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爸爸撒手不管,爺爺陪著奶奶在國外,尤景臨逼得她無處容身,她孤零零又無可依靠,慕久幾乎成了她內心的支柱,偶然遇見的人,每晚都亮起的廊燈,在她刻意的想象裏,好像忽然跟她有了這樣那樣的聯係,讓她不至於在空閑的時刻胡思亂想。


    她處心積慮的靠近他,竭盡全力的對他好,在他有所察覺的時候藏到近處,用閃閃發光的眼睛看他。


    他總是笑一笑,從來不曾迴頭看過。


    日常送飯的一天,她擱下飯盒剛離開,就聽見了說話聲,匆忙躲進牆角,結果看見他被一個漂亮姑娘攔在門口。


    “慕久,你不喜歡我麽?”姑娘問。


    慕久靠著牆,目光看向別處,沒出聲。


    “你一點都不喜歡我麽?”姑娘又問。


    尤小悠攥著手指,比那位姑娘還緊張,生怕聽到什麽,又生怕什麽都聽不到,耳朵豎的尖尖的,就聽見慕久輕聲迴了句,我不能做你男朋友。


    尤小悠有點愣,又有點竊喜,那姑娘長的水靈靈很好看,這樣慕久都看不上,難道是喜歡樸素一點兒的?那正好啊,她就很合適啊。


    結果還沒開心多久,就聽見姑娘怒氣衝衝的聲音。


    “我知道你的問題,我不介意。”女孩大聲說,“我問過天天了,不就是親密關係恐懼症麽,不就是靠近你你就壓力大想逃跑麽?我們可以冷淡一點,我不介意。”


    尤小悠驚呆了,慕久居然有這麽洋氣的病?


    “如果男女朋友都不行的話,你可以先讓我待在你身邊啊,我們可以慢慢來。”


    “你恐怕不太了解我的心情。”慕久依舊靠在牆上,女孩像是哭了,他也沒有安慰,隻是歎了一口氣,說,“你迴去吧。”


    “我可以不靠近你,我可以離你遠一些,這樣也不行麽?”女孩不死心,“還是說你打算這樣一輩子?一輩子都不跟女孩接觸麽?”


    “不是身體距離的遠近,而是我不喜歡你那樣激烈的心情,讓人覺得很困擾。”慕久點點頭,“我覺得這樣一輩子挺好。”


    尤小悠聽見女孩似乎哭了,但是緊接著傳來的是慕久的關門聲,他在這方麵真的很不紳士。


    手指上的汗濕了又幹,她這才想起以前的小細節,他從不曾朝她走來,也從不曾試圖了解她,他遠遠的站著,又遠遠的離開。


    他應該也是很怕她這樣熾烈又煩人的心情吧?


    其實算起來,也是自己強加給他的壓力,她把這樣厚重的情感鋪天蓋地的砸在他身上,一意孤行的認為他是自己的指路明燈,溫暖港灣,對他而言也是不公平的吧?


    忍受女孩如影隨形的目光,無處不在的熱情,他那時候也很苦惱吧?


    在那之後,她就盡量避開他,也沒再送過飯,壓抑自己滿溢而出的感情,假裝冷淡平靜,卻每每在迴家之後,扒在貓眼裏,直到他的腳步聲點亮走廊的吸頂燈,才心滿意足的跑迴去睡覺。


    本來就沒有說過話,至此之後更無交集。


    但是拚命壓抑之後卻是愈加瘋狂的心境,像是心口被掏空,怎麽填都填不滿,她在門這邊撕心裂肺,他在門那邊悠然平和。


    臨行前夕的那夜溫存,也算是給她那時候黑暗又可憐的心情一個完整的結局。


    慕久走後,走廊裏的吸頂燈終於不亮了,她站在空曠又黑暗的長廊上,想起了爸爸媽媽離開的時光。


    她渾渾噩噩了許久才終於清醒過來,莫名其妙的喜歡上人家,莫名其妙的失去,卻仿佛經曆了一場刻骨銘心的相守。


    後來她才知道,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喜歡慕久,他隻是在她最痛苦的時光恰巧出現了,而她不顧一切的靠過去,其實根本不在意對麵住的是誰,她隻是渴望有人點亮明燈,因為她一直很怕黑。


