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堯聞言,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依舊是那般平靜,且不帶半點怒意。


    麵對張敬坤的咄咄逼人,他猶如那大江大河一般,有著海納百川的氣度。


    隻是微微一笑,原本壓抑凝重的氣氛,仿佛在他這笑容裏煙消雲散。


    左右屬官,不由自主鬆了口氣。


    待氣氛稍稍緩和,不再那麽僵滯時。


    他溫和的嗓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張大人不愧是國之股肱,風塵仆仆仍掛心公事。”


    張敬坤雙眼一眯,語氣十分強硬:“九殿下,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臣審不得麽?還是說九殿下懷疑臣的能力?”


    劉堯依舊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態度。


    不管張敬坤如何激動,他仍然平和而從容。


    聞言他淡淡一笑:“張侍郎是刑部的二把手,論審訊疑犯的能力,在東陵屈指可數。”


    張敬坤聞言,眉頭得意挑起。


    他並沒有因劉堯的抬舉而受寵若驚,反而覺得劉堯理所當然這般看待他。


    不可一世的目光掃視一圈,又落到劉堯身上,不帶半點敬意,仿佛身經百戰的將軍,在凝視著剛入伍的新兵。


    他說:“殿下既讚許臣的能力,為何不盡快將嫌犯提出來,交予臣好好審審,爭取盡早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劉堯又笑了。


    隻是這一次,他的笑容帶著幾分深意。


    他正襟危坐,目光坦然而磊落地看向張敬坤。


    他開口,每一個字落地有聲:“張大人,你要審嫌犯,本王並無任何意見,隻要你交出父皇的聖旨,聖旨上清清楚楚寫著張大人的職權,本王必定遵從聖旨,配合張大人行事。”


    張敬坤立即迴道:“臣乃是刑部侍郎,過手案件少說也有上千個,臣有豐富的經驗以及能力,能為殿下分憂。”


    “殿下不肯把嫌犯交給臣,無非是信不過臣的能力,也不肯放權於臣。”


    “忠言逆耳,還請殿下聽臣一言,專業的事情要交給專業的人來做,若是殿下再這般拖拖拉拉,江北之事何時能完成?”


    “殿下可別忘了,陛下尤其憂心江北的情況,時間多拖一日,陛下便憂心一日,我等為人臣子的,怎能不為陛下分憂?!”


    說到此處,張敬坤跪了下去。


    他的膝蓋是彎的,可他的態度,卻依舊居高臨下:“請殿下聽臣逆耳忠言,立即把嫌犯提出來,交給臣審理!”


    周圍的屬官倒吸一口涼氣。


    這不僅僅是不將殿下放在眼裏的問題了。


    張敬坤分明就是在為難逼迫殿下,讓殿下難堪。


    麵對如此位高權重的一名朝廷從二品大員,這種難堪,一般皇子無法承受。


    根基是一方麵,職權又是另一方麵。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張敬坤都要把九殿下壓上一頭。


    然而劉堯依舊沒有動怒,他噙著溫和的笑意,用最從容的語氣,表明他堅決的立場與態度:


    “倘若張大人沒有父皇的聖旨,那麽本王依舊是欽差,代天巡狩江北。江北一切事宜,皆由本王做主。”


    “本王想什麽時候審就什麽時候審,本王想怎麽審就怎麽審,任何沒有聖旨授意的幹涉行為,都屬於越俎代庖。”


    “張侍郎你既然是刑部的,理應重視程序的合理性;你位高權重,更要以身作則,怎可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莫不是這一路的奔波,以及張侍郎你高於本王的從二品官階,使得張侍郎你無法認清自己的位置與立場呢?”


    頓了頓,劉堯唇角高高挑起:


    “還是說,張侍郎到江北來,是打著為父皇分憂的旗號,來江北添亂攪事!”


    “拋開一切不談,張侍郎你無視程序,無視欽差聖旨,如此急不可耐地想要把審理權搶過去,背後是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張侍郎聞言,有些怒了:“臣坦坦蕩蕩,清清白白,還請殿下不要冤枉臣!”


    劉堯適才的疾言厲色已然斂住,取而代之的,又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態度。


    他不緊不慢地道:“坦蕩,清白,不是嘴上說說而已,張侍郎你審過上千樁案件,理應最清楚不過。”


    “鑒於你適才迫不及待想要淩駕於欽差之上的表現,本王現在認為你居心叵測,因不可告人的目的欲罔顧程序與章程。”


    “念及你是初犯,且此事並未造成嚴重的後果,隻要你接下來能擺正態度,不再犯錯,本王便既往不咎。”


    說到這裏,劉堯站起身,不怒而威:


    “但要是你一錯再錯,本王隻好行使欽差的權力,以妨害公務之罪將你拿下治罪!並徹查你的目的與動機!決不輕饒!”


    話音落下,劉堯不再多說一句。


    他看向左右的屬官,開口吩咐:“將張大人帶來的賑災銀交接入賬,並向張大人介紹一下目前江北的狀況。”


    說完,劉堯負手走了出去。


    張敬坤臉色鐵青,卻也不能發作。


    他站起身,盯著劉堯離去的背影,額間青筋滾動。


    屬官走到他的麵前行禮:“張大人,接下來便由下官與您交接。”


    張敬坤一甩袖子,冷哼一聲,麵色更是陰沉。


    ……


    另一邊,劉堯剛離開議事廳,心腹便義憤填膺地向他抱怨:“主子,這張侍郎好大的架子,竟然連您也不放在眼裏,好生輕狂!”


    劉堯不以為意地道:“父皇指派的人,自有他猖狂的道理,隻要我們按照規矩與律法行事,他便不能奈何我們。”


    心腹咬牙:“他分明就是輕視殿下剛接觸政務,所以仗著自己經驗豐富對殿下指手畫腳,這種人當真是欠收拾!”


    劉堯笑道:“那麽高的官階放在那裏,也無法隨便收拾了他;況且他也不是傻子,適才不過是試探本王而已。”


    “柿子要挑軟的捏,他捏不動本王,自然知曉接下來應當怎做。你也交代下去,吩咐大家行事更要謹慎小心,別被他抓住了把柄。”


    “是,殿下。”心腹應下,隨後問道,“可若是他依然這般霸道蠻橫,一直試圖幹涉殿下,插手殿下的事務該怎麽辦?”


    劉堯意味深長地道:“送上門來的苦力,那自然是好好利用。”


    心腹還想說什麽,卻被他打斷:“走,本王有要事找鎮北大將軍,你隨本王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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