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希夷跪下求情道:“陛下,禁衛軍是臣管理不當,神機營也當在臣的管理範圍之內。賀峰年紀還小,經驗尚淺,臣為賀家家主,應負主要責任。”


    李祐溫定定的看著他,眼裏的沉痛一閃而過,慢慢說道:“不堪一擊,同謀造反。賀希夷,你是想讓朕死嗎?”


    如同霹靂當頭劈下,賀希夷難以置信的抬眼,急切的說道:“我…臣沒有。”


    李祐溫推開椅子,站起身來,繞過梨花桌子,走到賀希夷麵前,說道:“賀希夷,朕早就知道你想離開盛京城。朕若在昨夜崩了,你趁此機會,遠走高飛,豈不正合了你的心意?”


    賀希夷百口莫辯,叩首道:“臣不敢。”


    李祐溫說道:“你不敢?你敢說你不想離開盛京城嗎?”


    賀希夷默然無語,垂首以對。


    李祐溫點點頭,“果然,果然。朕倒是問的晚了,都是心大的人。皇宮容不下你,你就扔下禁衛軍不管。想必盛京城也容不下你賀家,賀峰就扔下神機營不管,對嗎?”


    賀希夷渾身一顫,別無他法,說道:“陛下,此事實在是臣一人之過,與賀家無關。就請陛下看在臣同陛下一起長大的情分上,饒過賀峰,饒過賀家。”


    李祐溫氣得笑了:“一同長大,嗯,的確。可是朕是如何對你的,你又是如何對朕的?來人,把賀峰拖……”


    賀希夷搶先磕了個響頭,打斷了李祐溫的話,再開口道:“陛下,臣當時年幼無知,致使與陛下離心離德。如今臣再不敢了,陛下若能放過賀家一次,臣願…臣願入宮,留在陛下身邊,再不起出京之念。”


    嗓音低沉,字字泣血,低首跪伏的姿態,仿佛蒼鷹折了翅膀,再沒了少年意氣。


    陰雲霽聞言,眼瞳劇烈的收縮,針一樣紮在賀希夷身上。


    李祐溫看著賀希夷的頭頂,心裏微微刺痛,說道:“不必了,賀統領心高氣傲,目下無塵。何必說這違心之語,做這委屈之態。”


    賀希夷還要再開口,陰雲霽上前一步跪下,搶先說道:“陛下,賀大人平日忠心耿耿,此次確實是無心之失,牽連賀家懲處太過,易使天下武將寒心,還請陛下三思。”


    陰雲霽平亂有功,現在眼下還帶著青,李祐溫就是有火也不能對他發,柔聲問道:“那雲霽以為如何?”


    陰雲霽輕笑,仰著頭麵目皎然,句句帶著柔媚,說道:“陛下,瀆職罪當徙一千公裏。賀大人執意代賀峰之罪,罪上加罪,理當徙兩千公裏。兩千公裏外,恰是邊關。近幾日戎夷頻頻妄動,皆因邊關從武安帝後無大將。


    賀大人此去一來戴罪立功,二來安定邊關,三麽…遂了賀大人的夙願。陛下,您說呢”


    聽到最後一句,所有人都沉默了。


    陰雲霽內心波雲詭譎,偏偏麵上一絲不顯。他飛快的盤算著,如果李祐溫還是不改主意,真的答應了賀希夷的請求,他還能使什麽招數阻止。


    陰雲霽說的話,句句戳中要害。李祐溫倏忽笑了,真心實意的笑,她明白這一天早晚會到來,所謂孤家寡人,從她出生那天就已經注定了的。


    李祐溫點點頭,時間到了啊,她說道:“賀希夷,朕明日會降旨,封你為鎮關將軍,調北關大營。朕保了你賀家的顏麵,你自己要知道是明升實放,在邊關平疆定域,好自為之。賀峰罰俸一年,禁足一月好好反省,若是再管不好神機營,定斬不饒。”


    金口玉言,塵埃落定。賀希夷心裏無知無覺,既不像是終於能夠去邊關的喜悅,也不像是沒有入後宮的失落,空空蕩蕩一片惘然。


    賀希夷和賀峰謝恩跪退,走到門口,李祐溫忽然叫住了賀希夷。


    賀希夷迴頭看去,李祐溫的臉上無悲無喜,她的聲音有著滌蕩一切的幹淨,她說道:“賀希夷,朕說過,朕會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今日你終於如願,朕,恭喜你。”


