要說話,顧小寶忙搖手示意噪聲,將字條遞給武天琪看了,用指頭拈茶,在桌上寫“千葉道人”四字。


    武天琪會意,知道二人不管如何低聲說話,也逃不過“魔手”柳洪那雙耳朵,是以顧小寶以指代口,當下點點頭。


    但是——問題是兩個魔頭守在小院中,又怎麽出去呢?


    天漸漸黑了,竟然“淅瀝瀝”下起雨來,隻聽得院中宮半天道:“不行,天下雨了,老柳,我們得進房去。”


    柳洪道:“我是來釣魚的,兩條魚兒還未上鉤呢?你急什麽?人家心中正在不服氣,還存心要鬥鬥我這老道哩!”


    宮半天突然響起一聲怪笑,“呸!”了一聲道:“‘你真不怕丟人,對付兩個兔息子,還得費這麽大的勁,連放長線釣大魚這句話也忘了。”


    柳洪嘻嘻一笑,道:“你是說小娃娃,犯不著我動手?”


    官半天又是一陣嘿嘿冷笑,道:“當然啦!老的在秦嶺等你,找小的晦氣算是哪門子英雄?也不怕毀了你的名頭。


    依我看,咱們還是於正經事兒去,我忘了告訴你,那兩個妞兒,我宮半天打包票,準對你的胃口!“


    一提到小妞兒,柳洪似是樂了,忙道:“真實哩?那我們走!”


    接著,一陣步履聲已向小院外麵走了。


    顧小寶一顆心才算放下,暗道:“這兩個魔頭,若非要急著去幹那風流快活的事,隻怕今晚真有一場苦鬥。”


    兩魔頭走後,武天琪一皺眉頭,道:“顧兄,這兩個魔頭,不知又去糟蹋誰家大閨女,這種事我們管是不管?”


    要說,武林俠土,最恨的是采花淫賊,隻要知道,沒有袖手不管的,但目前對這兩魔頭,避之惟恐不及,哪能再去自找麻煩。


    顧小寶不吭聲,武天琪可有些忍不住了。


    須知,武天琪適才本就是壓著性兒,這“魔尹’柳洪和”鬼見愁“宮半天,他隻是聽顧小寶說過。


    雖然相信兩個魔頭武功不弱,倒不是真的怕了,隻是在這客店之中,又是白晝,不願出去生事。


    於今一聽二人是去幹那喪德敗行之事,暗忖:“師門伏魔劍法,難道當真不敵這些邪魔鬼怪麽?、這事我不知還則罷了,知道焉能不管!


    現在他二人已離店,何不躡著他們,我倒要秤秤這些邪魔外道,究竟有多少斤兩?“心中一想,人已霍地站起,道:“顧兄既是有顧忌,就留守店中好了,我倒想去看看這兩魔頭要幹些什麽缺德事!”


    說罷,將長劍壓在衫下,便向房外走去。


    這一來,顧小寶可就有些掛不住了。


    須知,武林中哪有貪生怕死的俠義士。


    一個人若是肯犧牲自己,去救別人,那麽他做的事無論多荒唐、多幼稚,都值得尊敬。


    因為這種犧牲,才是真正的犧牲,才是別人既不肯做,也做不到的。


    他無視成敗,蔑視死亡,更看不起世上的虛名與財富。


    可是,他無法逃避隱藏自己的感情。


    若是顧小寶表現得像個懦夫,那武天琪的眼睛裏還有他麽?


    當下朗聲一笑,道:“武兄,我倒不是怕了他們,而是不願在此時此地與他們糾纏。既然武兄願管這檔子事,我還有不奉陪的麽?走!


    咱們一道去。“


    二人奔出店門,正見兩個魔頭搖搖晃晃的轉過街口,遠遠的躡了上去,卻見二人直奔北門。


    出了北門,二人突又左轉,此時雖已人晚,天上又飄著蒙蒙細雨,但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隻見兩魔頭向前麵一座很大莊院走去,便猜定這兩個魔頭目的地,必是那座莊院。


    二人可不敢逼近,當下一合計,顧小寶道:“武兄,兩個魔頭搞那種下流勾當,必不會太早,現目的地已經知道,我們何不去把千葉道人找到,多一個人,也好多一些照應。”


    武天琪同意了,二人又再退迴來,找人一問,巧啦!


