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間若是出了什麽賣身葬父強搶民女之類的有趣事情,眾人定會將那附近圍得水泄不通連隻蒼蠅也飛不出來。不僅斯文掃地,而且風雅全無。因而凡間的讀書人與有些身份的人,往往對看熱鬧十分不屑。


    但雲唐城中修士看熱鬧卻與凡人格外不同。他們雖將那攤位團團圍住,那幾十個人卻站的鬆鬆散散,之間相隔數米,倒是頗有君子風範。這自然因為修士各個耳聰目明,即便擱著十幾米亦能將熱鬧瞧得一清二楚,因而他們也就不用爭也不用搶。至於金丹以上的大能修士,更是隻消一道神識掃過去,更加省力。


    顧夕歌神識強大比之大乘修士亦不遜色,本來也能十分省力地看個熱鬧。然而紀鈞就在他身邊,他當然沒膽子這麽做。於是他這位僅僅練氣三層身高也不太高的小豆丁,不得不往前走了走,這才看清被圍觀的是誰。


    這還真是巧啊,顧夕歌不由揚了揚眉。隨後他隻將自己當做一棵豆芽菜,專心致誌地看起熱鬧來。


    一位年約十五六衣著華貴的少年,神態輕佻地將一張符咒緩緩扯碎了灑在攤位上。那少年雖未成年,瞧他這模樣氣派,已然很當得起紈絝子弟四字。他身邊還帶著幾個仆役模樣的人,簡直跟凡間仗勢欺人的敗家少爺並無區別。


    那少爺眉目間滿是鄙夷,卻慢條斯理道:“本少爺說你的符咒不好用,就是不好用,你這窮酸還敢狡辯。我為這些符咒花了足足二百塊靈石,自然就是你爺爺。”


    小少爺撕完了一張符咒還嫌不痛快,又摸出了第二張符咒。他剛將那符咒扯開一絲裂縫,顧夕歌便覺出蘊藏於符咒上的靈力爭先恐後地向外流淌。盡管隻是那一張小小的一階明火符,其威勢已然不亞於普通二階符咒。


    若非這少爺認為這樣的符咒還不夠好用,顧夕歌倒真不知道什麽符咒才算好了,顯然這少爺是特地來找茬的。


    被砸了攤子的攤主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雖然麵容稚嫩卻已有了三分風度。他身後還站著一個稍大一些的女孩,她一隻纖手悄悄捏住了少年的袖子,顯然是有些怕了。


    圍觀的修士中有一個見被欺負的是這樣小的孩子,難免心中氣憤想要打抱不平。可他剛要站出來,便被身邊的友人眼疾手快按了迴去。


    “那時賀家小少爺,你我惹得起?”友人聲音低沉,顯然是怕了。


    那人一聽是賀家少爺,先前一腔熱血頓時被澆熄了。賀家是雲唐城中三大世家之一,底蘊頗深風頭正勁,他們自然惹不起。


    於是那修士隻敢在心中為那少年默默助威,卻不敢開口。


    那被砸了攤子的攤主倒也並不著急,他微微彎身對著那紈絝少爺道:“賀少爺出了靈石,自然就是大爺。您剛才已經撕完了買來的二十張符咒,是否還不解氣?”


    賀德頗為意外地揚了揚眉,他語氣輕慢道:“怎麽,你要給賀爺爺我跪下磕頭賠罪麽?”


    那攤主聞言依舊微笑道:“這我可不敢,我的爺爺已經死了五十年了。我是說,若是賀少爺還不解氣,我這裏還有二百多張明火符。賀少爺可以一並買迴去,也不用費力撕,直接痛痛快快地砸在我臉上,既打臉又解氣。”


    這少年一番話刺得賀德麵色微紅,他的態度卻依舊恭恭敬敬讓人挑不出半分毛病來。


    賀德覺得自己方才白白給這人送了二百塊靈石,簡直是蠢到家了。他眼珠一轉,想出一個更好的主意來。


    “你不是很缺靈石麽,可我偏偏不要你這兩百張明火符。”賀德居高臨下望著那少年,“隻要你跪下來叫我一聲爸爸,我就直接給你兩千顆靈石。這種省力的好事情,多少人都求之不得呢。”


    那少年身邊的女孩越發蒼白了臉。她低聲喚了一句“師弟”,模樣脆弱卻有七分顏色,仿佛一朵素淨白荷。


    “賀少爺未免太小氣了,不過區區兩千顆靈石就想讓我跪下。好歹是雲唐三大世家之一,至少也要有些豪爽氣派。”那少年似笑非笑道,“這打人臉的靈石數目,若是說了出去,誰都會笑話賀少爺。”


    “兩萬顆靈石,你跪下或者讓你這師姐陪我一夜。”賀德豪爽地將靈石錢翻了十倍,目光卻彎彎曲曲繞向了那少女,“能陪本少爺一夜,可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更何況還有兩萬靈石賺。”


