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作為一個轉學生,你也未免太受歡迎了吧?”緒方一邊帶著一臉極欠揍的笑,一邊朝他伸手:“飲料飲料。”


    千葉和把手裏另一罐果汁軟飲給他拋了過去,然後在先前坐過的位置坐了下來:“大概吧。我剛轉入岩鳶沒幾天就‘大出風頭’,也不知道是拜誰所賜。”他把吸管插`進果汁軟飲裏,喝了一口,目光落在他擺在旁邊的便當盒上。


    便當盒的所在位置和他離開時看到的一樣,看上去並沒有被某個有前科的家夥碰過的感覺。


    緒方“誒嘿”一笑,心虛地扯開了話題:“別端詳了我沒碰過,真的!我可以舉雙手雙腳發誓。”


    千葉和送了他一記衛生眼。


    “喂喂,說真的,你這禮拜已經是第幾個妹子跟你告白啦?”緒方看著挺想用手肘來捅捅他,但是礙於知道他有潔癖,最終還是沒抬手:“你就一個都看不上?”


    千葉和把便當盒打開,“沒有,暫時不考慮這些事。”


    “啊~啊……”緒方憋了半晌,還是沒忍住,悠悠地歎了口氣:“好好的一個少年,居然是基……”


    千葉和把吸管對準緒方的腦袋,一擠軟飲盒子,淺茶色的果汁飆出一條美麗的弧線,澆到了不良少年的腦袋上。


    “嗷——小和你太沒有同胞愛啦!!!”緒方躲得快,壓根沒被澆到多少卻慘叫連連:“別來了別來了,好漢饒命!我認輸——”


    黑發少年高貴冷豔地把軟飲放迴身邊地上,托著便當盒開吃。


    緒方嬉皮笑臉地蹲了迴來,拆了麵包的外包裝袋也開始吃,兩人安靜了一會兒,不良少年突然問他:“說正經的,是因為潔癖所以不交女朋友?”


    千葉和淡定地迴複:“吃你的麵包。”


    見他不肯迴答,緒方覺得自己猜對了,很是熱心地把這個話題繼續了下去:“你這是個大問題啊!放著不管沒問題嗎?要不要我幫忙啊?”


    “你好煩。”千葉和動作一頓,倒是在猶豫了數秒之後反問:“你要怎麽幫我?”


    被他這麽一問,緒方倒還真有模有樣地開始摸著下巴做思考狀,盯著他看了看,忽然問:“你這是習慣嗎?”


    “……”千葉和把嘴裏的飯咽了下去,一偏頭:“……不是習慣,以前沒有的。這是最近才突然變嚴重的毛病。”


    “那就是心理的問題?嘖,這個似乎不好辦啊……”觸及這種性質的問題,緒方的語氣稍微帶了些小心翼翼,不知為毛他說話的口吻聽上去似乎還對這個挺清楚的,隻是對於千葉和來說,緒方的聲音就如同落水的石頭,帶起了迴憶的漣漪。


    即使隔了整整一年,那些人的聲音卻仍然清晰得可怕。


    【他憑什麽出賽?一開始我們就拒絕他進隊裏來,收下他還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就憑你?你還是我們夫妻倆帶出來的呢!你又憑什麽?】


    【這次比賽的名額出來了,這次我們隊能有三個人去,我報到名字的訓練後留下來……】


    【小和……我很抱歉,這次恐怕……】


    “……小和……嗯?小和?喂喂——和君!”緒方的聲音忽然在耳邊放大,千葉和猛地迴神,扭頭看向身邊突然靠近了許多的不良少年。對方朝他一咧嘴:“你幹嘛走神啊?嘛、算了,今天放學之後我帶你去見一個人好了。”


    千葉和看向緒方的眼睛——那雙純黑色的瞳孔裏看不出一點惡意。


    ……雖說這家夥是個不良少年,和他也算是不打不相識,這段時間(被迫)相處下來倒是覺得緒方這人意外的不錯,會變成這種到處打架、染了一頭咖啡色的毛又天天被風紀委員追著跑的樣子應該隻是因為叛逆期……吧?


    他沒有猶豫,微微一點頭:“知道了。”


    緒方把他帶到了離商業街不遠的一家心理診療所。


    “我家的小叔是在這裏工作的心理醫生,午休的時候我跟他打了個招唿,完美地利用了親戚關係誒嘿!”緒方捏著手機朝他比了比大拇指,一臉的炫耀:“快去啦我耐性很差的。”


    ……又沒人叫你等。


    雖然很想把這句話扔到那個不良少年的臉上,但千葉和最後還是隻點了點頭就隨著接待處的工作人員的指示進了診所裏。


    實際上千葉和很清楚自己的毛病出在哪兒。


    除了對自己不爭氣的身體的厭棄情緒,更主要的原因是出在他被遊泳隊內部打壓無法出賽的事件上。


    他厭惡自己,更厭惡社會上那種隱藏在漂亮名目之下肮髒無比、令人作嘔的人際關係。


    千葉和也沒想到這樣的情緒在不斷地積壓之後,對與人相處潛意識的抵觸情緒反映在了自己的身體上——他開始厭惡和人產生肢體接觸,也厭惡自己的一切所有物被別人觸碰。


    他知道問題出在哪兒,卻不知道該怎樣解決這樣的問題。


    甚至被接迴家後,麵對著自家老爸時都沒能說出口。


    千葉和沒辦法接受這樣積蓄了過多負能量的自己。


    心理診療所的接待人員將他引到一個掛著“緒方秀一”銘牌的門口,替他敲了門——裏麵傳來了一個聽上去很是平緩和善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進來吧。”


