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暗流湧動。


    唿嘯的朔風帶來萬物蕭殺煢涼之氣。


    數堆小火點亮這漸漸下沉的夜幕,星星點點般灑在冬日枯黃的原野中。


    不遠處的叢林,一陣血腥味彌散。


    武功一流的兩名刺客,已然與暗中守護的暗衛交手。


    他們廝殺在一起,招招狠辣致命,意指對方性命。


    動靜早已驚動護衛,眾人抽劍,把白璟護在中間:“公子,打起來了。”


    白璟鎮定從容:“是我們的人,無需緊張,假意無事發生即可。”


    護衛不解:“公子,我們的人?”


    白璟頷首:“臨行前,我為了保證此行安全,另外安排人馬暗中護衛。敵人陰險狡詐,所以這個消息我並未透露。”


    “而當你們發現刺客存在時所表現出的凝重,也是為了迷惑他們。適才所燃的火堆數量,便是我給暗衛現身的訊號。”


    護衛聞言,深深地看了白璟一眼,卻沒有多說。


    不多時,便都坐迴了原位。


    林間的殺戮還在繼續,幾招下來,兩名刺客皆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為首的刺客啐了一口血沫:“我們上當了!”


    可迴應他的,是飛濺的鮮血。


    餘光中,是同伴被同時削斷脖頸與雙手的情景。


    他不敢疏忽,殊死一搏,然而縱使伸手高強,也寡不敵眾。


    胸膛被一劍洞穿,彌留之際,他聽到對手的聲音:“我們替大將軍向你們問好。”


    刺客震驚的眼眸中,最後一抹光消散。


    數名暗衛手腳麻利地清理現場,很快便將兩人的痕跡抹除。


    而白璟這邊,嚴陣以待的護衛,也得出了結論:“五公子,打鬥停止了,像是已經分出了勝負。”


    就在他話音剛落時,一名灰衣男子正朝著他們走來。


    護衛警惕地看著他,白璟擺擺手:“自己人。”


    護衛退到白璟身後。


    灰衣男子單膝下跪:“主子,兩名刺客,身法招數,像是北燕人。”


    白璟問:“可知他們此行的目的?”


    灰衣男子恭敬迴應:“唯一能確定的,便是他們意不在刺殺,至於其他詳情,屬下需要時間調查。”


    白璟頷首:“做得很好。我們馬上就到江北地界,那裏情況複雜,吩咐下去,務必要萬分謹慎,切不可因為疏忽大意而讓敵人有機可乘。”


    暗衛拱手,而後輕手輕腳退下。


    不一會兒,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護衛請示:“主子,接下來該如何做,請公子吩咐。”


    白璟思索了片刻,緩緩開口:“既然他們的目的不是刺殺,那就意味著有比要我性命還重要的任務。”


    “這一次的不成功,已是打草驚蛇,接下來他們的手段更會陰險毒辣。”


    “然而在不清楚他們目的的時候,我們無從防範。所以接下來我們能做的,便是更加謹慎小心。”


    護衛一一應下。


    就在這時,草叢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就近的兩名護衛分外警覺,迅速抽出劍,從火堆裏抽出一根燃燒的枯枝充當火把,向聲源處逼近。


    忽然,草叢又動了動。


    護衛小心翼翼地用刀去把枯草撥開。


    他們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了下來,扭頭衝白璟迴稟:“五公子,虛驚一場,是一隻野雞。”


    見野雞趴在地上,腦袋一歪一歪的,另一名護衛笑道:


    “不管白日有多精的雞,一到晚上,就跟瞎了似的,什麽也看不到,就知道犯困,你看,被發現了還在打瞌睡。”


    因為有了之前的吩咐,護衛再饞,也沒有想著把這隻野雞宰了吃。


    兩人有說有笑,丟下野雞準備往迴走。


    可就在這時,野雞忽然撲騰著翅膀,迅速竄飛起來。


    越過護衛的頭頂時,甚至還落了一抔雞糞。


    兩名護衛一邊抖著身上的糞,一邊大罵:“真是晦氣!早知道就給它一刀了。”


    可兩人的話音剛落,野雞便直直落下來,砸在地上不停抽搐。


    似乎方才那一躍,已經耗幹了它的生命力。


    此時它已然油盡燈枯,隻剩下一點微弱的力氣,向即將到來的死亡命運,不甘地掙紮反抗。


    這時,一名護衛眉頭蹙起:“這野雞怎麽迴事,怎麽嘴巴流黃水?像膿又不是膿,真不忍直視。”


    白璟陷入沉思,忽然他出言分析:“像是病雞。”


    有護衛連忙道:“我聽家裏的老人說,這病雞和病豬都不能吃,它們身上帶病,一旦吃了就會傳染人。”


    “幸好公子有先見之明,不讓我們亂吃,否則屬下等指不定就獵了這病雞烤了入口。”


    白璟想了想,而後吩咐被雞糞灑到的那兩名護衛:“既然吃病雞會傳人,說不定這病雞的糞也不幹淨。”


    “不遠處有溪流,你二人去好好清理清理,把我的那塊皂角帶上,務必洗幹淨了。”


    兩名護衛不敢耽擱,連聲應下:“是,五公子。”


    白璟點點頭,並未多說。


    火光倒映在他的眼眸裏,卻照不亮那眼底已經沉寂下來的不知名情緒。


    較白瑜,他不如白瑜能扛事。


    較白明微,他也不如白明微沉穩可靠。


    他還是那個會害怕戰爭和流血犧牲的五郎。


    可現在的他,也在漸漸成長。


    男丁的職責,兄長父親的身份,以及那幾經生死的經曆。


    這個善良卻有些軟弱的男人,也在別人所不知的地方療愈自己,悄悄變強。


    然而饒是萬事皆有防備,他心底還是隱隱不安。


    隻是這不安,他沒有向他人言說。


    ……


    “五弟妹,你怎麽了?”


    白府,沈氏正在剛踏入房門,便看到崔氏握著手中的繡片發呆,連忙關切詢問。


    崔氏抬眸,便看到沈氏擔憂的眼眸。


    她輕輕搖頭:“大嫂,我沒事,隻是昨晚做了噩夢,沒有休息好,所以精神有些不濟。”


    沈氏坐到她身邊:“適才可是在想那個虛幻的夢境?”


    崔氏頷首:“嗯,那個夢太詭異了,到處都是蛇,好多蛇,滿地都是,密密麻麻的糾纏在一起,有大有小,五顏六色……”


    沈氏連忙安撫她:“夢是假的,不得當真。”


    崔氏點點頭:“我知道夢是假的,但還是會忍不住擔憂,這一整天,我的心總是隱隱感到不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姑娘或者夫君他們……”


    沈氏握住崔氏的手:“正是聽說你不太好,所以我才過來看看。五弟妹,孕中多思是正常的,我懷著傳義的時候,也經常胡思亂想。”


    “這無法避免,但是你若覺得不安,或者有什麽情緒,你就與我說,有些情緒需要排解,不能憋著,知道嗎?”


    崔氏感激地點點頭,臉上的笑容卻又消失:“大嫂,如果有夫君和大姑娘他們的消息,馬上讓我知曉,可好?我擔心他們……怕是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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