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鈺咬牙頂著,摸著袖籠,勉強道:“你怎知就不能呢”


    陰雲霽壓了壓眉尾,笑若無質,輕輕問道:“你既認得我,便也聽過些風聲。所以,你覺得你有什麽把握能越過我?”


    姚鈺心知他說的是實話,為今之計隻能做低伏小,討好了嘉成中宮,方才能在李祐溫麵前還有幾分薄麵。


    可是他心高氣傲,頭硬梗著低不下來,心下又想著不至於此,萬一李祐溫還記得自己呢,便不曾動作。


    正想著,身後宮門又被打開,李祐溫迴宮不見陰雲霽,轉道前來承乾宮尋他。


    李祐溫進宮先看向陰雲霽,露了一個笑容,接著才看到姚鈺。


    姚鈺連忙下跪,拜道:“吾皇金安。”


    李祐溫的容貌還和前歲他初見時一模一樣,那時她還是太女,時常換了衣服同禦前女官海棠瞞了賀希夷偷溜出宮玩,遇見了同樣從姚府偷跑出去的他。


    雖然隻有一麵之緣,兩人卻是相見甚歡,自己更是對她暗自傾心,甚至為此第一次抗拒母親的安排,抗拒入宮。


    卻不料她就是嘉成女帝。


    不知她還記不記得自己,姚鈺暗想,攏住了袖裏想要獻上的姚黃,花瓣有著絨絨的質感,溫暖了他的指尖,連帶著臉上也有些熱切,眼睛晶亮帶著企盼。


    陰雲霽依舊端坐在桐木案後,連欠身也未,靜靜的看著兩人,不發一言。


    李祐溫略有詫異,皺了皺眉,說道:“朕記得你是新科探花郎,洛陽生薑鈺,卻為何不在內果苑,而是在這裏?”


    姚鈺心下一沉,卻仍舊抱著希望,試圖喚醒李祐溫的記憶,“臣筵上所獻之花是臣在姚府所尋,一觀便是悉心栽種之物,一共兩朵,臣獻一盆於同科之前。另一朵臣私以為與陛下最稱,想要親獻於陛下,可惜尋陛下不遇,誤入此地,還望陛下恕罪。”


    說罷,將袖中的姚黃雙手奉上,這朵的品相果然比宴上的那朵還要好,花王之相,光彩奪目。


    李祐溫不置可否,身邊的內侍連忙上去接了。


    李祐溫這才隨意道:“薑卿之意,朕已收下,若是無事還是迴宴上。再有下次,冒失闖宮,衝撞了中宮,朕就要按律發落了。”


    姚鈺不死心,問道:“臣聽聞姚侍郎素不愛花,不知這花是姚府上何人所種?”


    李祐溫深深的看他一眼,眉眼平靜,其中尋不出一絲熟稔,冷冷道:“朕如何知道,姚敏隻有兩女,想是小女兒姚錦未出嫁時所種吧。”


    姚鈺徹底說不出話來,此花是他尚在姚府時,幼時所種,每日親手打理,當初也是對李祐溫提及的。兼之此花品種與他同姓,但凡李祐溫記得他一分,都會想起來他是誰。


    姚鈺心灰意冷,既然金口玉言說了姚家隻有兩女,那他就算不是薑鈺也要是了。想來這已經是姚府最好的結局了,隻是他一番心意卻是付諸東流水。


    李祐溫擺擺手,轉過身向陰雲霽走去,馬上便有內侍過來請姚鈺出了宮去。


    等到宮門合攏,承乾宮終於隻剩了李祐溫和陰雲霽兩人。


    陰雲霽挑挑眉,看著李祐溫略略彎腰將那朵姚黃放在桐木案上,明黃襯清漆,千層花瓣在風中開得微微顫抖,笑道:“這人陛下打算授何職?”


    李祐溫摸了摸鼻子,桃花眼裏波光蕩出慌亂的漣漪,說道:“年少有為,外派並州知府可以。”


    陰雲霽撐在案上,素指托著腮,看著李祐溫笑道:“一甲三進士,狀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都授翰林院編修,雖說是清水衙門,但也都是京官,怎麽到薑進士這裏改外放了?”


    李祐溫眨眨眼,說道:“翰林院什麽好,白白蹉跎人。朕想讓他曆練曆練,幾十年以後迴來,也是國家棟梁,不比修史的強多了。”


    陰雲霽笑道:“一放幾十年,陛下當真不記得他是誰了?”


