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白明微輕喚一聲,而後笑道,“這個名字倒是挺特別的,讓人想到藤蔓枝頭隨風搖曳的黃白小花。”


    忍冬垂下眼睫,蓋住眼底的悲傷:“我阿爹是大夫,娘親生我的時候,他正好采了一籮忍冬花迴來,娘親說,不如就叫忍冬吧。”


    她的嘴角分明在笑,可淚水卻不經意滑落,連聲音也哽咽不已。


    白明微並非多事之人,她聽得出忍冬有故事,但她並沒有詢問,隻是道:“時年不好,民間一直不太平,你孤身一人趕路不安全。”


    忍冬吸了吸鼻子:“我知道,但是我孑然一身,我別無選擇。”


    白明微給她出主意:“我見姑娘頗有財產,可以去雇護衛護送姑娘到達目的地。”


    忍冬沒有迴答,她問:“能給我解開穴道麽?”


    白明微見忍冬自己有主意,也就不願意多說。


    她給忍冬解開穴道,而後道:“天色不早了,往前邊走十幾裏地,有一個鎮子,我建議姑娘到那裏歇歇腳,而後換一身行頭,再行啟程。出門在外,姑娘若是沒有防身本事,切記財不外露,低調行事。”


    說完,白明微便準備離開。


    她不能在此耽擱,想著這忍冬姑娘手中有和護國大將軍裴錚佩劍一套的匕首,來曆必定不凡,等她歇下後會派暗衛跟著。


    是調查忍冬姑娘的底細,也是一種保護。


    忍冬見她要離去,並未開口挽留,隻是深深拜下:“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日後若有機會,忍冬定當報答姑娘。”


    白明微淡聲道:“萍水相逢,舉手之勞,姑娘不必掛懷。”·


    說了這麽一句後,白明微走到飲嵐身邊,翻身上馬。


    忍冬連忙整理髒汙的衣裳,以及被劫匪翻得亂七八糟的隨身物品,卻從她袖底掉落一條白綢。


    忍冬連忙撿起來,在手上抖了抖,而後疊起來準備塞迴袖子隱秘的隔層裏。


    “好險,幸好沒丟。”


    白明微原本已經催促飲嵐離開,餘光不經意間瞥見那條白綢,她不著痕跡定睛一看。


    隻是一眼,她便認出白綢屬於誰。


    因為那極為特殊的料子,以及白綢末端繡著的梨花。


    這白綢,屬於重淵。


    忍冬姑娘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且事關蕭重淵。


    白明微也改變了主意,決定抽出些時間親自調查這忍冬姑娘的底細。


    於是她拍了拍飲嵐的馬臀,問:“天就要黑了,還有十幾裏地,你一個人趕路不方便,還是讓我捎你一程吧。”


    忍冬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身上因被按在雪地裏而髒汙浸濕的衣裳,最後還是點點頭:“多謝姑娘。”


    白明微向她伸出手,她把手搭了過去,卻不由得蹙起眉頭。


    白明微將她拉上馬,自己卻下馬走路。


    因為飲嵐精疲力倦,她不想讓飲嵐百上加斤。


    忍冬忽然甩了甩袖子,有風撲到白明微臉上。


    白明微唇畔輕挑,卻並未有多餘的反應。


    她談天似的問忍冬:“我的手怎麽了?忍冬姑娘為何露出這番神情?”


    忍冬搖搖頭:“姑娘的手很好,隻是我見姑娘談吐優雅,身手不凡,想來姑娘應當是大家閨秀,卻不曾想手心有薄繭。”


    白明微含笑:“忍冬姑娘挺善於觀察的嘛!這很正常,因為我時常握劍,手上自然也就長出了老繭。”


    忍冬不解:“依姑娘的身份地位,想來有護衛跟隨保護,姑娘為什麽還去吃練功的苦?”


    白明微笑了笑,隻覺得這忍冬姑娘有意思得很。


    分明好奇她的身份,卻不直接詢問,反而旁敲側擊。


    看似勇敢堅韌,實則卻冒冒失失,還沒有能力自保。


    說不清這是魯莽,還是涉世未深。


    簡而言之就是心機不多,心思卻不少。


    聞言,她順著忍冬的問題說下去,半真半假的內容,也不算透底:


    “我娘親生我時因難產離世,前不久我父親也去世了,我隻好一個人扛起家業。時常在外奔走,拋頭露麵,自然要學習一些武藝防身。”


    忍冬聞言,又被勾起傷心事。


    她神色悲戚:“我阿爹也在前幾日去世了。都怪我不該多管閑事,最後連累阿爹而死。”


    她說到這裏,白明微忽然停下腳步,痛苦地捂住心口。


    飲嵐也停了下來,忍冬就那麽看著白明微,一臉平靜。


    過了片刻,白明微單膝跪地,表情極為痛苦。


    眼看白明微漸漸失去行動能力,忍冬則彎腰伸手去握住韁繩,一點點把韁繩從白明微手中給攥過來。


    她麵無表情地道:“你是個好人,不僅救了我,還饒過劫匪一命,更是因為心疼自己的坐騎,而不和我共乘一騎。”


    “我可不像你這麽好心,那幾名劫匪現在應該已經毒發了,我是大夫,但隻救該救的人,那些作惡多端的就該去死!”


    說到這裏,忍冬淡淡一瞥,準備離去:“你的恩情我會記住,如果你能扛得過我的毒活下來,我日後一定報答你。”


    話音落下,忍冬一抖韁繩。


    然而飲嵐卻一動不動。


    忍冬加重力道,飲嵐忽然一聲長嘶,前蹄高高揚起。


    忍冬根本就騎不穩,直接從馬背上砸了下來。


    就在她重重落地,狠狠地砸在雪與泥裏時,白明微緩緩站起,麵上並無任何痛苦的神色。


    她走過來,重新握住韁繩,而後拍了拍飲嵐的脖頸,隨手喂了飲嵐一塊糖。


    忍冬大驚失色,語無倫次:“你……你分明,我分明給你……”


    白明微淡聲道:“身為大夫,卻隨意奪取人命,是為失德;我救了你,你卻恩將仇報,下毒害我,還要搶我的馬,是為忘恩負義;你無法估量我的身手,連我是否中毒你全然不知,是為學藝不精。”


    “忍冬姑娘,現實有現實的殘酷,江湖有江湖的規矩。你承受不了現實的殘酷,又不懂江湖道義的規矩,你不適合走江湖。”


    忍冬咬牙,把臉別開:“我棋差一著,算計不了你,逃是肯定逃不了了,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白明微靜靜地看著她:“我先前還覺得你像我妹妹,但現在我才發現,你一點都不像。”


    “人在產生害人的念頭,並付諸行動,那就應該承受應有的代價,我不必報複你,但雪天路滑,我的馬也累了,忍冬姑娘自個兒走吧。”


    說完,白明微便牽著馬離去。


    忍冬盯著白明微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咬緊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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