    賀希夷茫然的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麽。


    李祐溫低低笑道:“你和朕,六歲相識,至今十四年。能撐到現在,夠久的了。以後,如無詔,你就不要迴京了。”


    陰雲霽暗自鬆了口氣,終於如願讓賀希夷從盛京城裏消失了,再也不會礙他的眼了。


    *


    禦書房的門開合,李祐溫頹然的坐迴了梨花木椅子,慢慢的閉上了眼睛,離別於她,走的不是賀希夷,而是生命的一段時光。


    陰雲霽輕輕的拾起散亂一地的奏折,仍舊攏好,卻全放在了自己桌麵上。輕輕的挑起鎏金爐點燃安神香,靜謐的香氣緩緩充盈了整個房間。


    安靜的做完這些,陰雲霽走到李祐溫身邊,溫馴的跪了下來,恰好在李祐溫能摸到的地方。


    溫順熨帖,引不起任何人排斥。陰雲霽用這種方式安慰她,好在李祐溫沒有趕走他。


    時間靜靜的流逝了片刻,光線緩緩的移動了寸許。李祐溫睜開眼睛,流轉著清冷的目光看向手邊的陰雲霽。


    光線給他的臉龐鍍了一層光,臉上細細的絨毛都顯得可愛,他卻仿佛毫不自知。


    坐擁傾城容貌,行事卻乖巧體貼。


    賀希夷遠走,顧江離禁足,現在身邊隻剩下他,卻奇異的讓她心裏並沒有想象中的難過。


    陰雲霽感覺到李祐溫在看他,他心裏有著隱秘的歡喜。他知道李祐溫現在的心裏出現了細縫,他要抓緊時機擠進去,能進一寸進一寸。


    就在陰雲霽覺得自己有勝算的時候,忽然聽見李祐溫用冰冷又懷疑的聲音問道:“你是怎麽知道,慶王不會攻打南安門的?”


    第33章


    錢婉和李祐湛仍被關押在毓清宮,不知道等待她們的命運如何。雖同處一宮,錢婉卻仍是和女兒半句話都沒有。


    李祐溫換了常服,領著陰雲霽分開層層守衛,踏入宮中。


    她先到了主殿,去看錢婉。錢婉仍是養尊處優的樣子,李祐溫來了,她也不見禮。丹鳳眼一挑,看著指甲上染的丹蔻,可是任誰也能看出來,她已是強弩之末。


    李祐溫並不怪罪,左右搬了椅子,她就坐在錢婉對麵。錢婉打定了主意不去看她。


    李祐溫笑笑,不以為意,閑閑的開口道:“先帝當年奪嫡艱險,異母兄弟姊妹一個沒留,太後是經曆過的。”


    錢婉冷笑一聲,“是又怎麽樣?慶王雖是我錢家生的,他也是你弟弟。怎麽,你想學你父親的本事,向你親弟弟下手?”


    李祐溫不動聲色,接著說道:“先帝唯有一個同母弟弟,雖然當年不親,也不忍殺之,至今囚在海方寺的後山上,對吧?”


    錢婉瞳孔一縮,神情陰晴不定,故作鎮定的說道:“是又怎麽樣?”


    李祐溫說道:“朕確實不想對親弟弟下手。可若是,慶王不是朕的親弟弟呢?”


    錢婉驚恐的說道:“你放肆,你這是誣陷。你心狠手辣,和你父親如出一轍,竟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放過,你就不怕天下人恥笑嗎?”


    李祐溫的桃花眼不再帶著常年的溫柔,一眨眼中寒芒刺骨,她厲聲喝道:“錢婉,你仍舊不知悔改。皇室胎記做不了假,李祐深在宗人府,扒了衣服洗涮。你以為一盆水洗不掉那胭脂,十盆水還洗不掉嗎?渾身上下一絲印記也無,你敢說他是朕的親弟弟,是先帝的親兒子?”


    錢婉沒料到李祐溫已經發現了最核心的秘密,驚駭不已。她知道這次錢家是滅頂誅族之災,根本沒有翻身的可能。她保養得當的臉像是瞬間老了十歲,再無一絲趾高氣昂的精神氣,癱軟在雕花椅裏。


    李祐溫沉痛的問道:“先帝待你不薄,封了你做皇後,你還有什麽不滿足?”


    錢婉如同死灰般的眼珠轉了轉,聞言忽然笑了,笑得淒涼悲哀:“他待我不薄?哈,你父親的心都在你母親淑妃沈丹身上,那皇後的位置是我隴西錢家掙來的,可不是他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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