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祐深看了半晌,橋麵幹淨,建材有序,實在是挑不出什麽錯處,微微上揚的丹鳳眼有些不滿,掃了眼顧江離,正要挑幾句刺,卻忽然覺得腳下橋麵劇動。


    李祐深倉促間轉頭看見離他不遠的,還沒來得及踏上橋麵的顧江離。


    彼此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恐。


    正建了一段的桃枝橋,突然毫無征兆的,塌了。


    第25章


    這橋塌得離奇,並不是分崩離析的塌一段留一段,而是整座橋都向一個方向傾覆,李祐深根本沒有自救的機會,連著桃枝橋一起倒入澄瑞湖中。


    一瞬間,湖水被攪得渾濁不堪,采蚌人身上綴的鈴鐺一齊亂響,工人四散奔逃,場麵混亂不堪。


    李祐深雖會遊泳,可是一來湖水暗湧急勁,二來倉促驚嚇之間,使不出全力,連浮在湖麵都勉強,隻是幾個起伏,人就漂得有點遠了。


    陰雲霽早就等著看了,見此也不慌張,好整以暇的看著。他身後的畢方自然明白,假意的喊兩聲救人也就算了。


    岸上工人隻有六七個,偏生都是不會遊泳的。采蚌人倒是熟識水性,可是身體被長繩牢牢係住,根本遊不到李祐深身邊。


    有的工人想起來,要割斷繩子讓他們去救人,可是卻找不到工具。他們手中的都是抹泥的鏟子之類的鈍器,根本鏟不斷長繩,但凡鋒利點的工具早被司禮監的太監們收走磨鈍了。


    正在岸上眾團團亂轉時,顧江離一把脫了外袍,徑直躍入水中,奮勇的遊向在水裏苦苦掙紮的李祐深。


    *


    深秋的湖水很冷,遊在裏麵冰冷刺骨,尤其是離岸近的水域,幾股水流阻擋,想遊過去如同翻越刀山。


    可是顧江離不得不向前。


    他遊得極快,也顧不得優美不優美,幾個猛子紮下去,迅速的就遊到了李祐深身邊。


    所幸李祐深會點遊泳,又端著慣了,雖嗆了點水,卻沒有完全的失去理智,見了顧江離也沒有死纏著他,使得兩人免於一同沉底。


    顧江離到他身邊安撫幾句,幫著他脫了吸水的蟒紋外袍,開始帶著他往迴遊。


    陰雲霽冷眼看著顧江離和李祐深慢慢的從湖裏遊到岸邊,低聲說道:“嗬,金陵顧家,果然名不虛傳。本以為顧家在盛京紮根數年,已經同北方人差不多了,沒想到骨子裏的東西還是沒變,這水性不是一般的好啊。


    本想今日讓慶王葬身魚腹,顧江離獲罪陪葬。誰料人算不如天算,他自己倒救了自己。不過也無妨,他再怎麽立功,最後也是活罪難逃。”


    *


    顧江離和李祐深好不容易遊到岸邊,被岸邊的人七手八腳的拉上了岸,凍得渾身直打擺子,披上了好幾件也不知是誰的外袍。


    這麵剛穩當不久,得到消息的李祐溫就匆匆趕了過來。


    在場工人、宦官齊刷刷的跪了一地,李祐溫來時就看見這滿地狼藉的場麵,索性人已經沒事了,她揉了揉眉間,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顧江離和李祐深都凍得說不出話,陰雲霽適時地站了出來,柔聲的說道:“陛下,桃枝橋不知何故突然垮塌,慶王殿下當時正在橋上查看,不幸一同落水。幸虧顧大人水性極佳,施救得宜,慶王殿下方能轉危為安。”


    李祐溫點點頭,問道:“桃枝橋為何會無故倒塌?”


    陰雲霽答道:“臣亦不知何故。這橋使用工部盧尚書提出的‘浮囊法’興建,乃是大膽創新,也許是方法欠妥也未可知。”


    李祐溫說道:“給朕宣盧鄰,朕要親自問他。另外慶王為何當時會在橋上?”


