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重光料想中,顧夕歌定會袖手旁觀等上好一會才肯出手破陣。誰叫他一向與陸重光不對付,自白青纓鬧出那樁事情後越發劍拔弩張。


    誰知那衝霄劍修當真十分吃這一套,他鳳眸微眯輕慢無比吐出四個字:“無用之人。”


    陸重光又一次麵對此等毫不客氣的評價,卻毫不在意地攤了攤手,橫豎這也不是顧夕歌第一次鄙夷他。不管如何那衝霄劍修終究肯同他說兩句話,總比之前一直漠視他要好得多。


    誰知那衝霄劍修卻並未立刻開始研究陣法,反而冷然道:“把我的玉簡還我。”


    陸重光輕聲慢語道:“自我們到了內層後,那玉簡已然失去靈氣全然無用,顧道友倒不如送給我當個念想。”


    這俊美至極的混元法修態度平和地道出此言,卻有幾分讓人不忍拒絕的落寞與悲哀,簡直能讓所有女修為之癡迷心碎。


    那衝霄劍修卻半點也不領情,他又麵無表情重複了一遍道:“那是我的東西,還給我。”


    哎,當真半點也不心軟。陸重光輕輕摩挲了那枚白色玉簡好一會,終於將其拋給了那絕情無意的衝霄劍修。


    顧夕歌卻並未接過那枚玉簡,反而一道劍光將其劈了個粉碎。飄然而落的點點玉屑似雨亦似雪,那衝霄劍修在這亦真亦幻的景象中揚起了一張端麗至極的臉,一字一句冷聲說:“即便毀了我都不將它留給你,橫豎我樂意。”


    是啊,橫豎他樂意。陸重光先前心中那些隱約的喜悅刹那間化為烏有,他卻隻平靜點了點頭:“顧道友開心就好,你開心我就高興。”


    盡管陸重光修為還未及得上易弦一半,他這厚臉皮卻頗得那人真傳。顧夕歌隻漠然注視了那人片刻,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那繁複至極的大陣上。


    的確是十萬八千六百一十四重大陣,就此點而言陸重光並未說錯。


    顧夕歌長睫低垂表情靜默,他在思考這大陣究竟是那位上古仙人留下的,亦或是熾麟仙君與商劍影為了考量後輩而特意設下的。


    若這隻是普通防護大陣倒也無礙,橫豎自己的劍光銳利無比陸重光也不是吃素的。他們二人隻在這裏耗費一些時日,便能將這大陣破得幹脆利落全無後患。然而事情就麻煩在,這十萬八千六百一十四重大陣殺陣守陣幻陣一應俱全,牽一發而動全身,斷不可草率破陣。


    陣法之道博大精深,威力巨大不可小視。其中又分殺陣守陣幻陣諸多類別,破陣之法全然不同相去甚遠。尋常修士苦苦鑽研陣法百餘載,若非天賦異稟就隻能學個皮毛斷不能精通。


    即便顧夕歌前世今生足足研習了一千二百餘年陣法,亦不敢妄稱自己精通陣法一道。這青色石台上的大陣雖然隻有區區十萬八千六百一十四重,卻已然比蓬萊樓的護山大陣更複雜亦更難纏。


    每一處陣法都恰到好處不急不緩,無形之中隱隱相通威力倍增。顧夕歌一望便知這是商劍影設陣的手法,環環相扣陰險毒辣,倒與那修士本性頗為相似。然而承載這些陣法的根基大陣卻十分古老玄妙無比,運轉之法與現今各種陣法並不相通,想來就是那上古仙人的手筆。


    正是有了這牢固至極相輔相成的根基大陣,每一處幻陣殺陣與守陣才相得映彰互通有無。即便孤傲如顧夕歌,也不得不稱讚一句那仙人在陣法一道上已然遠超後人。


    陸重光靜靜注視那衝霄劍修埋頭苦思,模樣專注至極。他長長睫羽虛虛掩住了那雙燦然如星的眼睛,單看起纖麗容貌卻比所有女修更動人。而他渾身引而不發的鋒銳劍氣卻讓人不僅讚歎拜服,隻此一點卻超出所有九巒修士一大截。


    隨後陸重光卻與那雙璀璨星眸對了個正著,那纖麗至極的衝霄劍修揚了揚眉道:“你若再盯著我瞧,莫怪我一道劍光直接戳去。”


    能說出這種話的,又豈是什麽柔弱美人?