    李祐溫轉過桐木案,袖底無意間掃落了那朵姚黃,她卻懶得迴看,圈住了陰雲霽在懷裏,低聲笑道:“不記得,兩三年前的事誰還記得。”


    陰雲霽微仰頭靠在她身上,鳳眸斜睨,閑閑道:“陛下不記得了,東廠可是都有記錄的,要不然陛下尋來看看,做太女時都出宮幹了些什麽?比如帶人翻牆,故意碰地痞的瓷好打架之類的?”


    李祐溫如何能不知道,迴頭再看簡直無地自容,胳膊圈著他搖晃,連聲笑道:“別了別了,督主還是饒了朕吧。”


    逼得李祐溫在陰雲霽臉上胡亂的親了好幾下,這才堵住了他的嘴,讓他最後一笑了之,拿她高舉輕放了。


    *


    等時節到了深冬,天氣比往年冷得多,宮內外銀裝素裹,大雪自打入了冬便沒怎麽停過。


    嘉成二年的冬天,注定是一個多事的季節。其一是楚王有孕了,當然在曆史上記載的是嘉成女帝有孕。其二因為反常的寒冷,北疆和戎夷打破了引而不發的局麵,而是真正的交起手來了。


    戰事一起,北地的折子都是八百裏加急,像今冬的雪片似的飛向盛京。


    盛京裏的文官大部分還保留著武安女帝時期對北疆軍驍勇善戰的印象,因此都是極力主戰。


    可是武將,尤其是在北疆待過的武官,都持保守的態度。李祐溫更是從賀希夷的奏折裏發覺事情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順利。


    李祐溫欽點了賀峰押運糧草,監軍派了朱厭,保證糧道暢通。


    戰事一直打到次年開春,仍未分出勝負,因著戎夷開始轉事生產,便兩相停戰,各自休養。


    嘉成三年秋,因著皇嗣將誕,李祐溫又將采選罷了一年,朝中也覺出風向,默認了這個結果。


    同年秋末楚王李祐湛生下個小皇子,不過一周便被川柏秘密送到乾清宮內。


    李祐溫割開掌心喂了他一碗血,不多時便有鮮紅的胎記顯在背上,當即冊封為太子,昭告天下。


    同年顧府也有新生命誕生,阿杞一胎雙生,俱是男孩,而顧江離卻做了件轟動盛京的事。


    他將長子取名顧衝璿,交與老夫人撫育,繼承顧家香火。次子卻送到金陵,改姓自他名字中的第二個字,取名江衝珩,另立了一脈。


    裕朝後稱金陵江家者,實與金陵顧家是同宗。


    顧江離此舉是想讓後代擺脫顧家的束縛,他因為此事幾乎與老夫人決裂,幸而老夫人有了孫子,便不大逼迫他了,權當沒他這個兒子了,隻一心看管顧家新孫。


    嘉成八年的冬天,陸陸續續與戎夷打了幾年的戰役終於迎來最後的尾聲。


    第94章


    嘉成八年與戎夷的戰爭從初秋一直打到深冬,可是有了前幾年的經驗,這時盛京的百姓並不十分慌張,依舊生活如常。


    李祐溫借口太子年幼,采選拖了幾年,又借口征戰不停,需要休養生息,拖了幾年到如今。朝野上下心照不宣,也沒人再提這一茬了。


    這幾日北疆傳來的消息大好,李祐溫將皇家的西域駿馬種送出去繁衍,幾年下來兵強馬壯,加上中原人擅長的兵法一途,一戰接一戰的勝利,眼看將戎夷逼迴草原王庭。


    今日盛京大雪,俗話瑞雪兆豐年,李祐溫也心情很好,難得帶上陰雲霽去禦花園賞雪。


    層層的金箔殿脊撒了白,像是山水畫裏連綿起伏的筆法,映襯著紅漆宮牆,往日恢弘的皇城變得寂靜悠遠。


    李祐溫怕陰雲霽的靴底踩著雪,迴頭再染了寒氣,早吩咐直殿監的內侍將宮道掃得一幹二淨。


    陰雲霽懷裏揣著狐皮暖筒,兩隻手都塞了進去,半眯著鳳眸,和李祐溫並排走著。


    李祐溫側頭一看,低低笑道:“你總這樣,一到冬天就不怎麽愛動。”說著探了探他的臉頰,還是溫熱,便說道:“身上還不冷,再活動活動,好不好?”


    陰雲霽就著她柔軟的手指,歪著頭用臉頰蹭了蹭,戀戀不舍的看著她放下手,懶懶道:“不是我不想出去,是不想和陛下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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