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夕歌立刻點了點頭道:“我全都收在袖囊之中,隨身攜帶。”


    這白衣魔修話音剛落,便有好幾枚顏色各異的光團自他袖中飛出,還有一具晶瑩剔透的冰棺一並立在原地。


    那冰棺之中的玄衣劍修長睫輕垂恍如熟睡,好似下一刻就能睜開雙眼一般。李慕青乍一見故人此等模樣,先是惆悵隨後卻目光詭異地望了顧夕歌兩眼。


    她很是看過一些話本,什麽徒弟對師尊求而不得因愛生恨,即便師尊死了亦要將其屍體封存完好睹物思人。以眼下這等情形看,這位大名鼎鼎的顧魔尊也是此等癡情人。


    顧夕歌立時讓李慕青看得惱了,他頗為不快道:“李師叔將我想成什麽人了,我會幹出那等卑劣事情麽?”


    此言一出,李慕青目光越發飄忽了。她隻點了一下頭,輕輕巧巧道:“顧師侄如此快便能心領神會,看來定然想過此事。這也難怪,畢竟魔道比之仙道更加百無禁忌……”


    剩下的話被李慕青自己完完好好吞了下去。顧夕歌周身蠢蠢欲動的魔氣已然幻化成一隻猙獰妖獸,目光森然欲噬人。


    “五百一十二斤星辰砂,一千三百四十一斤玄冰鐵,七百六十三斤綠琉璃。炎獄之地中央火山口的一團烈焰,離淵之底千餘年滋生的一縷陰氣……”


    李慕青每說一樣,顧夕歌便自袖囊中抖出一樣東西。


    不過瞬間,這座並不大的院子就被填得擁擠無比。若是星雲派其餘修士見了,定會以為李慕青打劫了哪位大能前輩的洞府,否則窮酸至極的璿璣長老又哪能聚攬到如此多的珍貴之物?


    那青衣女修聲音清脆地報完了所有材料,又立時補充道:“這些東西等會都用不上,全是顧師侄答謝我的報酬。”


    然後她眉開眼笑將其全都收了起來,生怕晚了一刻顧夕歌就會翻臉一般。


    顧夕歌隻望著那極沒出息的女人,平平淡淡應了一聲。


    下一瞬,李慕青就收斂起所有的不正經。她素手一揚,自有千百重陣法聽其唿喚,一層層將這小院牢牢圍了起來,嚴絲合縫安穩無比。


    僅這一手陣法造詣,就絕不遜色於自己。看來李慕青一千餘年日日炸洞府,當真有所收獲,真人不露相就是如此。


    前世顧夕歌並沒有機會與李慕青深交,他隻知這女子和師尊一起離開九巒界前往虛空界,最後和師尊一樣並未出來。固然顧夕歌已經知道李慕青絕不是一個普通神棍,然而他卻未料到這貪財吝嗇的星雲派璿璣長老當真有此等本事。


    隻刹那間,顧夕歌就發現這座小院已然變成一片深邃明亮的星空。諸多星辰如珠似海,一粒粒懸掛於天邊,數不清亦查不盡。


    這明明是他每晚都能看到的星空,卻比那星空更廣袤亦更明亮。許多顧夕歌從未見過的星辰在遠方不急不緩地微微閃爍,縱然顧夕歌神識強悍亦不能一覽而盡。


    如此龐大的夜空,如此浩瀚的宇宙。恍惚間顧夕歌已然遺忘了自己,他整個人也仿佛融入進這片宇宙之中,化作其中一顆光芒閃爍的星辰。


    “你的命星便是這一顆,原本是一顆輔星卻命格突便升為主星。”李慕青纖指一點,一顆美麗至極的星辰刹那間就到了他們眼前,光芒潔白皎潔。


    “然而你命格突然改變,必遭天命所嫉。你由仙墮魔,便是受此影響。”隨著李慕青話語,那顆皎潔明亮的星辰忽然開始顏色暗淡,隨後卻驟然轉變為深沉凝重的紅色,詭異而不祥。


    李慕青輕輕合上了眼,她似是不忍又似是猶豫,卻依舊輕輕道:“那一日,你師尊的命星卻碎裂成屑不複存在,這亦是天命改變的代價。”


    隨後顧夕歌見到一顆高潔明亮的淡藍星辰忽然碎裂成片,驟然間崩裂開來。那一粒粒碎屑都變成了光亮的流星,拖動著長長曳尾直直墜落。卻有一粒碎屑就要掠過顧夕歌身旁,他伸出手想要輕輕攏住那枚碎屑,卻頹然發現自己根本無能為力。


    “好在天命可更,終有變數。你師尊的一魂一魄被收納於養魂燈中,其餘兩魂六魄便能不消散。直至今日恰逢星軌變更,合該是你師尊複活之時。”