    “顧道友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陸重光依舊忍不住答了一句,他眼見顧夕歌鳳眸微眯,立時斂容正色道:“顧道友已經鑽研了整整三日,想來已經有了頭緒。”


    “這十萬八千六百一十四重大陣十分複雜,我思考良久依舊隻找出一條破解之法。設陣之人在外層故意留了兩個入口,隻要順勢而入一路破陣,不過費些時日就能拿到那兩枚耀光之匙。隻是……”顧夕歌頓了頓,並未將後麵的話完整說出。


    “隻是那雖然已是一條捷徑,卻兇險頗多並不安全。尋常練氣之人都明白絕對不要進入別人的陣法之中,以人力對抗自然之力不亞於以卵擊石,這道理我都明白。”陸重光點了點頭,堅決道,“然而到了此時,若讓你我二人轉身離去全無可能。修仙無坦途前路多崎嶇,橫豎不過奮力一搏,我自當盡力。”


    雖然這混元法修深陷情劫不能自拔,他的腦子卻並未因此遲鈍一分一毫,由此方是自己認定的對手。顧夕歌簡直有些讚賞陸重光不屈傲骨與他這堅決之語,但他隻是漫不經心道:“若是重光兄不幸遇難,我會替你完完好好接管整座耀光之境。”


    顧夕歌一言已出,陸重光立刻笑了。那混元法修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意蘊風流叢生。他一字一句說:“固然我並不精通陣法,卻也知道顧道友這話究竟有幾分為實。我若死了,顧道友至多能拿到一半耀光之境,由此可太不劃算。”


    眼見他這計謀並未奏效,顧夕歌卻也並不意外。若非事實如此,他早就幹脆利落與陸重光一決生死。勝者全拿敗者喪命,再幹脆利落不過。


    顧夕歌也並不與那人計較三言兩語的勝負,在他的示意之下,陸重光已然在大陣另一端站定,與他遙遙相對默然無語。


    “若我不幸殉道……”


    陸重光話還未說完,便見顧夕歌身形一晃徑自入了陣,明擺著不想聽也不想看。


    平白無故,說要聽那人黏膩至極的遺言?話過口如耳旁風,顧夕歌半點也不放在心上。


    他剛一入陣,便覺出這陣中的世界與陣外截然不同。黑沉沉的烏雲堆積在天邊,好似一個人欲哭未哭的臉,喪氣又悲傷。


    先是一重南明離火陣,隨後巽風轉陰雷。顧夕歌半點不遲疑,他掌中照影一鳴,便有成千上萬道劍光自空中徐徐鋪成開來,威勢赫赫風雷震震,隱隱攪得那暗淡天空亦跟著狠狠一抖。


    那些極銳利的劍光落地之時卻是小心而輕盈的,它們散落各處方向不一,如雨水落地滋養萬物,輕而易舉便撬動了多處陣眼,一瞬間又驟然爆發開來。


    無窮無盡的光芒與熱量猛然外擴四散,好似有人引來一道道天罰之雷,劈得人心神皆懼根本睜不開眼睛。


    顧夕歌卻隻是淡然立在原地,並不驚慌亦不惶恐。層層熱浪席卷而來好似一隻森然巨獸,幾欲將這衝霄劍修吞噬殆盡屍骨不存,它們卻在顧夕歌身前三尺頹然敗下陣來,悄無聲息地敗退逃走。


    隻這一下就有五百一十二重大陣被破開,若換做尋常修士瞧見此景定會嚇個魂飛魄散。他們哪有此種膽識以自身性命為賭注猛然破陣,隻為速度更快一些,也隻有顧夕歌駕輕就熟藝高人膽大,方能幹出此等看似魯莽又讓人佩服之事。


    然而顧夕歌還未喘一口氣來,他便覺得自己整個人恍惚了一瞬,似有一層無形之紗悄無聲息覆住了他。


    世界在他眼前不斷放大又縮小,時而明快時而悲哀。他一時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頹然而飛未能見到第二日的夕陽,時而又是一株曆經風雨的大樹,頂天立地巍峨至極,風吹不倒雷劈不斷,萬年過去依舊傲然挺立。


    從昆蟲到樹木,從妖獸到上仙,每一世經曆都絕不相同詳實至極。雖是眨眼一瞬,卻又漫長地猶如千載萬載。


    恍惚間,他已然忘卻了自己的姓名與出身,隻知悄然隨著這暗潮湧動的大海隨波逐流。那大海雖然波濤洶湧十分險惡,卻溫柔至極和藹之極,好似他那位從未謀麵的母親。


    下一瞬,顧夕歌驟然發現他就躺在一個女人膝頭。她身上有顧夕歌熟悉又陌生的香氣,淡淡的桂花香沁人心脾。


    那女人姿容秀麗模樣出眾,她輕輕摟著小小的顧夕歌,目光比春風更溫柔。好似她正在凝望的小小孩童,就是她的整個世界。


    “娘親……”顧夕歌開口了。他伸手拽了拽那女人的衣袖,卻驟然發現自己的手指亦是短小而纖細的。


    不對勁,究竟哪裏不對勁?自己本來不就該是此等模樣麽,他隻是一個躺在母親懷中小小孩童,天真無知又未經風雨。


    “乖孩子,怎麽啦?”那女人將顧夕歌輕輕摟在懷中,她的發絲中好似帶著陽光的氣息,溫暖而可親。


    “娘親。”顧夕歌又喚了一聲,他全心全意將自己埋在母親的懷中,久久不願鬆開。


    麵對幼子的聲聲唿喚,她卻隻是笑了笑,纖長手指點了點顧夕歌臉頰,柔聲道:“娘親就在這裏,永遠不離開。”


    顧夕歌得了這句保證,終於緩緩放開了女人的衣袖。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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