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想知道什麽,直接問。


    這孩子,怎的這般聰慧敏銳?


    白明微掩住所有情緒,最後很認真地告訴他:“傳義,你要成為什麽樣的人,該由你自己決定,而非姑姑的意願。”


    “在此之前,姑姑盡可能教你更多,更廣的知識,好讓你將來可以自由選擇你為之努力前進的方向。”


    小傳義堅定地道:“我要成為英雄!平定亂世,結束戰火,讓天下萬民老有所養,幼有所依!”


    白明微笑道:“理想抱負天天掛在嘴邊就會變得不再珍貴,傳義,為你所想的默默努力,然後讓人看到你的成果吧!”


    “嗯!”小傳義堅定地應了一聲。


    白明微望著傳義腦袋上的小揪揪陷入了沉思。


    祖父說過,一個駕馭全局、舉重若輕的人,必定要具備審時度勢、因時而動的精準判斷力,而且還要具備趨利避害、能屈能伸、寵辱不驚、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品質。


    此外,更要具備不拘一格的用人之術,以及虛懷如穀、從善如流的氣度與堅韌不拔、百折不撓的心智。


    傳義日後要頂門立戶,自知曉他的聰慧後,白明微便時不時灌輸他這些思想,想培養他成為能與祖父比肩的人。


    但白明微總是忍不住想,這孩子才三歲多,自己這樣做,是否有些揠苗助長了?


    自古天妒英才,但凡比常人傑出太多的人,都不會長命。


    她的傳義,是否能承受這許多常人需要花十年、數十年、甚至一輩子才能窺探邊角的能力與知識?


    想了許多,白明微終究沒有想出個結果。


    而她目前最煩心的事,還是人馬問題。


    已經過去六日了,距離她給自己的一個月,隻剩下二十多日。


    如果半個月過去,她還是解決不了人馬的問題,那她在心中漸趨成熟的計劃,根本無法施展。


    一旦正麵對敵,就算她手握五千奇兵,個個以一當十,那也無法戰勝北燕的十五萬大軍。


    人馬……


    是當務之急。


    但是白明微清楚,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


    這日時辰一到,大軍照舊停下休整。


    吃過晚飯後,白明微靠在樹幹上觀察仍在奮力練功的白琇瑩。


    見白琇瑩招式與方法沒有什麽錯漏,她才放下心來,準備迴營繼續思考人馬問題當如何解決。


    風輕塵來到她身邊,掏出一個紙包,獻寶似的遞過去:“送給你的。”


    白明微感覺手心一陣滾熱,打開紙包後才發現,原來裏麵是一粒粒個頭飽滿的栗子。


    還未等她開口,風輕塵主動解釋道:“我抽空去撿來,在方才親自烤的,這每一顆栗子,都飽含著我的滿滿心意。”


    白明微把栗子遞還給他:“你的心意太貴重了,我承受不起。”


    風輕塵沒有接,反而笑道:“我開玩笑的,吃吧!沒有下毒。”


    見風輕塵收起不正經的調調,白明微這才收下栗子,剝開一個,放入口中吃起來。


    她打量了身旁風光霽月的男人一眼,問道:“你這眼睛,是天生的麽?”


    風輕塵搖頭,但並未多說:“不是。”


    白明微又問:“多少年了?”


    風輕塵反問:“你想知道什麽,不如直接問?”


