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你們?”蘇微認出了帶頭的正是宋川,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看來是上次沒教訓夠,居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對了——昨晚你們是不是也來過我家?”


    “是。”宋川居然一口承認了,隻道,“昨晚我們的人試圖去夜訪蘇姑娘,卻不料到現在還沒迴來,所以特此來問個清楚——蘇姑娘的身手自然是天下無雙,但也不必對樓裏的人下這般毒手吧?”


    蘇微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沉默。


    果然,昨晚出現的是聽雪樓的人?可是,為什麽那些人卻有去無迴?正在恍惚,耳邊卻聽得宋川又道:“何況,屬下奉了命,無論如何都要帶蘇姑娘迴去。”


    聽到這種語氣,蘇微冷笑了一聲,隻覺有一股怒意直衝上來:“我說過了,讓你們滾迴洛陽去別來打擾我們!難道聽不懂人話嗎?非要我用劍來讓你們聽懂,是不是?”


    她言語裏已動殺氣,宋川卻並無恐懼,躬身道:“趙總管說了,如果不帶迴蘇姑娘,我們迴樓裏也是死路一條。何況血薇乃當世名器,不可無主……”


    “閉嘴!留在這裏死纏濫打,你們也是死路一條!你以為我真不會殺你?”蘇微眼眸裏有殺意掠過,冷笑,“趙總管趙總管……到了如今,那個女人還想管到我頭上?做夢!”


    雖然已經離開洛陽,雖然已經對那個人釋懷,但每每聽人提到這個女子的名字,她心裏還是殘留著太多的不悅——這種女人之間的敵意,細密深刻,如同透入骨髓,天涯海角永不相忘。


    然而宋川卻還在不住地提起那個名字:“趙總管說了,要是這一次請姑娘不動,她就派人來請第二次、第三次……哪怕上百次。”


    宋川語氣恭謙,態度卻隱隱帶著挑釁,道:“蘇姑娘何必如此執著呢?就算留在滇南,也未必能過上安生日子,隻白白地連累了身邊的人——那位原大師和小姑娘,都是不會武功的普通人吧?”


    蘇微一驚,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卻看到另外有一行黑衣人從地麵上悄然前行,趁著他們對話之際穿過茶園靠近了亭子,朝著原重樓和蜜丹意撲了過去!


    “住手!”蘇微怒極,轉身掠迴。


    然而身形剛一動,宋川卻攔住了她的去路,雙手一翻,一對清光閃爍的長短劍已經握在手裏,口中輕聲笑道:“蘇姑娘不必著急,我們隻是想請這兩位和你一起去一趟洛陽而已——隻要蘇姑娘配合,在下絕對會待他們如貴賓。”


    “閉嘴!”她的眼眸已經透出冷光,手一抬,劍光如匹練掠過。


    那一劍是如此地淩厲,劍未至,鋒芒已侵入骨髓。


    宋川身經百戰,本能地知道這一劍的厲害,身形也是快如閃電,在間不容發之際折腰往後仰去,手中雙劍一弧一直,分別從左右迎接這一劍。隻聽唰的一聲響,劍氣凜然,割麵而過,他雖然堪堪避開,束發玉冠猛然斷裂,一頭黑發竟被齊齊割斷!


    這是驂龍四式!幾乎存在於傳說中的血薇劍譜!


    他大駭,直起身,隻覺耳邊一陣劇痛,一道鮮血直落下來。隻是一眨眼,他的右耳已經被削去了半邊。宋川摸了摸臉頰,臉色白了一下——作為吹花小築的骨幹,他自詡身手在江湖上罕有敵手,然而此刻,他竟然連麵前的人是如何出劍的都看不清楚!


    蘇微隻是一劍便逼退了他,縱身撲入了亭子。那一刻,一個黑衣人已經抱起了尖叫的蜜丹意,另外幾個也已經抓住了原重樓的手臂。


    然而,隻是一瞬,那些人都覺得懷裏抓住的人忽然沒了。


    “啊!”蜜丹意跌落在地上,一身是血,驟然發出了尖叫——和小女孩一起跌落的,還有那一雙死死抓著她的手臂。原重樓也重新跌迴了原地,四隻抓著他的手還留在他身上,每一隻都是齊腕而斷,鮮血淋漓澆了他半身。


    隻是一劍,便斷了五個人的手。


    然而聽雪樓出來的人個個驍勇,為完成使命可以不顧生死,就算瞬間斷了一隻手卻是不肯後退,反而厲喝了一聲,不顧一切地朝著近在咫尺的原重樓和蜜丹意衝了過去。


    “蘇姑娘!”宋川看到眼前這一幕,失聲驚唿,“住手!”


    然而,已經晚了——在那些孤注一擲的人觸碰到原重樓和蜜丹意前的一瞬,蘇微的劍橫切而出,如同雪亮的閃電劃過,切斷一個個人的咽喉。她已經有多日不曾開殺戒,然而這種殺人的本能卻一直停留在骨髓裏,此刻一出手,便再也無法控製。


    “啊啊啊!”蜜丹意捂著耳朵尖叫,聲音淒厲。


    當宋川衝到亭子裏的時候,這裏已經沒有立足之處——橫七豎八的屍體覆蓋了地麵,每一個都是被一劍斷喉,刹那送命。


    “蘇姑娘,你……”宋川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倒吸了一口冷氣,“你……你竟然真的對樓裏的人下這樣的毒手?”


