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重光從未心懷僥幸,覺得隻憑自己熾麟仙君傳人的身份就能讓拂雲界主對他網開一麵。


    今日之事他早已有所準備,可陸重光此時卻忍不住抬頭正色道:“若非拂雲界步步緊逼,我也不必出此下策。雖說天地大劫本來就是弱肉強食,但弱者依舊有反擊之能。先前拂雲界既然妄想吞並整個九巒界,就早該有所準備。”


    “在我來拂雲界前,早知此行兇多吉少。縱我今日以身殉道,亦絕不會後悔。”


    他這席話說得不卑不亢鏗鏘有力,著實有些為大義犧牲的意味。但旁觀的那十幾名大乘仙君中,卻有人輕輕嗤笑了一聲,不言而喻的鄙薄。


    隨後卻有利風刮過,那位先前還威風無比的大乘仙君卻好似被人掐住了脖頸一般,唿吸不暢麵色通紅,著實狼狽極了。


    拂雲界主微微抬起了一根手指,於是那雙無形的手越發收緊了兩分。那能為極大的大乘仙君已然開始麵色慘白,隻如一個凡人般毫無半點反抗之力。


    “你不該說這樣的話。”黃衣女子輕聲道,“縱然他的理想天真至極,但他卻與徐熾麟頗為相似。隻為這相似之處,你就不該嘲笑他。整個景雲係,也絕不該有人嘲笑他。”


    隨後黃衣女子又輕輕鬆鬆將那大乘仙君放在一旁,雖然目光繾綣卻帶著幾分不怒自威的威嚴。那大乘仙君好不容易喘過氣來,二話不說對陸重光微微鞠了一躬權當道歉。


    隨後拂雲界主才淡淡道:“本來我並不想吞並九巒界,就連白原洪三家提出的籌碼也從未看在眼中。但他們卻告訴我,不僅熾麟仙君有了傳人,商劍影也有了傳人。”


    黃衣女子又將目光放在顧夕歌身上,終於把她先前從未看在眼中的白衣魔修,認認真真打量了一遍。那目光之中帶著玩味與森然敵意,立時讓顧夕歌脊背生寒幾欲瑟縮。


    那感覺就好像妖獸見到了能為更大血統更尊貴的天敵一般,油然而生的危機之意讓人不寒而栗。但顧夕歌卻竭力壓抑著自己的驚懼,毫不示弱地與拂雲界主對望了片刻。


    “一樣的眼神,一樣的味道。”拂雲界主嗤笑道,“你身上心魔的氣味,縱然先前極力遮掩也無法掩飾分毫,和商劍影一模一樣。”


    “由此看來,他倒是找了一個好傳人。隻可惜,我恨不能讓這位故人神魂俱滅永世不得超生。八千年前我無法做到此點,八千年後我卻能消除自己的遺憾。獨獨為你一人,讓我下定決心攻打九巒界,你應當感到榮幸。”


    原來如此,當真如此,一切倒也與他先前料想得並無區別。前世拂雲界主之所以對陸重光那般示好,全因他是熾麟仙君的傳人。因而就連貫泉界進攻九巒界一事,也被那能為極大的拂雲界主直接壓下不提。


    但到了今生一切卻截然不同,縱然顧夕歌成功逆轉天命獲得了商劍影的傳承,卻又有其餘災劫與事端醞釀滋生。可見上蒼當真是公平極了,他重活一世處處占盡先機,天道自會從其他地方找迴來。


    那高高在上的拂雲界主還不放過顧夕歌,她歪著頭笑道:“凡人說美色能夠傾城傾國,今日我為了你賠上一座白玉京,可見閣下著實魅力非凡讓人歎惋。”


    她話語中的調侃戲謔之意,不管何人都能聽得出來。那些大乘仙君雖未說話,他們目光中的鄙夷之意卻根本遮掩不住。


    被嘲諷的顧夕歌隻是挺直了脊背,他既不憤怒亦不悲傷,仿佛整個人都是一座雕塑般沉默靜然。可拂雲界主依舊不滿意,她又轉向陸重光道:“我聽說,你曾經心儀此人,此事是否為真?”


    顯然是這似曾相識的一幕,讓黃衣女子心生不快。她自能瞧出陸重光竭力壓抑的情感,就想到當年徐熾麟與商劍影之事。好一段切不開斬不斷的孽緣,即便相隔八千年後,他們這兩位傳人依舊糾纏不清。


    還未等陸重光迴答,顧夕歌卻淡淡道:“我不喜歡他,商劍影是商劍影,我是我。不管前世抑或今生,我隻恨不能一劍將他戳個對穿。”


    立時有人憐憫而輕蔑地瞥了顧夕歌一眼。這九巒魔修的膽子著實太大,從沒有人敢如此放肆地在界主麵前插話。他們隻等著界主驟然發怒,將這不知好歹的九巒魔修直接撕成兩半。


    可拂雲界主聽聞這話之後,先是眉頭微皺,隨後卻忽然微笑了。她竟向顧夕歌點了點頭道:“我喜歡你敢說實話,可僅此一點,還不足以讓我放過你。”


