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青纓當真實心實意地為難了。她本該拒絕地幹脆利落,然而此時她卻在躊躇猶豫。


    她入門百年,容紈與方景明鈞對她疼愛有加從未苛責半句,這恩情她斷難償還清。


    一邊是衝霄劍宗授業之恩,一邊卻是家族的血脈之情。是父母給了她生命又替她磨練心境百般培養,如此她才能在那殘酷至極的收徒試煉中脫穎而出,一舉拜入衝霄劍宗門下。沒有因哪有果?


    而且白青纓與顧夕歌並不熟識,他們二人在這百餘年間僅有數麵之緣,每次都氣氛尷尬無話可說。更何況,顧夕歌竟要妨礙重光之前途。


    一想到此處,白青纓立刻心中一凜。


    身為長平白家的長女,她情劫驟起傾心於陸重光全因天命所向。對於此點,白青纓亦知道得一清二楚。


    她看上的男人,自然在整個九巒界中出類拔萃萬裏挑一。不是身負天命降生的天命之子,又那值得驕傲至極的白青纓拋卻所有自尊苦苦追尋?


    美人慧眼識英雄,亦隻有真正的英雄方能謀得白青纓的青睞。這既是陸重光之榮幸,亦是白青纓之宿命。


    白青纓百餘年前也曾對顧夕歌芳心暗許,那感覺來得著實迅捷又莫名其妙。好在她陷得不深,果決一些就能斬斷情絲。


    能讓白青纓心動,自然亦因為顧夕歌也有天命在身。可惜他毅然決然拒絕了白青纓,那一絲微薄的搖擺不定的天命也就此熄滅化為塵埃。


    何等可惜何等可歎。白青纓輕輕搖了搖頭,她已然有了偏向。涉及到天命之數以及她自己的情劫,也不由得白青纓不狠心。


    盡管白青纓尚未迴答,原列海卻篤定而自信地微笑了。他知道自己真真正正打動了這素衣女修,一切卻全因為三個字,陸重光。


    長平白家的女人看似溫柔若水賢惠至極,實則頗為可怖。若是她們身處情劫之中,為了她們的情郎這些女人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來。


    世人皆說男人心冷如鐵薄情寡義,卻不知女人狠心起來更比男人可怕得多。


    隻要白青纓心動就好,由此原列海就有了更進一步的理由。他驟然走近兩步,一雙修長眼睛緊緊鎖著白青纓,讓那素衣女修頗為不自在地顫抖了一下。


    白青纓從未與男子離得這般近。她鼻端滿滿都是原列海周身清淡卻揮之不去的熏香味道,混雜著男子特有的雄渾氣息,簡直讓她有些唿吸急促。


    眼見那素衣女修一雙長睫顫抖了幾下,原列海心情越發好了。他氣勢雖頗為強勢,說話時的腔調依舊是溫柔包容的。


    “師門終究隻是棲身之地,而非世侄女根基所在。唯有家族,才是一個人真正生根落地之處。縱然世侄女已經離開白家百餘年,這道理相信你還未忘卻。”


    “且劫數將臨,整個九巒界中不管是凡人抑或修士,都會不可避免地卷入這場天地大劫中,衝霄劍宗就是首當其衝。”原列海不急不緩道,“誰叫衝霄劍宗是九派魁首仙道執牛耳者,它平時擔了多大榮譽就要承擔起多大的責任。洪家有觀星象者算出,衝霄劍宗怕是兇多吉少難以幸存,世侄女還是早作打算為上。”


    白青纓驟然聽得此等秘聞,不由輕輕咬了咬唇。她失神地望著那冰藍而無情的蒼穹,一時語塞不知說些什麽。


    是衝霄劍宗傳她劍道予她棲息之所,她又何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宗門覆滅而一言不發?白青纓絕不是那種玩恩負義之人,她若不做些什麽,怕是整個九巒界都會在暗地裏戳著她的脊梁骨……


    她心緒未定,又聽那青衣修士悠悠道:“自熾麟仙君整飭九巒界以來,三大世家已然衰落了足足八千年,也寂寞了整整八千年。”


    “八千年前,三大世家暗中掌控整個九巒界,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即便是大乘仙君想要飛升上界,亦要先看我們的眼色,那是何等威風何等自在啊。”


    乍一聽聞此言,即便是從未經曆過那繁華歲月的白青纓也不由出了神。若是,若是三大世家依舊如八千年前一樣威風赫赫說一不二,她是否就能得到重光的心?


    “然而自熾麟仙君以後,宗派崛起散修興旺。我們三家的勢力越來越虛弱,最後就連世侄女此等出色人物,亦不得不拜入衝霄劍宗以求天命,這讓我三家之人何能甘心?”


    “眼下就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一個重新讓三大世家掌控九巒界的機會。隻要除掉顧夕歌,衝霄劍宗的衰落也就成了定局,再無逆轉之可能。”


    “等那天地大劫來臨之時,我們三家卻會與混元派暗中合作,一舉將陸重光推向九巒之巔。”


    “隻有此等掌握權柄身處九巒之巔的男人,才算配得起白侄女傾城之貌蕙質蘭心。為了世侄女相中的情郎,亦為了白原洪三家,世侄女才應該堅決果斷。”原列海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他在等待白青纓的迴答。


    那素衣女修躊躇猶豫了片刻,終於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她長睫微抖輕聲細語道:“師尊與方師兄都對我頗多照顧,還望天地大劫來臨之時,族中能替我護他們二人周全。”


    百年不見,這姑娘依舊如此天真而善良。整個衝霄劍宗都會隨著天地大劫的來臨而徹底傾覆,容紈與方景明又豈會獨善其身?


