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海邊小城和風煦日,午後曬曬太陽吹吹風,簡直舒服到不行。


    迴到日本、轉入岩鳶高校已經有小半個月了,千葉和對於迴到出生地、和生父這麽生活下去的日子還是相當滿意的。


    當然,如果沒有身邊那位一直黏著他的牛皮糖君和再三來邀請他加入遊泳部的學弟的話,他的小日子應該會過得更加順心的。


    千葉和填飽了肚子,咬著空易拉罐子的邊緣,靠著櫻花樹仰頭發呆。十多分鍾之前他瞅準了緒方比他晚一步擠進小賣部的空子,買好了午飯就立刻逃逸,這才有了眼下這種安靜悠閑的午休時間。


    天空的顏色藍得純淨,視野裏偶爾飄落的粉色櫻花瓣襯著那片藍色,反差美得令人醉心。


    櫻花樹上大簇大簇的粉色之間已經有零星的嫩綠色冒出了頭,這意味著櫻花的花期就快要過去了。


    千葉和整個人都處於放空狀態,因為舒適過了頭,甚至還有濃濃的困意襲來。


    然而,他的瞌睡蟲卻被身旁猛地一聲喊給全嚇飛了——


    “學長?……學長!”


    被嚇得在內心一個激靈的千葉和睡意頓無,他瞪圓了眼扭頭去看,離他身側幾步開外站著的男學生正微微彎著腰,配合著他的坐高與他平視——正是最近各種提出讓他加入遊泳部的那一位。


    在第二次提出邀請的時候對方總算是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說是叫“橘真琴”。


    在聽到“真琴”這個名字時,千葉和也不知道他是該哭還是該笑,作為一個有著同樣遭遇的千葉和覺得自己相當有立場抱怨——明明是男子漢卻被起了個女人名,真不知道這年頭給孩子起名的父母都在想些什麽!


    “學長,”橘真琴露出溫柔的笑容:“在這種地方午睡的話會感冒哦?”


    知道這個學弟也是關心他才出聲喊他,千葉和的語氣也比平時要放緩了些:“多謝提醒。”迴話的期間他的視線落在了真琴手裏提著的空桶上——桶口邊緣還沾著些許幹掉的泥巴,不知道是要派什麽用處。


    大概是察覺了他的目光落處,真琴把手裏的空桶拎高了一些:“我剛剛倒好垃圾準備去遊泳池那邊……今天如果整修完畢了的話,池子就可以注水了。真是好期待啊!”他邊這麽說著,邊偷覷靠著樹坐著的美人學長的表情。


    果不其然,在聽見他的這句話之後,美人學長的神情有了一瞬間的鬆動,隨後立刻恢複原狀,拋迴來淡淡的兩個字:“是麽。”口吻也從剛剛的緩和恢複了一貫的風格。


    被不軟不硬地切斷了繼續聊下去的可能性,真琴倒也不生氣,露出了一個碰壁了的無奈笑容,摸著鼻子往遊泳池的方向去。


    到底是為什麽呢?美人學長明明是會遊泳的啊——真琴可沒有忘記第一次提出邀請時美人學長的迴答,是“我不遊泳”而不是“我不會遊泳”,雖然隻差一個字,但美人學長的迴答很顯然就昭示著他其實是會遊泳的事實。


    肯定有什麽理由。


    但真琴一直都找不到合適的切入點來找到這個理由——他對這個學長的好奇實在是有些過了,可他自己也找不到是因為什麽才會這樣的在意這個人。


    他自顧自地考慮著這些問題,完全沒發現千葉和在他邁開步子之後,反而轉過頭來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步道盡頭通往遊泳池方向的岔口處。


    今天就能注水了……麽?


    他想起了之前看到的那個殘破的、布滿了髒汙的露天遊泳池。雖說被這個學弟邀請了幾次,可他都沒有想過關於遊泳池的問題。


    已經廢棄成那個樣子的遊泳池,居然已經修整到可以注水的地步,這麽短的一段時間裏究竟發生了些什麽?!


    ……細思恐極。


    縱然再三迴絕了橘真琴的邀請,可千葉和還是在聽到遊泳池已經整修完畢可以注水的消息之後心神不寧了一下午。


    他難得的沒有在放學之後立刻迴家,而是毫無理由地在圖書館裏一直墨跡到了傍晚——緒方牛皮糖在這種時候倒是意外的不選擇與他“同流合汙”,這個對學習毫無興趣的家夥作為一名合格的迴家部部員,老早就迴家了。


    傍晚的校園裏已經沒剩下多少學生了,千葉和從圖書館出來的時候倒還看見操場上幾個足球部的學生仍然在訓練,夕陽底下他們揮汗如雨的身影對千葉和而言有種難言的吸引力。


    他原本打算迴教室拿書包,然而看著操場上學生們刻苦訓練的身影,他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就緩了下來。


