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清屏靜靜靠在一株懸鈴木下。


    他仰望著那灰藍暗淡的天空好一會,終於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惶恐與不安,重新站了起來。這一刻,他竟覺得自己的腿是顫的抖的。


    周遭橫七豎八躺了一地修士屍體,個個麵露不甘與怨懟,簡直讓人望而生懼。


    死去的五位修士中,有謝清屏過去結交的三位蓬萊樓弟子,亦有他特意請來援手的散修高人。現在他們卻全都神識離體氣息全無,和凡人死時並無區別。


    金丹修士已然修為非凡高高在上,原本這些人不必死得這般難堪又狼狽,可誰叫他們非要貪圖富貴從耀光之境中硬生生撈出靈丹妙藥奇珍異寶?


    隻此一點貪婪與不甘,就是人未能消弭的罪孽,引得這些金丹修士飛蛾撲火枉送性命。


    剛一進入耀光之境時,謝清屏還是頗為驚喜的。因為他竟與其餘幾人傳送到了五十裏內,靠著蓬萊樓內特有的傳音之法就能溝通有無。


    於是他就按照原本預定的計劃,與五位同伴小心謹慎一路行來,終於到了耀光之境外層的一處丹鼎閣外。他滿心滿意都覺得此行順利無比如有天助,卻未想到這丹鼎閣外就是催命之地。


    他此次能力排眾議硬生生從蓬萊樓中搶下四枚入境玉牌,自然全都仰仗他的師父謝歸然。縱然自己的師弟顧夕詞百餘年未能結丹十分不頂用,好在卻有自己這個師兄頂上。謝清屏又高攀上倦書樓某位化神真人的女兒,於是他們師門一脈反而在蓬萊樓內勢力越發大了些。


    然而這恩情卻絕不是好償還的。謝歸然壽元將盡卻依舊隻是化神修士,已然心中頗為惶恐。他一聽聞耀光之境又將開啟,便起了些心思,想要用那增元丹續一續命。三千年壽命未至練虛,再加一千年總可以了吧?日積月累水滴石穿,哪個大能修士不是從練氣修士一步步修來,最後登頂仰望整個九巒界?


    修為越高的修士有時反而越怕死。謝歸然不管不顧將謝清屏硬生生塞了進去,全然不問他本人意見如何。


    師恩養恩大於天,因而謝清屏有千般不願,卻隻能低頭認命。然而更叫他心寒的是,自己那位已經替他生下一個孩子的金丹道侶,聽聞自己的丈夫即將前往那九死一生的耀光之境,臉上並無擔憂之色隻有滿心滿眼的算計。她又給謝清屏提了條件,要他從中帶出一粒九穹通天丸。


    這丹藥卻要給她的同母弟弟服下。那孩子剛剛三歲大,若能服下此等逆天靈藥定能會修為大增前路一片光明。


    那女子自然看出自己丈夫眼中的不快,隻輕描淡寫道:“橫豎隻是搏上一搏,成與不成盡力便好,琴兒自有我照料。”


    化神真人的女兒,又哪是那般容易高攀的?她明裏暗裏都是脅迫之意,偏偏說得風輕雲淡全然不留痕跡,讓謝清屏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全無著力之處。


    琴兒,謝清屏一想到這兩個字,他的心便驟然柔軟起來。那是他的女兒,他一念念看著長大的女兒。


    那纖弱美麗的女孩,在去衝霄劍宗參加試煉之前,還得意洋洋地說定要入得衝霄劍宗門下,讓謝清屏替她高興為她驕傲。


    可惜那孩子並未通過收徒試煉,她迴來之後就無比沮喪把自己關在洞府中,任是誰勸都不出肯出門。不為師恩不為夫妻恩情,隻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謝清屏便下定決心搏上一搏。


    好在謝清屏在門派中頗有幾分威望,他以入境玉牌為酬勞,倒也引得門內幾位金丹修士答應了他的懇求。又以數件玄器為代價,使得兩位散修高人同意助他一迴。


    這玉牌與玄器自是由他的師父與妻子娘家各出一半,他們縱然再逼迫謝清屏,依舊不好將他逼到絕路上。


    於是謝清屏心中竟極可笑地生出了幾分信心來,他覺得有他們六位金丹修士在,區區一座耀光之境亦不在話下。有道心之契為質,謝清屏更不必擔心那幾人是否懷有二心。


    天命似乎也是向著謝清屏的,他集結了其餘五人之後隻飛了一天,就尋到一處丹鼎閣。


    那丹鼎閣卻是座極質樸的三層小樓,卻有綺麗煙霞凝聚成形,緩緩籠罩了這座小樓。掛在門上的金字匾額方能顯露出其不凡之氣,望之出塵望之生畏。


    逆天丹藥定有異象相隨,他們幾人見了那綺麗煙霞,心中立時一喜。頓時覺得自己運道非常,這般容易就找對了地方,簡直如有天助。他們不怕那丹鼎閣外層層機關陣法,就怕自己找不對地方。


    九巒界之大,固然金丹修士算不得絕頂修為,卻已然是十萬人裏才有一個的天縱英才。能最後結為金丹的人,誰都有一些壓箱底的手段與法寶,那座丹鼎閣縱有千種機關陣法亦奈何不得他們六個人。


    隨後發生的事情,卻叫謝清屏連氣都不敢喘一下。那丹鼎閣外的陣法固然破了,六個人中卻隻剩下他自己一個完完好好的活人,其餘幾人都枉送了一條性命,索性神魂逃出尚能轉世重修。


