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淡一笑,隱匿所有心思,“太女還是不要選伴讀了,她本就身體柔弱,若是心理再有依賴,日後重擔壓肩,恐怕難堪其負。”我隻是單純的不想李祐溫獲得助力,這樣對我不利。


    沒想到李見銘聞言點點頭,聲音有些凝澀,說道:“不錯,顧嘉,這世上我最信賴的人就是你和淑妃。她走了,我就剩下你了。”


    我從未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袖裏的信號筒瞬間有些燙手,我幾乎要握不住。


    我心思慌亂,站起身來,借故勞累到怡華閣透透氣。李見銘不疑有他,放我離開。


    我走到第一次遇見李見銘的地方,聽見了細微的哭聲,這一切似曾相識。


    我像是誤入武陵源,麻木的擺動我的雙腿,繞過假山,正對上一雙微紅的桃花眼,恍惚間仿佛時光倒流移情換境,讓我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粉雕玉砌的臉上能看出沈丹的輪廓,唯獨那雙眸子,和她的父親仿佛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那裏麵還不染世俗,如水清澈。我幾乎要跪下來感謝上天,竟還能看見百轉千迴的夜裏,縈繞在夢境中的迴憶。


    我故意逗她,可是像他父皇一樣打碎了杯子在哭。不料她的心思比他父皇當年深得多,她是抱著和我一樣的目的來的。


    我們何其相似,我們都想困住一個人。


    她沾染了我的性子,我萬分愛她,我覺得她就像是我和李見銘的結合體。雖然我殺了她的母親,雖然她因我而終生服藥。


    我低下頭去教她,使她更像我一些,我對顧江離都沒有這麽多的喜愛和耐心。


    她那雙純淨的眸子堪破了我的心思,我忽然發現我不能承受她的注視。那和李見銘一樣的眼眸的注視,會映照出我是如何的卑劣惡心。


    我伸手遮住她的眼睛,袖口裏就是信號筒,隻要我發射出去,她就會因為我再失去她的父皇。


    我沒想到她竟會抱住我,給予我她的理解和承諾。那一刻我就知道骨子裏的東西是不會變的,她和沈丹一樣善良。


    她能夠包容和理解所有的愛。


    我拚盡全力才沒有在她的擁抱裏哭泣出聲,沒有跪下來向她懺悔,但是我知道我被救贖了。


    我能夠成為李見銘的好友,能夠看見他的孩子和他幼年時相似,我才發現我得到的已經足夠多了。


    我迴到禦書房,再沒有觸碰袖裏的信號筒,仿佛什麽也沒發生過的和李見銘談笑風生。


    我在懸崖邊,被拽了迴來。


    我迴到府中,將我畫的那雙眉目含情的桃花眼,連同卷軸一起燒了,那是我希冀的情景。我試圖通過囚禁來使他對我展露出畫上的情貌,而現在我知道那永遠不可能了。


    我在燒畫的時候被徐氏看見了,幸而畫上隻有一雙眼睛,她以為是我戀慕的女子。


    隻要不讓她見到李見銘就不會發現這個秘密,從此後我不讓她入宮參加任何宴會,皇帝駕臨顧府時也明令她不準出後院。


    她一向順從聽話,也許她是真的愛我,可是我並不在意。如果所有的愛都能迴應的話,她也不會遇見我了。


    我不願對她解釋,卻忽然想起我的兒子顧江離,他擁有和我一樣的容貌,我希望能夠借由他,誕生一個真正相似於我和李見銘的孩子。


    從那天起我稱職地扮作親密的友人陪伴在李見銘身邊,如同漫山野草,無人知曉我的心事。直到多年以後,在經年累月的思慮之中病倒。


    李見銘坐在我的病床前,握著我的手,那雙桃花眼裏仍舊是滿滿的信賴和疼痛。我迴想起那一天,萬分慶幸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我這一生乖戾,或許對不起很多人,但唯獨沒有背叛他。能夠在他溫柔的目光裏死去,雖然無關情愛,我仍舊很開心。


    我希望轉世後還能夠遇見他,我所有輾轉反側求而不得到那時一定要說出來。


    我所不知道的是,在怡華閣我打消了謀君的念頭,而十幾年後在那裏,卻有另一個人帶著一身陰厲,興起了同樣的念頭。


    第59章


    陰雲霽帶著一身冷意,走出怡華閣,派人到東廠給畢方連下幾道命令。又親自帶著瞿如闖進太醫院,揪出了夏安。


    可憐夏安正在提筆寫著新的安神藥方子,就被瞿如拽著跪在了端坐在上首的陰雲霽麵前。


    枯長的手指捏過那一張薄薄的宣紙,陰雲霽垂眸看了片刻,冷笑著問夏安:“這就是給陛下調理身子的‘安神藥’?看著成分確實能平心靜氣,不過你夏安用藥曆來鬼神莫測,焉知這些藥材組合起來不是另有玄機呢?”