    “火神廟”就在這北門旁邊,當下便直奔火神廟。


    迴迴迴迴迴口中國人說“水火無情”,對於水災火災的防範,總是不遺餘力。


    在古代封建社會,老百姓過於迷信,對火災的預防和撲滅,雖也有一套嚴密的製度,但總忘不了去祭拜火神。


    火神是誰?


    據“神提譜”載:“火德星君,為炎帝神農氏之靈,把之為火神,以攘火災也。‘’這段記載說明了炎帝就是火神,也叫火德星君,人們祭把它是怕惹起火災。


    除了炎帝,上古之時的火神還有重黎(祝融)和迴祿二位。


    重黎也稱黎,是領項的子孫,他替帝吳高辛氏當火正之官,能光融天下,後人也稱他為機融。


    祝是續的意思,融是明之盛也,祝融是說火德繼續光明,後世便以他為火神。


    迴祿也作迴陳,古代楚國有位吳國,掌管火正,有人說他即迴祿。


    據說帝昊命重黎平共工氏之亂,共工氏之亂未能平,帝昊便於庚寅日誅重黎,而以其弟吳因為祝融。


    “左傳”裏便有“鄭攘火於迴祿”的話,今人也稱火災為“迴祿之災”。


    到了火神廟,天已黑盡,卻是一座破廟,廟內已有燭光射出。


    二人不知道千葉道人是明住?還是暗住?又不好大聲嚷嚷。


    從破山門往裏一探,一眼瞥見,那大殿神案上,高坐著一人,正是千葉道人,一頂破竹冠擺在旁邊,一身肮髒不堪,相當巡遏。


    右手正抓著一隻雞腿,在那兒大嚼,正吃得津津有味哩!


    那副吃相,真叫人不敢恭維,也有些令人好笑。


    千葉道人之名,武天琪也聽武林中人說過,隻道是一個仙風道骨,童顏鶴發般的有道之士,哪知竟是這麽一副挫相。


    如果硬要扯在一起,與那“魔手”柳洪,倒可配成一對兒,隻是千葉道人眉宇之間,顯得有些正派而已!


    武天琪見他啃一口雞腿,又抓起葫蘆喝一口酒,不時將油漬漬的手,向破道袍上揩抹。


    風塵異人,本來多是豪放不羈之士,但初見之下,也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武天技才一皺眉,殿中的千葉道人卻哈哈一笑,道:“你來了麽?”


    門外的二人,隻道是千葉道人招唿他們。


    哪知燭影一閃,倏忽之間,神案旁邊,卻多了一個文士打扮之人。


    此人年約四五十歲,兩鬢已進,雙目神光炯炯,穿著一件長衫,神韻清灑,一望而知是一位武功不弱人物。


    那人向千葉道人一拱手,哈哈笑道:“道長黃山一別,歲月如浮雲,你竟成了遊戲人間的老道。若非你先叫我,我真見麵不相識了。”


    顧小寶發覺此人有些麵善,隻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隻聽千葉道人打個哈哈,道:“我們相識之時,我還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娃娃,那時誰會想到,今天會出家當上窮道士,怎麽及得你們福慧雙修,享盡人間豔福。


    其實,那夜在船上,我已經看見你了,那時一方麵有事,一方麵也拿不準是你,所以不曾與你相見。“


    經千葉道人恁地一說,顧小寶忽然記起來了,這文士就是那夜同一個老人,在船上吹蕭的人,原來他們竟是舊識。


    千葉道人又哈哈不絕,道:“淩兄真是好福氣,身習須彌絕學,蓋世無雙,例卻寄情山水,如野鶴閑雲一般,不問武林中事。


    我哈哈道士雖出了家,卻閑散不慣,終日為一些恩恩怨怨跑斷了兩條腿。說起來,我真羨慕你啊!“


    一提“須彌絕學”,顧小寶不知道,武天琪可就明白是什麽人,暗道:“原來是他呀?


    有他來了,又何懼今晚兩個魔頭。”


    心中一喜,一拉顧小寶便向殿內奔去,才到殿門口,武天進剛喊得一聲:“淩大哥!”


    風聲颯颯,燭影連晃,隻聽那文士笑聲,已由殿外傳來,逕自忽然走了。


    千葉道人見兩人進來,一晃肩,油漬漬的手,一把抓住顧小寶道:“好小子!你一路上享盡豔福,卻冤苦了我這窮道上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通上一個舊友,邀來談談心、敘敘舊,偏又被你給攆走了。好!好!這筆帳得跟你算!”


    看來似是當真,武天琪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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