    向替他開門的接待人員道了謝,千葉和側身進了診療室,一抬眼就看到一個看上去四十歲不到的中年男人坐在辦公桌之後,黑發黑眼、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微眯著眼,大概是血親的關係,他和緒方的臉有六、七成相似。


    見千葉和走了進來,緒方秀一露出了一個職業的和煦的微笑,骨節分明的手指向診療室左側的沙發——


    “千葉君是嗎?請坐下吧。”


    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和心理醫生的第一次會麵僅僅進行了半個小時,進度僅僅是相互之間做了一次初步的了解,並讓千葉和敘述了一下潔癖的特征而已。


    因為這算是自家侄子介紹來的私人業務,緒方秀一說不會歸檔到診療所的就診記錄裏,所以讓他不用擔心——在這種沿海的漁港小城,要是讓周圍人知道千葉和這樣一個高中生心理問題嚴重到要看心理醫生,多少還是會有不好的影響的。


    千葉和從診療室裏出來就看見緒方窩在大廳一側的沙發上玩手機遊戲,見他出來,不良少年立刻就把手機“啪”地合上,蹦躂了起來:“餓死了!喂,陪我吃點東西再迴去。”


    沒有拒絕的理由——這家夥好歹在這兒等他半個小時有餘了。


    兩個高中生繞到鄰近的商業街去,一人一個熱狗叼嘴上,路過一間飾品店的時候緒方居然說要進去看。


    千葉和一邊覺得神囧一邊隻好跟了進去,“你一個大男人跑這兒來做什麽?買東西哄女朋友?”他難得對緒方說那麽長的話,就是嘴裏含著食物,聲音顯得很是含糊不清。


    緒方用鄙視的眼光看他一眼:“我妹要生日了,去年沒錢給她買禮物跟我吵了一整年,神煩。”


    千葉和感覺這會兒不損他就是不爽:“你不是不良少年嘛?居然會沒錢。”


    “臥槽,不良少年也是有高尚人格的好不好!”緒方抗議。


    “啊是麽。”


    “什麽啊那種毫無誠意的敷衍……”緒方一邊抱怨,一邊盯著一個八音盒看著看著忽然眼前一亮:“哦這個不錯嘛!我能買得起!”


    ……這是有多窮……


    看著不良少年嬉皮笑臉地拜托看上去一臉忐忑的店員過來把八音盒裝起來包裝好,在旁邊抄著手看著的千葉和忽然開口就是一句稱讚:“沒想到你居然挺可愛的。”


    緒方差點沒摔地上去,一臉嚇尿了的表情:“你這什麽節奏?鬼上身了?喂小和,我小叔對你做什麽了是不是?”


    “……”千葉和又有種想抽他一巴掌的衝動,用看傻逼的眼光瞪了緒方一眼。


    眼見緒方一邊付錢一邊笑個不停,沒等他拿上東西,千葉和就一甩書包往外走。緒方拿了包裝好還紮了粉色蝴蝶結的禮物盒一邊追出來一邊喊:“喂別生氣啊,我說,你這是真傲嬌嗎?要不要那麽可愛啊?我就萌你這種類型的怎麽破啊——”


    千葉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那還真是謝謝你能萌上我啊。”


    “誒嘿~好說、好說。”


    兩人都沒察覺距離飾品店幾步開外,閃進巷口的一抹紅。


    “誒?部長……呃……”


    看著自家部員被自己要求著噤了聲之後,禦子柴扭頭去看那從飾品店裏一前一後走出來的兩人——前麵是日前剛和自己冰釋前嫌的青梅竹馬,後麵的則是上次來找千葉和時見過的那個不良少年。


    禦子柴會在這裏也是有原因的——為了鮫柄遊泳部這周末的合宿訓練,他和一個二年級的部員一起到這邊商業街的體育器材店取之前訂的一批遊泳用器材。


    沒想到竟然碰上千葉和……還和那個不良少年在一起。


    禦子柴也說不清為什麽要拉著自家部員躲到巷子裏——他看著那兩個穿著岩鳶高校校服的少年越走越遠,眉頭也慢慢皺緊。


    ……剛剛那個對話是怎麽迴事。


    上次他就有些懷疑那個不良少年和千葉和之間是什麽關係,畢竟看起來實在是……太奇怪了點。


    譬如,千葉和明明一直都拒絕他的碰觸,可禦子柴明明記得第一次看見那個不良少年時,他是搭著千葉和的肩膀的!


    太可疑了——!


    雖然一度打消過那個可笑的念頭,可是……禦子柴覺得此刻心裏有幾百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


    這兩人不會是……在交往的關係吧?!


    臥槽!他、他家青梅竹馬的性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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