    夏安一驚之下,白胡子都要飛出去了。這事機密,知道的人隻有他和李祐溫,陰雲霽是怎麽知道的?必是詐我。


    這確實就是安神的方子,之前的已被夏安銷毀了,隻要死咬住,看他如何。


    夏安說道:“下官不知貴人在說什麽,這藥確是每日陛下所服。因著陛下身負重擔,勞心勞神,故而調理之用。”


    陰雲霽嗤笑一聲,冷冷的看著夏安,“事到如今你還敢瞞我。陛下胎中帶毒先天不孕,難道不是你夏安診斷的麽?我隻問你,這藥陛下服下能有多少治愈的可能?”


    夏安這下明白了,大事不妙,國本動搖。他拚著一把老骨頭,奮力掙紮想要去報信,卻被瞿如帶著數個近侍軍製住了。


    夏安抬眼向周圍掃視,透過條條穿著甲胄的人影細縫,發現早有數百近侍軍將太醫院圍了起來。


    這是公然謀君!夏安瞳孔驟縮。


    “陰雲霽,你想做什麽?”夏安嚇得聲音都變了調,一把尖嗓直衝雲霄。


    陰雲霽眼裏閃過戾氣,如同地獄修羅,卻沒有迴答他的話,“本督問什麽你沒聽清嗎?”


    形勢比人強,夏安抖得如同篩糠,他仗著精妙醫術,在宮中扯著皇帝的虎皮橫行多年,還是第一次和腥風血雨離得這麽近,吼了一嗓子氣就泄了,不管怎樣,還是保住自己的命要緊。


    夏安的聲音略有些顫抖,“皇上還未出世便已中毒,治愈的希望極其渺茫,若是不服藥自是終生不孕,若是服了,可能千中有一。”


    “嗬。”陰雲霽低低笑語,“這不還是有希望的麽。”總比自己毫無指望來得好,怪不得陛下要對自己虛情假意,都是為了保護那個可能的未來的皇子!


    陰雲霽一想到這點心裏就痛的鮮血淋漓。他拿起這張藥方,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吩咐道:“陛下有旨,遣夏安去皇陵,為太妃診治,無詔不得迴京。”


    夏安驚訝萬分:“這不可能,你這是矯詔。”


    陰雲霽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拿著那張藥方帶著瞿如走向禦膳房,徒留夏安被人扭著胳膊強送出了宮。


    海棠自上次以書暗諷後,就被李祐溫貶到了禦膳房,此時川柏正下了值,笑著和她討口吃食。


    正說著話,冷不防盔甲重重將禦膳房眾人製住,兩人抬頭向門口看去。


    陰雲霽手拿藥方逆光踏了進來,點了禦膳房總管照著方子熬藥。


    看到方子和李祐溫平日用的藥不一樣,海棠不知道李祐溫換了藥,隻以為是陰雲霽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毒|藥,想要殺了李祐溫。


    憤怒湧上海棠的心頭,她奮力大喊道:“姓陰的,你動皇上的藥做什麽?你難道要毒害皇上?”


    陰雲霽並不理,隻看著禦膳房總管戰戰兢兢的將藥材放入鍋中。


    瞿如早命人堵住了海棠的嘴,連拉帶拽將她往外拖,看架勢是要押進詔獄。


    海棠嗚嗚叫著,掙紮得發絲散亂,宮妝花成一片,整個人狼狽不堪,唯獨晶亮的眸子閃爍著憤怒的火焰,直衝向陰雲霽。


    就在這時,川柏連爬帶滾跪伏在陰雲霽腳下,“求貴人放過海棠一命,小人願意代她。”


    陰雲霽鳳眸微下,從眼簾裏睨視著他,“是麽,本督倒還真有事要拜托川公公,不知川公公可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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