    李慕青此時的表情端然又優雅,她宛如垂憐世間的上神,舉手投足間都帶著無窮無盡的威嚴。


    隨著那青衣女修纖白手指蜷縮又舒展,那一粒粒散落各地光芒暗淡的星辰碎片又開始重新發光,好似螢火一般。


    顧夕歌仿佛見到了星辰移動的軌跡,一寸寸沉穩而莊嚴。但其中卻驟然出了一記異數,刹那間宛如山崩地裂蒼穹顫動,這流暢至極的星辰軌跡亦開始抖動變換。


    原本散落各地的碎片一分分聚攏而來,極艱難又極堅決地重新凝聚成一顆閃爍的藍色星辰,一切恍如時光逆流。


    縱然顧夕歌已然算是見多識廣,他卻依舊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很難形容那一刻有什麽改變了,但顧夕歌卻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的師尊迴來了。他隻凝望著那顆顏色冷淡又溫柔的星辰,就幾欲落淚不能自持。


    隻一瞬,他們又迴到了那處並不氣派的小院中。那兩株桃樹依舊兀自盛開飄零,不知愁亦不知憂。


    顧夕歌眼見冰棺中紀鈞的睫羽開始輕輕顫動,他的心也跟著狠狠跳動了一下,可他卻忽然惶恐不安起來。


    他想見紀鈞又不敢見紀鈞。


    那六百餘年的相思混雜著上輩子未能了卻的癡念,已然讓顧夕歌眼睛酸澀不已更不能自持。他怕師尊會怪他由仙墮魔,更怕師尊不認自己這個徒弟。是他害的師尊險些身死道消,也是他不知好歹非要阻礙師尊的仙途。


    再多的辯解都是無能為力,一向思緒敏捷的顧夕歌已然不知該說什麽好。他固然想同兒時一般緊緊師尊不鬆手,然而他此時已不再是衝霄劍宗的弟子,而是大衍派的魔尊。


    僅這仙魔之別,就使他無可奈何不敢向前。直至今日,顧夕歌才知他依舊是當年那個軟弱不絕的小孩子,他竟沒勇氣再看紀鈞第二眼。


    百般情緒陳雜於顧夕歌心間,他閉了閉眼道:“多謝李師叔今日替我了卻夙願,此等恩情萬死莫辭。我在九巒界一日,定會保得星雲派上下安穩傳承不滅,魔心為誓絕不反悔。”


    “誰要你這承諾,膽小鬼。”李慕青隻揚了揚眉道,“你當真不留下來見你這師尊一麵?”


    顧夕歌毅然決然地搖了搖頭,他怕在多呆一刻就控製不住自己沸騰的心緒。


    能看到師尊重新複活,已然了卻那橫亙在顧夕歌心頭百餘載的夙願。他隻師尊活著,完完好好地活著。


    縱然他要與師尊為敵,顧夕歌亦不後悔。


    眼見那白衣魔修踏上劍光徑自去了,李慕青又百無聊賴地拍了拍那具冰棺道:“我這倒黴金主,你放在心尖上的徒弟落荒而逃,你還睡得這麽安穩,可見真是沒心沒肺。”


    那青衣女修越來越微弱的話語並未傳到紀鈞耳中,那玄衣劍修依舊安安穩穩地沉睡著。他不知人間疾苦,亦不知道自己這位老友即將離世。


    隻一眨眼間,李慕青一頭黑發就已逐漸變白。


    逆轉天命這種術法,自然不會全無消耗。上天是極公平又極殘忍的,若要複活一個練虛修士,就必須有另外一個練虛真君以命換命。


    若是李慕青說了,顧夕歌定會毫不猶豫地應承下來。然而那命途坎坷的孩子還要繼續活著,至少在他逆轉天地大劫之前絕不能死。這是李慕青的天命,亦是她身為璿璣長老的責任。


    哎,自己將小桃紅趕走著實正確至極。李慕青才不想讓那逆徒瞧見她這等狼狽又難看的模樣。李慕青失神地望著那簇粉白桃花,卻忽然發現有人正死死望著她。


    寧桃紅不由分說抱起了李慕青。她實在輕極了,比一簇桃花更輕。他這一貫倔強又狡猾的師尊卻乖順地倚在他臂膀之中,輕聲問道:“為師是不是很醜?”


    那青年修士沒有流淚,他隻是淡淡道:“師尊在我心中永遠是最美的,無論何時都是如此。”


    這青年修士的語氣著實平靜極了,仿佛他說出的根本不是情話一般。但他卻情不自禁將李慕青摟得更緊了些,李慕青幾乎能聞到他身上清淡而幹淨的男子氣息。


    “不要哭,小桃紅一哭就會變醜。”李慕青溫柔道,“今生無緣,我們還有來世。下一生我要當你的徒弟,你要給我養仙鶴不準苛待我,更不能克扣我攢下的靈石。”


    寧桃紅極用力地點了點頭,他已然說不出話來。他忽然發現懷中的女子消失了,恍如一縷疾風一簇青煙。他挽留不得亦無能為力,隻能癡癡看著李慕青神魂出竅。


    那女子卻忽然笑了,她在寧桃紅額上落下了一個吻,輕而無聲。


    一陣風來刮起了好一片粉白花瓣,寧桃紅卻再也瞧不見那青衣女子。


    他緊緊攥著李慕青留下的那枚袖囊,久久無語。


    我定會於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你,下一世你當我的徒弟。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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