    後來她不再怕黑了,也終於忘記了慕久這個人。


    然而兜兜轉轉,他又出現了。


    “你在想什麽?”指尖一暖,男人的手掌握住了她的小手,火焰的溫度順著瓷勺蔓延,又被男人的堅硬蓋住。


    尤小悠視線一頓,眼前顯露出廚房的輪廓,剛才居然走神了,她垂下眼睛,輕輕攪動著海鮮粥,問:“我在想,你為什麽不好好談個戀愛。”


    手掌略緊,男人停頓了一下,似是在思考,片刻後轉向她的臉,笑著說:“太麻煩了。”


    尤小悠不置可否,沒有迴應。


    慕久靠在廚櫃上,麵對著尤小悠,微微彎下身子,探究的視線落在她發梢,問:“你為什麽不好好談個戀愛?”


    尤小悠一愣,看著慕久年輕英俊的臉孔,忽然想起媽媽走的那個時候。


    但凡擁有的,都要奪走,但凡美好的,都要撕碎。尤小悠本來得到的就很少,自從媽媽走後,更是一件一件的被尤景臨破壞的消失殆盡。


    慕久來了,她欣喜若狂,慕久走了,她失魂落魄。她後來反省了許多,心情之所以這麽起伏,純是因為不夠堅強,太依賴別人,太渴求陪伴,如果學會一個人生活,大抵就不會這麽痛苦。


    於是她終於不怕黑了,也學會了一個人生活,並且再也不想同什麽人在一起了,不會失去,就不會痛苦。


    尤小悠迴過神來,關掉天然氣,同慕久一樣的口吻,“我也覺得太麻煩了。”


    慕久聽見她這麽答,眉眼彎彎,“那我們很有緣分。”


    尤小悠拉開櫥櫃,想伸手取碗,男人已經先她一步,輕易取出兩隻青瓷碗,擱在砂鍋旁。她一勺一勺的盛粥,白色的粥很快填滿了青瓷的底。


    慕久拿托盤端了兩隻碗,尤小悠則捏著兩柄瓷勺跟著,托盤被輕輕擱在餐桌上,兩人對麵坐了。


    尤小悠遞給慕久一隻勺子,拖著腮幫子看他吃。


    “為什麽看我?”慕久低眸笑,溫柔繾綣。


    “因為我有話跟你說。”尤小悠看著他,無意識的咬唇。


    “哦,說來聽聽。”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跟你說清楚,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尤小悠歎口氣,“我沒有做那種生意,你誤會我了。”


    慕久低低的“哦”了一聲,開始吃粥。


    尤小悠愣了,他這是什麽反應?


    “那個……你聽清楚我說的話了麽?”尤小悠忍不住比劃,“還是我沒表達清楚?”


    “粥還是一樣好吃。”慕久將瓷勺含進口中,笑眯眯,像一個頑皮的大孩子。


    “喂……”尤小悠伸手去奪他口中的勺子,手掌卻被男人利落的捉住,“額……放開……”


    慕久卻捉的很緊,表情也由方才的散漫變為銳利,他盯著她的眼睛,像是獵豹捕食獵物時那般肅穆,問:“所以你跟我說這個的意思,是想跟我解除關係麽?”


    尤小悠剛要開口,慕久卻又打斷了她,“先別急著迴答,我問你,你現在有喜歡的人麽?”


    尤小悠沒想到他轉的這麽快,一時之間有些愣,仔細看了看眼前的慕久,喜歡的人麽?她是曾經喜歡他喜歡的撕心裂肺,可不管怎樣,都過去了那麽久,現在的她,依然讓她臉紅心跳,也喜歡待在他身邊,可她卻無法認真的對待一段關係,她怕失去,更怕擁有。


    “沒有。”尤小悠頓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慕久依舊笑眯眯,又問:“那麽,你討厭我麽?”


    “不討厭。”尤小悠急搖頭。


    “那麽,你討厭和我在一起麽?”慕久滿意的又問。


    “不討厭。”尤小悠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的看他。


    “問題就解決了啊,你現在沒有喜歡的人,也不討厭和我在一起,你我正巧又都不喜歡有責任的關係。”慕久鬆開她的手,說,“既然這樣,我們繼續在一起,等你找到了你的白馬王子,再走不好麽?”


    “你是說……”尤小悠理了理,“你要繼續包、養我?”


    慕久點點頭。


    尤小悠陷入了空前的混亂中,她覺得一切都有些不可思議,究竟是怎麽繞迴這裏的,居然一點兒都沒有影響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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