    白明微沒有再說話,停止了這個話題。


    風輕塵開口,第一次正經地為自己辯解:“在這亂世,誰活到現在沒有故事?但故事往往意味著傷痛,而我的故事,絕對是你無法想象的。”


    “不管你問什麽,我必然會迴答你,但是有些傷痛,我想好好地掩埋起來,我獨自一人承受就夠了,實在沒有必要牽連其他人。”


    “小白,我的確滿身謊言與秘密,但從未想過要害你,也從不會害你,我能用這條性命賭誓,請你相信我。”


    白明微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微微垂下眼睫,似乎隻有不去看,才不會讓心智有所動搖。


    最後,她也認真地說出她的想法:“風公子,我無法相信任何人的全部,正如我無法全心全意相信你一樣,否則,我也不會時刻注意我六妹,生怕她被你教得走火入魔。”


    “你對我的幫助,我銘記於心,我也會信你的能力,信你擁有常人所不及的才能。”


    “但一碼歸一碼,我隻信我窺探到的麵貌,以及我所掌握的地方,其餘的,抱歉。”


    風輕塵聽到這一番話,卻並不失落。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至少,你信了一部分,我的努力還是有成效的。”


    白明微隻覺得他無可救藥,轉身便離開。


    風輕塵叫住她:“你在愁人手問題?如果信得過我的話,我為你解決如何?隻要你一聲令下,我必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白明微頓足,迴眸淡聲道:“不必勞煩了,公子做好自己的本職即可。”


    說完,白明微舉步離開。


    風輕塵又叫住了她:“小白!”


    白明微蹙起眉頭,但並未迴頭:“還有什麽事?”


    風輕塵笑著問道:“栗子好吃麽?”


    白明微淡聲道:“還行。”


    說完,白明微卻真的走了。


    留風輕塵站在那裏,披著月華,卻仿佛形單影隻。


    風輕塵搖頭輕笑:“明明就很好吃,真是一點兒也不誠實。”


    這時,小白貂從暗處跳到他的肩上,狠狠咬住他的耳朵。


    風輕塵拍開小白貂:“就算你恨我把你的零嘴給了她,你也不該咬我,要知道,你身帶劇毒,要是我死了,誰來養你啊?”


    小白貂氣得再次張牙舞爪,瘋狂用爪子去撓風輕塵的臉,似乎在控訴風輕塵的不公平待遇。


    風輕塵又一次拍開它:“小白,別鬧了。”


    然而,小白貂情緒更為激動,指著風輕塵咿咿呀呀,那樣子就像是罵街的潑婦。


    風輕塵笑道:“你問我為什麽叫她小白?因為你的名字,本身就源於她的姓氏。”


    小白貂震驚且難以置信,鬧了半天,原來代替品是自己?


    最後,小白貂耷拉下腦袋,趴在風輕塵的肩頭,就像霜打的茄子。


    風輕塵拍拍它以示安撫,可它毫無動靜。


    風輕塵隻好出言安慰:“騙你的,我叫她小白,大概是因為她和你一樣可愛。”


    小白貂這才轉悲為喜,抱著風輕塵的脖子蹭來蹭去。


    “砰!”


    “啊——!”


    正在這時,伴隨著重物倒地的聲響,一聲淒厲的嘶吼傳來。


    比風輕塵更快一步趕到的,便是白明微。


    她看見,二嫂抓著一根棍子,正在瘋狂地揮舞著。


    二嫂滿頭是血,神色癲狂,像是入了魔怔。


    而被二嫂拚命毆打的,竟是劉堯的一名護衛。


    望著甩棍時都能使自己險些摔倒的二嫂,白明微連忙上前抱住了她:“二嫂,冷靜點。”


    幾位嫂嫂和白琇瑩也聞聲而來。


    七嫂俞皎雙目通紅,怒聲問道:“可是這畜生欺負了你?!”


    二嫂氣得說不出半句話,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掙脫白明微,衝到放置棺材的帳篷內。


    眾人跟過去,卻見一副棺材從推車上墜落在地,裏麵的喪服與孝被散落四處,上頭還被踩踐出幾個髒汙的腳印。


    眾人都被這一幕刺痛了雙目。


    二嫂指著被俞皎揪住的士兵,目眥欲裂:“他……他!”


    好半天,怒不可遏的二嫂才說出完整的話:“我見這狗東西鬼鬼祟祟地進來,卻不曾想,這狗東西竟然要火燒棺木!”