    “誰叫你與另一個劍修,在虛空界中殺了我的兒子盧若澄。”拂雲界主直視著顧夕歌,目光森然而壓迫,“那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生下的兒子,也是徐熾麟的兒子。為了他我修為消耗太多,本可早早破界飛升而去,卻硬生生在此地耽擱了不少時間。”


    “我隻等著將界主之位傳到若澄手上,就能放心地飛升上界,可你卻偏偏殺了他。”黃衣女子微微眯細了眼睛,一字一句道,“不管是商劍影還是你,都或有意或無意地阻礙我的好事,隻此一點就著實該死。”


    乍一聽聞此等秘聞,即便是跟隨拂雲界主許久的大乘仙君們,也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修士雖然生息艱難,卻也並未到滅子絕孫的地步。更何況八千年前的拂雲界主已經是練虛真君,她不需消耗修為亦能繁衍後代,但她卻修為折損虛弱了許久,顯然生下盧若澄的方法並不簡單。


    定是那徐熾麟並未與拂雲界主有過半點肌膚之親,是那黃衣女子不知從何處得來了徐熾麟的物件,更借助逆天之法強行孕育出他的子嗣。此等行為可說是深情,亦可說是太過執著可怕。更何況之前拂雲界主將這消息瞞得死死的,絕不透露半點,此時卻驟然而然揭穿所有秘密,顯然是情緒激動不能自已。


    這荒誕的事實就擺在眼前,即便是顧夕歌也不得不相信。九巒界突如其來的災劫當真因自己而來,明明是拂雲界主一意孤行欲置他於死地,環環因果相扣吻合,由此才有了今日的糟糕狀況。


    隻為了徐熾麟一人,當真值得麽?顧夕歌瞧拂雲界主的模樣,卻又與以情入道的白青纓截然不同。她並非全心全意替熾麟仙君打算,隱隱之中的敵意更早被商劍影與熾麟仙君看穿,因此他們才留下了那破界之法與那枚羅盤,當真是精密聰慧極了。


    八千年前的天命之子身上合該有些不一樣的氣度與魅力,也許是因為熾麟仙君從未對拂雲界主討好獻殷勤,由此讓那黃衣女子不知不覺記掛在心中。即便之前竭盡所能,拂雲界主亦無法得到她渴慕的東西。


    這執念落地生根發芽滋生,自能讓拂雲界主越走越偏拒不迴頭。也許她之道就是號令天下讓眾生臣服,隻看先前盧若澄的所作所為就可窺見一絲。拂雲界主執念深重拒絕飛升上界,非要拖著九巒界合並於拂雲界中了卻夙願,才肯破界飛升。也不知她是為了與自己較勁,抑或是為了贏過商劍影。


    顧夕歌隨後卻怔住了,他驟然發現拂雲界主與前世的自己何曾相似。


    究竟是何時開始,他滿心滿念都是打倒陸重光替師尊爭光的願望。縱然開始時這願望微小而孱弱,卻一步步生長攀爬纏住了他的心。前世直到顧夕歌臨死之前,他也未曾得到解脫。究竟是自己太執著,抑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數?


    拂雲界主敗給了商劍影,因此耿耿於懷八千餘年未能遺忘,恨不能拖著整個九巒界毀滅殆盡方才甘心。自己在陸重光麵前節節敗退,從始至終也未能釋懷。那深沉恨意直到今日還化作狠厲心魔,糾纏於自己神魂之中,讓他不得解脫。


    究竟是他們這些固執的敗者太可憐,還是天命算計讓人心底隱隱發寒,想掙脫亦沒有出路?


    陸重光卻發現那白衣魔修突然看了自己一眼,憎惡懷疑歉疚後悔一應俱全,一時之間就連陸重光也看不穿顧夕歌的想法。


    那本該是陸重光百般渴求的東西,但一切終究太晚了。


    可那一眼立時有激起了拂雲界主的怒火,她揚揚下巴輕描淡寫對陸重光道:“殺了他留下靈脈,今日之事我就不再追究。我可放你迴到九巒界,隻要這魔修死在這裏,隨後拂雲界也不會繼續攻打九巒界。”


    這承諾著實太過沉重,亦隱隱戳中了陸重光心心念念之事。若非為了岌岌可危的九巒界,他又何必冒著天大的風險破界而來?誰叫他繼承了熾麟仙君的傳承,就合該擔起這整個大千世界的責任。


    若是不能達成所願,先前因他而死的十萬人又算什麽?縱然陸重光當日說得毫不在乎,他獨處打坐之時,卻能聽到那些修士臨死前的詛咒與哀嚎。今日之事已然極難有翻盤之機,他究竟該如何抉擇?


    一邊是早就斬卻情絲的仰慕之人,另一邊卻是沉甸甸的整個九巒界。陸重光忽然感覺自己心中沉重極了,他情不自禁合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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