    謝清屏一瞧見那五具屍體,便滿目皆灰心神黯然。他從未料到那位拯救了整座九巒界的熾麟仙君,竟會設下這般惡毒的陣法為難後來者。那人心計之縝密手法之毒辣,即便萬餘年後亦讓他渾身發寒不敢多想。


    此人哪裏像仙君,反倒更像魔尊。


    橫豎幾位道友都死了,他想得再多又有何用?謝清屏捂住眼睛沉默了好一會,終於毅然決然站起身向那座三層小樓去。


    他剛一觸到丹鼎閣的門板,就聽有個懶洋洋的聲音道:“那小修士,這座丹鼎閣的東西我包了,我放你一條狗命自己快些離去。”


    這人不知在旁埋伏了多久,冷眼旁觀看他們幾個人為這丹鼎閣枉送性命,最後卻想坐收漁翁之利,未免算計得太精明!


    謝清屏心中先是憤怒,隨後卻是黯然。此人既能悄無聲息在旁埋伏這麽久,修為定然比金丹三層的謝清屏高出不少,極有可能是快要結嬰的大能前輩。


    謝清屏隻顫抖了一下,就恭恭敬敬道:“整座丹鼎閣裏的東西自然是前輩的,這點晚輩亦毫無疑義。我隻求前輩看在晚輩替您開路的份上,能分潤兩枚丹藥與晚輩,晚輩也就心滿意足了。”


    那人拖著長腔道:“好一個知趣的小輩,你且說說看,你究竟想要什麽丹藥?”


    謝清屏又極恭敬地彎了彎腰,輕聲道:“晚輩所求不多,隻要一粒增元丹與一粒九穹通天丸就足夠。”


    “簡直可笑!”那人毫不客氣地冷笑說,“整座丹鼎閣中,最值錢的莫過於那兩種丹藥。你拿走一粒我便少一粒,你當我是什麽善心之人麽?”


    那前輩大能尚未動手,周遭便有靈氣奔湧聚會而來,沉悶氣壓擠得謝清屏喘不過氣來。


    謝清屏一聽此人這般話語,心中卻越發篤定了。


    他手中靈氣一凝,卻有千萬道銀魚般的玄光衝著一棵懸鈴木徑直而去,鋪天蓋地毫無縫隙。那每一道銀光裹挾著戾戾風聲與銳利鋒芒,簡直像一場驟然而來的傾盆暴雨。


    “你當我是傻子麽,在耀光之境中,前輩大能哪會同我如此客氣?他見了這座丹鼎閣,怕會直接一道玄光滅了我的肉身神識,絕不會同我費話半句。仗著玄器之妙狐假虎威的小子,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那株懸鈴木下卻有人輕唿一聲,聲音婉轉動聽猶如鶯鳴一般。周遭靈氣水波般漣漪起伏,一個身著黃衣麵容嬌美的少女麵色慘白地咬了咬唇,終究勉力撐下了這一擊。


    “還請這位道友救我一命,我是金闕派門下弟子,事成之後願以身相許!”


    還未等謝清屏發出第二波玄光,那黃衣少女猛然對著天空納頭便拜,神識傳音散出極遠極遠。


    卻有一道白色劍光自蒼穹悠悠墜落地麵。


    一位身著黑狐裘麵容端麗至極的青年居高臨下望了他們二人一眼,隻這一眼就讓謝清屏與那黃衣少女都目瞪口呆再難說出半個字。


    顧夕歌,那偶然經過的人竟是顧夕歌!


    此人相貌風度較之百餘年前越發出眾,清遠如仙逸然出塵,令人遠遠瞧上一眼便覺得自慚形愧。


    謝清屏心中不由黯然了幾分。他恍惚想起百餘年前,自己也是這般意氣風發的少年,前唿後應無人不從。整個蓬萊樓的年輕弟子都對他尊重有加不敢違背半字,何等風光何等大氣!


    天道無常世事不公,謝清屏當年還嘲笑過顧夕歌不知世事愚笨至極。那衝霄劍修秉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高傲與冷漠,對所有人不屑一顧,簡直令人討厭至極。


    然而時光冉冉如水,謝清屏不再是當年那個一唿百應的少年郎。他有了掛礙有了依賴,受製於師門親眷不能自拔。雖然他依舊是青年模樣,一顆心卻早已衰老不堪不忍細看。


    可顧夕歌依舊是顧夕歌,那人依然是當年一劍破萬法的九峰論道魁首,隻一個眼神就讓人望之生畏不敢開口。


    謝清屏金丹三層那少女金丹兩層,而金丹六層的顧夕歌就是那真正決定戰局之人。


    “前輩,還望前輩替我做主。”那黃衣少女率先開口了,她跪著向顧夕歌前行了兩步,潔白頸項彎曲成一個令人怦然心動的弧度。


    隨後她猛然揚起一張嬌美清秀的臉,一字一句道:“我偶然路過,不幸瞧見這賊人為了破壞丹鼎閣陣法,將自己五位同伴斬殺殆盡,此等喪心病狂之舉當真令人不齒。隨後我卻無意間被這人發現行蹤,他強迫我不成就想要了我一條性命,若不是前輩恰巧經過,我也隻能自己抹了脖子。”166閱讀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手撕係統重生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風之克羅地亞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風之克羅地亞並收藏手撕係統重生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