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堯聞言,緩緩起身,繞著桌子走了一圈,隨後把手按在桌角。


    “原來如此。”


    阿一沒有多言,轉身便要離開。


    “慢著。”


    劉堯開口,叫住離去的阿一。


    阿一止住腳步,卻沒有轉身。


    劉堯凝著阿一半響,揮揮手:“沒事了,風軍師慢走。”


    阿一眼眸動了動,舉步離開。


    他前腳剛走,劉堯便低喝一聲:“來人!”


    心腹護衛立即走了進來:“殿下,請吩咐。”


    劉堯聲冷如冰:“點一百人,本王要去辦一件大事。”


    心腹護衛立即去辦,很快就從巡城禦史司調了一百人馬。


    劉堯率人迅速包圍了戶部郎中周岐陽的府邸。


    尚未等郎中府的人有任何反應,周岐陽便被劉堯親自捉了,押入巡城禦史司,並由心腹把守。


    此事很快就傳開,引起軒然大波。


    戶部的人聽到消息,前去巡城禦史司探查情況,卻見不到任何人,這一反常情況,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此時,白府沒有任何動靜,便是沈自安那裏,也並未立即應對。


    與這兩方勢力截然相反的,卻是太師府。


    秦豐業聽聞這一消息,手中的茶盞轟然墜落,滾燙的茶水濺了他的靴子,但他卻顧不上,再一次向長隨確認:“消息可靠麽?”


    長隨連忙道:“大人,千真萬確!周郎中官袍都沒有換,便被九殿下率巡城禦史司的人,直接從家裏給抓了。”


    “九殿下也沒有把周郎中下獄,反而關在巡城禦史司,戶部的人聽聞消息,當即就去巡城禦史司問,可那邊口風很緊,什麽都探查不到。”


    秦豐業問:“白明微和沈自安那邊,可有什麽反應?”


    長隨搖頭:“沒有,他們對此無任何表示。”


    秦豐業望向遠處,陷入了沉思。


    他緩緩起身,來迴踱了幾步,聲音幽幽:“九殿下抓了周岐陽,該不會是發現了本官準備對付沈自安的招數吧……”


    “這不可能啊,這麽多年過去了,所有事情都做得滴水不漏,每一項計劃都天衣無縫,九殿下不可能發現才是。”


    “但要是他什麽都沒發現,又怎麽會抓了周岐陽?那周岐陽可是本官的人,莫非他是衝著本官來的?”


    他就這麽喃喃自語,長隨也不敢插話。


    最後,他拉迴神思,問:“上次本官讓你找大夫泡的鹿血酒準備好了沒有?”


    長隨點頭:“迴大人,準備好了。”


    秦豐業立即吩咐:“去拿上,本官要進宮麵見聖上。”


    長隨應下,卻又開口:“大人,奴才以為,我們首要的任務是撇清所有與周郎中的關係,舍棄周郎中,保全我們自身。”


    秦豐業冷笑連連:“劉堯那紈絝,就算他查出周岐陽是本官的人又如何?陛下麵前,本官會怕他?”


    “哪怕周岐陽供出本官,本官也敢把白紙黑字的供詞直接撕了,僅憑一個周岐陽,他奈何不了本官。”


    長隨不解:“那為何大人您要入宮……”


    秦豐業麵目有些扭曲的猙獰:“當然是去探查消息,可不能讓他九殿下壞了本官的大計,沈自安需得死,是本官的意思,更是陛下的意思。”


    說完,秦豐業一甩袖子,穿著濕了鞋尖的靴子,快步走出秦府,乘轎子向皇城而去。


    長隨恍然大悟,捧著裝了鹿血酒的盒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


    ……


    “風軍師,你這是何意?”


    與此同時,戶部尚書府。


    阿一攔住就要出門的沈自安,正被沈自安沉聲詰問。


    阿一沒有多言,隻是道:“大人,近十數年來,江北的貢賦共有六十萬兩的虧空。”


    沈自安斬釘截鐵:“這不可能!所有貢賦戶部都小心謹慎,賬目沒有任何錯漏。”


    阿一解釋:“那是因為,送到戶部的賬本沒有錯,那些人用對的賬本,神不知鬼不覺地做著偷天換日之事,自然戶部無法察覺。”


    沈自安問:“今日早朝,九殿下奏請陛下延期結案,說是江北貪腐案另有發現,周郎中被抓,可是與九殿下所說之事有關?”


    阿一不緊不慢地開口:“具體詳情,在下無法告知沈大人,但是沈大人需得知曉,倘若九殿下結案之後,虧空一事被告發,大人您首當其衝。”


    沈自安眉頭緊擰:“六十萬兩不是小數目,就算此事查清,戶部也要承擔責任,本官難逃幹係。更何況這件事情,很難有水落石出的時候。”


    阿一道:“大人,戶部郎中和員外郎分別負責戶口、土地、賦役、貢獻、蠲免、優複、婚姻等事務。”


    “當初江北的河道被改流,因此多出了許多土地,最終導致天災來臨時,江北損失慘重,這本就有一筆壞賬。”


    “如今又被發現六十萬兩的虧空,不論具體責任究竟在誰,九殿下抓了周郎中,都合情合理。”


    “在下認為,大人您無需考慮太多,隻管靜觀事態的發展即可,切不可貿然插手,以免引火燒身。”


    他並非在告訴沈自安,應當棄卒保車,而是勸告沈自安,務必要明哲保身,避免被殃及。


    沈自安皺眉:“但是……”


    但是貢賦有虧空,他無法坐視不理。


    阿一語重心長:“大人,在下知道您心中有一筆賬,認為這六十萬兩虧空若是找得迴來,可做許多有利民生的事。”


    “但有些話在下需得與您說,請大人在有任何行動之前都想想,為什麽江北貪腐案會交給九殿下結案?為什麽這筆虧空會做得如此隱秘?又為什麽大人明明身處險境,卻看不到揮來的刀?”


    沈自安默了許久,艱難點頭:“本官明白了。”


    阿一拱了拱手:“具體賬目還在核算,待算好後,賬本會直接交到大人手中。”


    沈自安頷首:“多謝。”


    阿一並未多言,拱拱手便離開了。


    沈氏的胞兄沈清辭從外邊走進來,看到沈自安麵色如此難看,他連忙關切詢問:


    “祖父,發生了何事?臉色怎麽這般難看?可是因為周郎中之事?”


    原來他此時出現在這裏,也是為了告訴祖父周郎中被抓一事。


    沈自安沒有迴答,隻是道:“去告訴你父親,近來京中不太平,叫他平日處理京兆府的案件時務必小心謹慎,切不可參與進任何與江北貪腐案有關的事件當中。”


    沈清辭也不多問,領了祖父的吩咐便離開了。


    待書房裏僅有一人,沈自安緩緩闔上雙目。


    他五味雜陳,滿肚子複雜的情緒,如同一團亂麻,怎麽也理不清楚。


    然而那種兔死狐悲的悲涼,卻始終占據主導地位。


    從老白相撞柱那一刻起,他就始終在思考,為臣的職責是什麽?秉公職守的意義在哪裏?


    直到現在,他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如今他又再添疑惑——六十萬的虧空,最大的受益者是誰?有人想拿這件事對付他,今上又參與了多少?


    千頭萬緒,最終也隻是化作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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