    然而原列海隻是溫柔地注視了一刻白青纓,輕輕點了點頭。他又笑道:“世侄女且放心,接下來的整樁事情自有我擔下,你隻需牽個頭完完好好看著便是。顧夕歌死後,即便是衝霄劍宗傾盡全派之力也絕難查到世侄女頭上。”


    白青纓卻微微咬了咬唇,輕聲道:“我不擔心衝霄劍宗,反倒更在意紀真君。他一向對顧師兄疼愛有加,若是知道自己徒兒死了,難免會將整個九巒界都翻個天。”


    紀鈞,這人倒是個難纏的對手。


    原列海眸中寒光驟起,隨即卻冷然搖頭道:“紀鈞的劍陣再厲害,他依舊隻是一個練虛真君而非大乘仙君,又如何能傾覆整個九巒界?若他當真敢出手,到時自有老祖宗們對付他。區區一個練虛真君而已,即便到了最壞的情況也絕翻不了天。”


    “且他為了那心魔災閉關修煉三十餘載,能不能順利渡劫還是兩說,世侄女自然不必擔心他。”


    那就好,隻要紀鈞不追究這件事,白青纓就絕不害怕殺了顧夕歌。


    百餘年前此人不識好歹拒絕了白青纓,她雖已看破放下卻始終不能忘卻。


    白青纓以情入道,她的情心亦是她的道心。那段經曆已然化為一道淺淺傷疤橫斜於白青纓道心之上,雖不疼痛卻時刻提醒著她曾經的自視甚高與慘遭拒絕。


    更何況,陸重光滿心滿念記掛的全是顧夕歌。那人明明對重光冷言冷語毫不動心,陸重光依舊癡心不改緊追不舍,這又讓白青纓何能甘心?


    自己師兄不要的男人,白青纓卻視為珍寶舍不得其傷心分毫,著實悲哀又著實可笑。


    然而白青纓又有什麽辦法?是這奇異至極的情劫與天命逼得她不得不如此,隻要顧夕歌一死,白青纓自有千百種方法奪迴陸重光的心。


    她雖與陸重光相識不久,卻已然看透了自己未來道侶的涼薄心性。顧夕歌若是死了,陸重光固然會傷心固然會難過,卻決計不會久久掛礙於心不能忘懷。


    男人狠心一些冷漠一些也絕沒什麽關係,白青纓到時自有方法能引得陸重光對她癡心不已絕難忘懷。


    為了自己,為了重光,為了白原洪三家,已然足夠白青纓將顧夕歌的生死輕輕拋去一旁,如同拂開一粒礙眼至極的小石子。


    白青纓終於不再猶豫,她自袖中摸出了一卷頗為古老的卷軸,一寸寸將之徐徐展開。


    那卷軸顏色泛黃普通至極,仿佛與凡間那些普通之物並無區別。然而等白青纓徹底將其展開之後,這座耀光之境的詳細地圖卻完完好好地浮現其上,無一不詳細無一不精妙。


    “我拜入衝霄劍宗之前,娘親曾將這寶物交於我,說耀光之境中必有我的機緣。”白青纓輕聲道,“此物卻是熾麟仙君當年贈與我白家的,開啟之後便可將耀光之境中所有帶著入境玉牌修士的行蹤顯示其上,絕無半點例外。”


    “這稀罕寶物卻隻能用上三次,這次就是最後一次。為了天命與我三家,倒也值得。”


    白青纓念動咒文,幾十個或大或小的微小人影就懸浮於卷軸之上。觀其眉目衣著神態,竟與每個修士全然相同。


    那幾十個人影中,卻有二人比其餘人影額外大了一圈,周身靈光也額外濃厚些。這意味著,那二人身上的入境玉牌比其餘修士多出許多。


    原列海定睛一瞧,那二人正是他們方才談論的陸重光與顧夕歌。


    “世侄女,看來你這位顧師兄絕不簡單。”原列海輕聲道,“耀光之境決不能讓衝霄劍宗沾染一分一毫,我們要盡快動手。”


    素衣女修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周遭氣氛卻如同死寂一般。


    那五名一直旁觀從未出聲的煞滅宗弟子已然明白自己兇多吉少。他們知道了這麽多的秘密,除非肯以心魔為誓替三大世家賣命,否則決計活不下來。沒人願意平白無故失去自由,凡夫尚且如此,修士就更不用提了。


    事已至此,他們不由齊齊望向一旁沉默不語的趙蒼,倒有頗多怨懟之色。


    正是這人從煞滅宗選中他們五人,眼下又將他們賣了個幹幹淨淨,又如何讓他們不怨?


    細眉細目的趙蒼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同門憤恨的眼神,他隻是低眉順目看著地上的泥土,十成十的順從與卑微。


    原列海瞧見此情,卻隻是暗暗點了點頭。


    由此便好,如此最好。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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