    【……我討厭出汗。】


    【那我們學遊泳吧!在水裏運動即使出汗也不難受啊!】


    【那算什麽。】


    【哈哈——來吧,小和~就當陪我好了!】


    陌生卻又隱隱帶著熟悉感的對話竄過腦海——這對話……越想越熟悉……


    千葉和愣了神,可卻各種想不起這個對話的另一名參與者,也迴憶不起到底是誰對他說的這種……既滑稽又乍聽之下很有說服力的話。


    他迴過頭將視線投向教學樓的方向。


    距離老師檢查清場,應該還有一段時間……吧。


    走向教學樓的腳步不知不覺轉了方向,千葉和繞過了操場,走向了學校裏……那個他曾經說過“不要再接近了”的西北角。


    露天遊泳池的邊上一個人也沒有。


    池子已經注水完畢,碧藍的水麵在夕陽的照射下呈現出暖融融的橙光,折射著夕照的一池子水像是奪目的發光體一樣,牢牢地抓住了千葉和的視線。


    雖然注了水看不清楚,然而那一度看到過殘破、幹裂的遊泳池壁現在已經修複平整,甚至絲毫看不出曾經的裂損得多麽嚴重,幹淨清澈的池水在微風的浮動之下飄出極淺的漣漪,水麵上浮動的櫻花瓣看起來美得令人心折。


    千葉和在池邊站了好久,慢慢地蹲下身去。他注視著那一池暖光,有些躊躇地伸出了手——


    夕陽沉落的最後一瞬間光芒大綻,他伸出去的手指仿佛在那極短的一刹那中融進了光暈之中,下一秒,夜幕降臨,他也猛地收迴了手。


    ——為什麽還會對這裏寄予希望?


    猶豫什麽?為什麽伸手?遊泳池恢複原狀了,可你能碰它嗎?你還有能力碰它嗎?!


    強烈的惡心的感覺仿佛從身體深處爆發,千葉和全身一震,身體一歪,眼看著要一屁`股坐地上去的時候,他伸手拉住了就在身側的池邊扶梯。


    胸口猛地像是被細針狠狠紮進肉裏的銳痛感讓他倒抽一口氣,緊緊握住扶梯的同時抓按著胸口的衣服。


    動不了。


    喘不過氣。


    好疼。


    他蜷在扶梯旁,過了好半晌才緩過勁來——左胸處的痛感來得令人措手不及,去得也突然,春季傍晚的溫度還有些低,他卻因此而出了一身的汗。鬆了握著扶手的手,千葉和試探著站了起來。


    他盯著不再泛著暖光的池水,數分鍾前劇烈鼓動著他的心情也漸漸冷卻了下來。


    “……疼死了。”他突然囁嚅了一句。


    ——死心吧。


    就算再喜歡,對現在的你來說,連觸碰都是困難……更別提這個不能再遊泳的身體了。


    好不甘心啊……真的超級不甘心啊!


    可他又能做什麽呢……事到如今他還能做到一些什麽呢??


    橘真琴溫和真摯的笑臉在他腦中一晃而過。


    千葉和忽然抬起手,粗魯地用力一耙頭發,低咒了一聲之後扭頭離開。


    最近才剛剛把遊泳部組建起來的社團成員們很是憂桑——曾經的小夥伴鬆岡凜的妹妹作為經理加入了遊泳部,並聯係了凜所在的鮫柄學院遊泳部要求共同訓練,然而……共同訓練必須要有四名正式的社團成員才可以參加。


    可是……


    目前遊泳部能夠下水遊泳的正式成員,除了最初提議要成立遊泳部的三名小夥伴以外就沒有別人了。


    就差一個人了,怎能就此妥協!


    然而三人可以說是能想的辦法都想了,最後除了不善與人交流的遙以外,渚盯上了同班級已經加入了田徑部的龍崎憐,而真琴則是杠上了三年級的美人學長。


    “……所以說,明天應該會有結果的。”


    渚在聽完真琴的結論之後,擠著臉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小真怎麽就能確定美人學長明天會變卦呢?”


    真琴一愣之後,苦笑:“‘變卦’可不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啊……”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兒來的自信,但中午和美人學長聊天時把泳池整修好了的事情說給對方聽,是他故意的。


    渚對真琴的糾正毫不在意:“啊啊~如果小憐也能變卦就好了……”


    真琴這次沒再去糾正渚的用詞了,他的心思已經飄到了別的地方——


    如果美人學長曾經看過那個破損得慘不忍睹的泳池的話,勢必會對整修後的泳池也有所關心——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那一刹那的表情鬆動,就說明了美人學長對那個地方的在意。


    也說明了他對遊泳的在意。


    真琴並不確定再一次提出入部邀請會不會得到他們想要的迴複,可這種程度的努力都不做的話,和鮫柄學院遊泳部進行共同訓練什麽的根本就別想,再說……他對美人學長似乎萌生了令人無法忽視的好奇情緒。


    也正因為如此,隔天早晨在看見渚意外地成功邀請到了龍崎憐之後,真琴還是在課間來到了三年二組,找到了美人學長。


    “學長……真的不打算加入遊泳部嗎?”真琴合掌做拜托狀:“真的一點也不考慮嗎!?”


    麵前的三年級轉校生扶著走廊一側的窗口,盯著外頭看著沉默了許久之後,扭頭望向仍維持著拜托手勢的橘真琴。


    他因為群架事件而受的傷已經痊愈、作為男性卻漂亮得過分的臉上,那雙墨綠色的雙眼裏似乎多了點什麽,看向他的視線裏閃過一絲灼人的光。


    “我加入遊泳部。”他的語氣一如先前拒絕真琴時的果決,“但是,我不遊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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