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壓低聲音:“大將軍怕是不知道,原本水流與您說的一樣,就從平地裏橫穿而過,但是這樣就浪費了很大的空間。”


    “之前就有人建議讓江流改道,順著不能開墾成良田的山流淌,這樣整塊平地,就都能耕種了。”


    “但是白相不肯,說這樣做太危險,很容易造成水患,所以沒人敢動。直到今年春耕前,河道就被人改了。”


    “改河道的那些人,就臨時築起堤壩,讓原本流淌過平地的江流,改道使其貼著山勢而淌。”


    “彎道處原本應該更寬,這樣水流也會平緩不少,堤壩才會穩固,但是越寬,占地就越大。”


    “為了能多得一些田地,那裏的河道被擠得窄窄的,旱季的水流堪堪能流過,不會衝垮堤壩,但是它經不住大水啊!”


    聽到這裏,白明微已經明白了大概。


    怪不得她在縣誌裏沒有看到這一條信息。


    原來河道是今年改的。


    這時,老翁不住搖頭:“造孽啊!要是河道沒有改,像以往那樣橫穿平地而過,就算洪水再大,最多也是衝毀農田。”


    “而那些依山而建的村子,也不會因為這傾天洪水,毀於一旦。家沒了,人都沒了,什麽都沒了,我們的希望在哪裏?”


    “現在老頭子我閉上眼,都是那蓋天滅地的洪水;是那可憐的杏花兒,理解又絕望的眼神;還有那人畜家禽密密麻麻漂浮在水麵的屍體。”


    “死太多人了,太多人了……”老翁說到這裏,便再也發不了聲。


    他沒有撕心裂肺,但喉嚨已然被什麽堵住。


    白明微聞言,鄭重應下:“我們會盡力挽救每一條性命,也會幫助大家重建家園,您要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哎,好好活著。”老翁嘟囔幾句,隨即便轉身離開。


    白明微看了一眼那央求她拯救姐姐的男孩,靜靜地看著。


    小孩的心靈很脆弱,脆弱到稍稍用力,就能徹底摧毀。


    小孩的心性\/也很堅強,堅強到他們很容易忘記苦難,萌發對生的希望。


    男孩信了白明微那番話,一會兒感受風,一會兒看雲,一會兒又去摸周遭的雜亂的草木。


    他自言自語,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的感覺姐姐的存在。“姐姐,姐姐,你聽得到我在說話嗎?”


    “娘親說,我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喊姐姐。”


    “可是那時候你聽不到,我一直喊,一直喊,喊到了五歲,才知道你聽不見。”


    “現在你一定能聽到了吧……”


    母親坐在旁邊,強忍著眼淚。


    爺爺則蹲著看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或許等男孩長大後,才會真正明白母親反手那一刻代表著什麽。


    但是對於這位母親來說,那一刻就是割在心底越來越深的口子,永遠都鮮血淋漓。


    而對於這位爺爺來說,他不僅要承受兒媳婦的怨恨,甚至還要承受他做出這個決定所帶來的痛苦。


    這就是渺小的凡人在天災麵前的無力。


    也是底層百姓麵對災難時的無可奈何。


    像這樣飽受苦難的人,還有千千萬萬。


    亂世災年,百姓的命,從來都是一文不值。


    白明微沒有再多言。


    她轉身便離開了。


    “小姐,七公子和俞世子已把大部分信息都梳理清楚,等著您迴去做決定。”


    是成碧的聲音,她從護衛那得到消息,轉而迅速找到白明微。


    白明微聞言,瞬間收拾好情緒:“嗯,我再呆會兒就迴去。”


    她也著急處理事情,然而現在這些流民極度沒有安全感。


    隻要她不時出現在這些流民身邊,這比任何好聽的保證都有用。


    成碧低聲應了一句,隨即便去忙了。


    白明微在施粥棚麵前來迴走動,同時也思考一些問題。


    這胡縣令也是個實在人,熬粥他下了足量的料。


    粘稠的粥填飽災民的肚子,灰敗頹圮之中,也多出了些許生氣。


    而這時,逃向遠處的人,也紛紛趕來,領取下一鍋粥飽腹。


    目前黎陽鎮附近流民的形勢正在朝著好的方麵發展。


    但依舊有不少人,死在大水之中,死在逃荒的路上。


    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


    “阿六。”


    “姑娘,屬下在。”


    不見其人,隻聞其聲。


    白明微問:“那對兄妹如何了?”


    微風送來阿六低低的聲音:“迴姑娘,屬下帶去了今朝醉的鋪子,交給了他們。”


    “經過大夫檢查,哥哥受了皮外傷,但沒有大礙,現在兄妹倆都得到良好的照顧。可要把他們帶迴這些流民堆裏?”


    白明微輕輕搖頭:“不必,就留在那裏,我還有新的安排。”


    阿六低聲應是,隨後沒了聲音。


    仿佛從未出現過。


    施粥這些雜事,自有下邊的人去辦妥。


    白明微在城外停留了一段時間,便準備迴府衙安排救災章程。


    忽然間,懷裏的小灰貂竄出來,朝著一個方向奔去。


    白明微沒有去追,因為她感知到小灰貂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


    她本以為,貪嘴的小毛團去喝粥了。


    卻不曾想,那小貂兒直接跳到一個災民的身上,嗅來嗅去,竟在認真地思考,該如何下嘴。


    白明微不禁有些疑惑,雖然江北饑荒十分嚴重,但卻沒虧待過這小貂兒的嘴,怎麽就餓到去吃人了呢?


    白明微走過去,拎起小灰貂的後頸,想要把它從那名災民的身上提走。


    可小灰貂抱著災民的手臂不放,死活不鬆手。


    而被它抓住的災民,卻仿佛沒有看到它一樣,依舊自顧自地喝著碗裏的冷粥。


    這時候,白明微才注意到眼前的男人。


    之所以沒有一眼就發現,是因為眼前的男人並不惹眼。


    他和這裏所有的流民一樣。


    饑病交迫,瘦削見骨的落魄形容,讓他在這裏並不突出。


    但他卻格格不入,不與任何人接觸。


    臥倒的地方,滿是枯死的草。


    而小灰貂喜歡他,定有小灰貂的道理。


    可惜白明微和小灰貂的默契程度,遠沒有蕭重淵與小白那樣高。


    她並不能完全地理解小灰貂的意思。


    所以她也不能確定,這個流民身上,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白明微雖然心有疑慮,但也不想在這個時候把時間放到這個奇怪的流民身上。


    正當她想強行把小灰貂帶走時,阿六忽然現身,攔在白明微麵前:“姑娘,別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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