    名門之後,世家貴婦。


    這個向來笑不露齒行不露腳的二嫂,竟在此時罵出“狗東西”這樣的字眼,足以見得她究竟有多憤怒。


    原來,竟是劉堯的人想要救出主子,借口解手悄悄遁逃,來到放置棺木的地點,想要火燒棺木製造動靜,從而趁亂把主子救走。


    卻不曾想,剛摸進來準備點火便被二嫂發現了,情急之下他出手傷了二嫂,還掀翻了一具棺木。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二嫂被打倒在地,竟咬牙爬起來,亂中摸出棍子對他瘋狂毆打。


    便有了白明微他們趕來時看到的那一幕。


    白明微較為冷靜,她上前捂住二嫂的頭:“我先給你治傷,傷口一直流著血。”


    二嫂推開白明微的手,緩緩走到散亂的棺木麵前,“砰”地跪了下去。


    她伸出顫\/抖的雙手,想要去觸碰掉落在地的東西,卻在看在自己手上的髒汙時停下動作。


    她忽然哭了,哭得泣不成聲。


    哭得撕心裂肺。


    她聲淚俱下:“這是我給夫君一針一線,趕夜縫製的喪服,上麵繡了夫君最喜歡的蘭花,還有我最喜歡的百靈鳥。”


    “我和夫君約定過,生同床死同穴,眼下我不能陪他一道,便為他繡上了這隻百靈鳥。”


    “這樣,在我尚未與夫君團聚的日子裏,夫君在冰冷的九泉之下,也不會覺得孤單。”


    “等我到了日子,百靈鳥也會帶著我的魂魄,去找到黃泉路上的夫君,可是……”


    可是百靈鳥卻被那狗東西踩踐了幾腳,辨不出形狀與顏色。


    而那二嫂一朵棉花一朵棉花塞進去縫製而成的孝被,也沾上了泥土。


    本來埋骨泥土之下,四處皆是冰冷與腥汙。


    但這一床幹淨的孝被,能溫暖亡故之人的孝被,卻早早地沾了泥土。


    二嫂的憤怒,二嫂的眼淚。


    在眾的人誰都懂。


    俞皎雙目通紅,狠狠地將那人摔在地上,一腳踩住他的脖頸。


    白琇瑩抽劍逼近那人,想要將他碎屍萬段。


    在場的幾位嫂嫂也是憤怒不已。


    關鍵時刻,白明微拉住了白琇瑩:“六妹,軍有軍規。”


    白琇瑩憤怒迴眸:“長姐,他不該死麽?!”


    白明微淡聲吐出幾個字:“他該,但軍有軍規。”


    白琇瑩與幾位嫂嫂見狀,不解地看向白明微。


    似乎不明白,這個時候難道還要用軍規來處置一個罪該萬死的禽獸麽?!


    “上軍棍!”


    白明微忽然大喊一聲,盡管她麵色平靜,可這一聲帶著喑啞的大喊,昭示著她此時內心的憤怒並不比任何人少。


    接著,屬下把軍棍遞了過來。


    白明微接過軍棍,走到二嫂麵前:“二嫂,軍有軍規,你來行刑。”


    二嫂一怔,眼睫上沾著淚花。


    臉上還有厚厚的血跡。


    她把軍棍握住,步步向那護衛邁近。


    護衛嚇得肝膽俱裂,驚恐萬狀。


    可俞皎沒有給他半點機會,一腳將他翻過來,令他趴在地上,而後和白琇瑩各踩住他一邊肩膀。


    “砰!”


    二嫂的勁不大,可她下了狠手。


    “砰砰砰……”


    她也不管那是臀部還是哪裏,舉起棍子就拚命地打。


    “啊……!”