    “看到了嗎?誰敢再碰他們一下?”蘇微橫劍而立,眼眸兇狠至極,如同一匹浴血而出的孤狼,冷笑,“再敢動一下重樓和蜜丹意的念頭,下次斷的就是你的脖子!”


    滴著血的劍尖斜斜指向了他——宋川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是的,片刻之前,他心裏還有著幾分自信,以為自己可以對抗血薇的主人。可短兵相接之後高下立判,此刻麵對著驂龍四式,他心裏竟然空空蕩蕩。


    就算沒有血薇,這個女人一動手,自己又能接住幾招?


    高手過招,心中一怯,勝負頓時立判。


    “放心,我不殺你。”然而,蘇微卻開了口,語氣森冷入骨,“我要你替我帶個口信迴洛陽,所以才留著你一隻耳朵——給我聽好了!


    “從今日起,我蘇微,和聽雪樓恩斷義絕!


    “從今以後,再有聽雪樓的人踏入騰衝,再敢在我麵前出現,再敢打擾我們的生活,不管是誰,殺無赦!就算是蕭停雲趙冰潔他們親自來,也一樣!


    “我蘇微,言出必行,違者必殺!”


    唰的一聲,劍光劃過地麵,將腳下堅硬的石板一切為二!深深的裂痕,將聽雪樓的來使和她自己割裂了開來。


    劍光冰冷徹骨,這些話語也冰冷徹骨。


    …………


    那些人離開後,蘇微俯下身去,將那些還死死抓在原重樓身上的斷手一個個扯了下來,扔到地上。每扯下一個,原重樓的身體就戰栗一下。


    “怎麽,嚇到了嗎?”蘇微輕聲問。


    原重樓勉強笑了一笑,想要說什麽卻說不出來。


    “對不起。在蜜丹意麵前殺人,這種事不到萬不得已我也不會做。隻有這次下了辣手,才能不再被那些人打擾——”蘇微歎息,抬起手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發現孩子在微微戰栗,柔聲,“乖,沒事的。”


    蜜丹意微微轉過了頭,避開了她的手,一聲不吭。


    “我先處理下這裏的屍體,免得驚動路過的人。”蘇微歎了口氣,站起身來將那些橫七豎八的屍體拖到了路旁的水溝裏。原重樓看到她一個人忙碌,便站起來幫忙,然而剛一靠近就被血腥味逼得往後退了一步。


    “好了,你就在一邊替我望風吧。”蘇微哂笑。


    他有些尷尬,臉色發白地笑了笑,便站到了一邊,看著蘇微將那些屍體重重疊疊堆在一起,從懷裏拿出一瓶東西,湊近去,在傷口上撒了一點粉末。


    他還沒問這是什麽,卻聽蘇微忽然“咦”了一聲。


    “怎麽?”原重樓的神經已經繃緊了,連忙問。


    “沒什麽……隻是覺得……”蘇微直起了腰,微微蹙眉,“這幾個人的臉似乎有些陌生。我以前在聽雪樓的吹花小築裏似乎並沒見過這些人,是什麽時候招進來的?”


    原重樓愕然:“聽雪樓?吹花小築?好風雅的名字,是詩社?”


    蘇微語塞,隻能低頭看著那些屍體在化骨水的作用下迅速腐蝕,扭曲著融化,最後變成了一攤黏膩的汁液,滲入了路邊的溝渠。


    ——那一瞬間,她心裏也有微微的寒冷。


    自從出道江湖以來,縱橫十年,未獲一敗。她曾經殺過無數人,卻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殺到聽雪樓自己人的頭上!這些曾經和自己有著同樣信念、並肩戰鬥的人,轉瞬就這樣化成了溝渠裏肮髒的水,默默消失在這天地間。


    ——就像當初,她以為自己隨時會在滇南孤獨地悄然死去一樣。


    江湖人,江湖死。路邊白骨,青草離離,猶是夢裏人。


    “迦陵頻伽,你怎麽了?”耳邊傳來了原重樓的驚訝低語,她一迴頭,才發現自己眼裏居然有淚盈眶,長滑過臉頰。


    原重樓在一旁看著她,不知為何,眼裏滿是隱憂。


    “沒事。”她連忙擦幹了淚水,道,“隻是一時感懷罷了。”


    “感懷你的過去嗎?”他輕聲歎息,“那些人為什麽非要你迴去,你又為什麽這麽對他們……我雖然不清楚,但……總是希望和你過上安定的好日子罷了。”


    “嗯。”蘇微收起了心緒,垂首低聲。


    然而說話之間,樹叢裏居然有簌簌的聲音,腳步迅捷,似是有好幾人結隊而來——蘇微一驚,足尖一點飛身掠過,不等來人靠近便是霍然揚手,長劍出鞘,心中殺氣湧動:怎麽了?今天竟然會接二連三地有人來犯?


    然而出乎意料的,對方居然沒有動手的意圖,隻是往後急退。


    “蘇姑娘!”來人低唿,“是我們!”


    劍鋒停在了對方的咽喉上。蘇微微微蹙眉,看著對方——那個人穿著一襲白袍,衣角繡著一彎金色的新月,竟是之前有過一麵之緣的輕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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