    陰雲霽狀似為難的說道:“似乎是…似乎是顧大人邀請慶王殿下過來的。”


    朝臣私會王爺,李祐溫微微有些不悅,但也沒有表現出來,轉向李祐深道:“太後聽聞你落水,驚悸過度暈了過去,朕已經派太醫過去守著了,等她一醒就會告訴她你已無大礙,你不必憂心。”


    李祐深聲音微顫,說道:“多謝皇姐。”想了一想,又加了一句“這次多虧顧大人,隻是幾麵之交,便肯舍己救人,頗有俠義之風。”這句既是為顧江離求情,也是撇清自己並未私下結交朝臣。


    還未等李祐溫反應,陰雲霽適時地說道:“陛下,這次多虧了顧大人,否則當時沒一個人能下水救慶王殿下。


    采蚌人身係長繩雖使自己沒有被橋麵倒塌的衝勁卷走,卻夠不到在遠處的慶王殿下。”


    李祐溫問道:“采蚌人可是用來水下作業?誰令他們腰係長繩的?岸上的工人又怎麽不下去救?還有司禮監的寺人們當時何在?”


    陰雲霽微垂下眼睛,迴道:“正是。臣怕采蚌人因為水寒抽筋或下潛過度而發生危險,因此命他們危急時搖動繩上鈴鐺,使岸上人知曉,拽將上來。


    岸上工人隻負責橋板欄杆雕飾等工作,所以都是一些不太會遊泳的工人,貿然下水相當於去送命,因此臣並未強迫他們。


    司禮監寺人都在最外圍監守,一向紀律森嚴,就算聽到這裏有動靜,也不會擅離崗位,臣還沒來得及去叫他們,顧大人就已經下水了。


    臣自作主張,差點害了慶王殿下和顧大人,還請陛下降罪。”


    李祐溫一聽,陰雲霽竟在背後做了這麽多工作,有些欣慰的說道:“這次沒有其他人傷亡,已經算得上是極大的幸事了,你做的很好。”


    頓了頓,眼光掃向顧江離和李祐深身上,兩人都穿著七八件工人的髒衣服,卻沒有披一件宦官的衣服。


    李祐溫不知道是陰雲霽和畢方等人壓根就沒脫下來給他們,還以為是他們嫌棄宦官用過的東西,心裏不禁有些惱怒,又對陰雲霽說道:“朕知道,你在朝中有些受排擠。沒關係,朕做你的靠山。以後不要動不動就請罪,不是你的錯,不要往自己身上攬。這件事你有功無過,賞金魚袋。”


    *


    其實顧江離同樣做了不少的工作,每日都在場地忙碌清掃,為了讓李祐溫來時看到幹淨整潔而心情舒暢;每日調度人員分配,才使桃枝橋的進度比建其他橋時的進度更快。


    可惜李祐溫忙於朝政,這幾日未曾來得及過來。如今現場一片狼藉,既看不出曾經的幹淨整潔,也看不出曾經的井然有序,倒顯得顧江離什麽也沒做。


    顧江離生性高潔,即使別人誤會,也不願意解釋什麽。更何況李祐溫什麽也沒說,自己主動去說自己的功績,顯眼刻意,近乎諂媚。因此顧江離始終緘口不言,聽著陰雲霽和李祐溫奏對。


    這個工程本就是為了讓顧江離方便入宮做的名目,就算他真的不做什麽,李祐溫也權當包容他了,但是她心裏確實對他些許失望,故而看著他沉吟不語。


    正在此時,工部尚書盧鄰匆匆忙忙趕到了澄瑞湖,他在工部衙門時得到桃枝橋倒塌的消息,三魂走了七魄,一路跌跌撞撞能過來都已經不錯了。到了澄瑞湖又見到了李祐溫這怒氣引而未發的局麵,恨不得立時暈過去才好。


    李祐溫的怒火不願衝顧江離發,見了盧鄰,眉毛一跳,對他沉聲問道:“你這個工部尚書是怎麽勘察設計的?桃枝橋到底是怎麽塌的?你給朕說清楚。”


    盧鄰匆匆一掃現場就已經知了大概,這大抵是橋基打的不穩造成的,倘若自己能在現場,必定能阻止這場意外。可是,自己第一日在時,第一段橋基已經打了下去,並沒有發現異常。


    盧鄰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其中關竅,李祐溫又沒讓自己勘察現場,隻讓自己跪在這裏奏對,分明隻想盡快要個迴答,將事情了了。


    盧鄰思來想去,自己是在場諸人中官職最低的,若是照實說出,必然成為皇帝雷霆之怒的發泄口。不行,他要想個借口,能混過這一次,就算自己燒了高香。


    盧鄰重重磕頭,焦急的說道:“迴稟陛下,近日連綿秋雨,澄瑞湖水位上漲,因此衝毀了橋麵。臣勘察不力,請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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