    一聲聲慘叫響徹帳篷,那聲音先是高亢,接著沙啞,最後漸漸歇止。


    而二嫂也累得滿頭大汗,但她沒有停手的意思,直接把護衛打得出氣多進氣少。


    直到最後,在悲傷與傷口的疼痛雙重折磨之下,她終於因為身心俱疲而昏倒過去。


    白明微伸手接住軟倒在地的二嫂,冷漠地吩咐:“把這半死不活的東西,丟到他的同伴麵前,誰也不許救,也不允許任何人救!”


    “我要讓他在等待死亡的過程中,在感受生命漸漸流逝之時,後悔他所犯下的過錯!”


    “也要讓那些不死心的人都看看,不幹人事的下場!”


    沒有什麽比等死更可怕,也沒有什麽比看著生命在眼前流逝更令人恐懼。


    這個懲罰,雖然陰狠,但卻恰到好處。


    這個決定,沒有人能質疑。


    也沒有人會質疑。


    哪怕是與白家毫不相幹的將士們,在知曉事情的真相後,也隻覺得這個懲罰輕了。


    破壞棺木,破壞英烈的棺木,這種人比刨人祖墳的還要可惡,就該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但白明微知曉,輕重無所謂,她得讓二嫂把這口氣給出了,若是二嫂因此氣出個好歹,那可怎麽辦?


    她不會再讓這種蠅營狗苟的醃臢之輩,再傷害到她的家人。


    她白家的人,可戰死,可犧牲,但絕對不能死在這樣的卑鄙小人的手上!


    “都迴吧!”


    白明微淡淡說了一句,彎腰將二嫂抱起,走向了二嫂她們休息的帳篷。


    多高的一個人。


    怎麽這麽輕呢?


    白明微的心,泛起絲絲縷縷的疼痛。


    ……


    進入帳中,她輕輕將二嫂放下,而風輕塵也帶著軍醫,隨後趕來。


    這個男人,總能精準地判斷出白明微的需求,然後給予她恰到好處的幫助。


    眾人圍在二嫂的榻前,擔憂之色溢於言表。


    所幸沒傷及要害,經過軍醫的處理,血也止住了,隻需小心將養幾日便可恢複。


    聽到這個消息,白明微走出帳篷,在無人看到的地方,麵朝無垠黑夜深深吐了口氣。


    看守劉堯護衛的人向她負荊請罪,她沒有懲罰,隻是叮囑下次小心,別低估了別人的詭計與險惡。


    最後,她走到放置棺木的帳中。


    一片狼藉因為適才的混亂沒來得及收拾,她剛彎下腰搬動棺材,一雙手便扶住了棺材的另一頭,與她一同使力,把棺材扶好,蓋上蓋子。


    “多謝。”


    風輕塵用袖子擦了擦棺材,他看不到哪裏髒,卻依舊擦得認真。


    他說:“人死了之後,一具幹淨的棺材,一處風景宜人的埋骨之地,能讓死去的靈魂心安。”


    “但是我想,一個品行高潔,為理想而犧牲的人,不會在意他的棺木曾沾過泥汙,所以你的二哥不會介意。”


    “不要因此而生氣了,你本來就已經背負了很多,何必讓這種跳梁小醜懲罰你,讓你心裏的負擔百上加斤呢?”


    白明微取出帕子,仔仔細細地擦拭著棺木上的每一處泥汙。


    她的聲音冷硬如鐵,裹挾著憤怒:“就算二哥不在意,但我這個未亡人卻想讓他走得幹幹淨淨。”


    風輕塵笑了:“你還真是,半點都沒有變。”


    白明微皺眉:“什麽?”


    風輕塵轉身出去,他擺擺手:“沒什麽,我想你需要獨處,等調整好了,就早些迴去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頓了頓,他又道:“當然,你要是想和我兩人相處,我也隨叫隨到。”


    白明微沒有接話,她捏緊帕子,獨自站在棺木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深吸一口氣,掀開帳子走了出去。


    而她的眼裏,再也看不出任何和脆弱沾邊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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