    賀德這句話,卻是直接將那少女當成做皮肉生意的爐鼎女修一般肆意侮辱。那少女一張俏臉立刻漲紅了,她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你,你無恥……”


    “我拒絕,雲唐城終究是有規矩的,誰又能強買強賣?”那少年答得風輕雲淡,“要我說賀少爺終究目光太淺格局太差,就連找別人麻煩的手段,也要弱上那麽三分。”


    “同樣是找我麻煩,一個時辰前那位李公子的手腕可要比賀少爺靈活多了。他搞來一些劣等符咒冒充我煉製的符咒,說我誠信全無以次充好,當場就要派人掀了我的攤子。”


    “然而一個時辰之後,我還在這裏擺攤。”那少年平靜目光中忽然多出了幾分灼熱溫度,燙得賀德一怔。他不急不緩道:“賀少爺還是走吧,你做的事情已經足夠向我那位何師兄交代了,這事我不怪你。”


    賀德當然能繼續裝傻充愣找這人麻煩,可他已被這少年一語道出來意,心中不由百味陳雜。他原以為這副紈絝麵具帶得極好,為有聰明人才能看出他的本性。可誰料區區一個混元派剛入門的弟子,都有這等深沉心機。


    難怪雲唐城主的大公子何懸明,要找他這位小師弟陸重光的麻煩。既然陸重光言語中已露出三分和解之意,自己又何必將他得罪死?


    賀德念頭轉得極快,他向陸重光矜持地揚了揚下巴,帶著那一群仆役直接離去了。


    一見沒了熱鬧看,圍觀的修士們立刻散去了。唯有陸重光輕聲細語安慰他那師姐道:“沒關係的,常師姐。鬧了這麽兩出,相信沒人再找我們麻煩。”


    常瑜不由咬了咬唇,羞愧道:“重光師弟,都是我不好。若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得罪何師兄。”


    “與常師姐無關,本來何師兄也看我不順眼。”陸重光依舊溫言細語並無一分不耐,“師姐不可再自責。”


    一個叫常師姐,另一個卻叫重光師弟,果然是上輩子注定的冤孽。遠處旁觀的顧夕歌將這一切瞧得清楚明白,他不由眼角微挑,心中卻冷笑一聲。


    “隻是我們還剩下兩百張符籙,若是到了明日還攢不夠剩下的兩千靈石,重光師弟就不能換到那本《周流六虛經》。”常瑜憂心忡忡,她纖眉又皺了起來。


    也難怪常瑜為難,她著實見過這般古怪的師父。


    陸重光雖是和光之體資質極佳,但收他當徒弟的易長老卻脾氣十分古怪。


    他雖收了陸重光當親傳徒弟,卻不僅不給他半塊靈石,反而要求陸重光在一個月之內,隻靠自己在雲唐城中賺到兩萬塊靈石。若是陸重光在一個月內將兩萬塊靈石擺在易弦麵前,他就將《周流六虛經》傳給陸重光,否則就他就反悔不認陸重光這個徒弟。


    兩萬塊靈石,換做普通混元派弟子怕是十年都掙不到,這要求簡直就是為難人。所幸陸重光在符籙一道上頗有天賦,煉符成功幾率更是高得驚人。他煉出的明火符雖是一階,卻靈力豐沛堪比二階符籙。


    於是這一個月來他就和常瑜在雲唐城擺攤賣符咒,在他們略微有了本錢之後,就轉賣各種低級丹藥符咒與法寶。陸重光眼光極準運氣又好得驚人,很是找到了幾件寶貝,不到半個月他們就賺到了七成靈石,可隨後麻煩就來了。


    他得罪的那位何師兄恰巧就是雲唐城主的兒子,他隨便找了個借口,說陸重光當初擺攤時辦下的是符籙專營許可,自然不能賣其他貨物。若陸重光想賣其他貨物,就要辦全法寶法器丹藥三項經營手續。那三項手續費加起來,卻要遠遠超出他們所掙的靈石了。


    這借口雖然十分無恥,卻是切切實實寫在雲唐城城規之上的。隻是平時城主府對散修們的行為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此刻較真起來,的確狠狠坑了陸重光一把。


    因此,陸重光隻能繼續規規矩矩擺攤賣符籙。經雲唐城主大公子這麽一打壓,其他商戶自然看出風向來。再加上許多被陸重光撿漏的商戶心中不快,自然也不待見他。於是這麽一來,整個雲唐城竟沒人肯將高階符籙賣給陸重光。他也隻好乖乖賣自己煉製的明火符,


    不過短短一個月,陸重光已然體會到什麽是樹大招風小人得誌。他之前從不曾為靈石犯愁過,可現在他卻知道緊要關頭一塊靈石就能活活逼死人。


    雖然離散集還有兩個時辰,但讓之前李旭賀德這麽一鬧,越發沒人敢到他的攤前買東西。


    陸重光這迴是真心實意地為難了,可等他目光掃過那三丈外那孩童身影後,心中立刻有了主意。


    來得好不如來得巧,顧夕歌,可見你我的確是有緣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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