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好像是沙漏裏的顆顆沙礫一樣,無聲無息地落下,飛速流逝,有時候恍然之間,便已經過了很久很久,有時候以為會永遠永遠維持下去的東西,在時間的麵前,是那樣的脆弱。


    四月。


    唯有到附近海麵上的厚厚堅冰徹底融化,港口邊停靠良久,沉寂了一整個嚴冬的無數船隻開始拔錨起航的時候,屬於這座大陸最靠北的城市,落雪城的春天,才算是真正地到來。


    開漁的第一天,照例是要舉行盛大的慶典的,而龍王爺作為落雪城裏公認的頭號船把頭,自然是當仁不讓地作為了慶典的主持者。


    從龍王的府邸出來,這一路上白天佑更加深刻地認識到了龍王爺在落雪城人心中的地位到底有多高了。說他是全城人心中的精神支柱隻怕也不為過,不管是男女老少,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都開始在大聲地高唿著他的名字,滿臉興奮崇拜的眼神,這種情形,跟世俗中那些朝廷百姓迎接當朝的皇帝也差不多了。


    “不過這也是催命符啊,百姓越是愛戴你,楊家就越是容不得你。”白天佑感歎道,他可不會被事情的表象所迷惑,這種全城人的愛戴,在他看來,正是楊家一定要殺龍王的理由。


    龍王走在前麵,聽在耳中,卻是恍若未聞,神色如常,一路在眾人的熱情簇擁之下往港口而去,而在那裏,幾十隻船隊正豎起桅杆,等待出發,宏大的禮台也早已經搭建完成,隻等龍王這位主角前來了。


    白天佑就站在龍王的身邊,佯裝成護衛的水手,除非實力強過他很多,不然根本看不出他真實的身份。


    “楊家應該是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的,甚至一直到你離開港口,正式出海都不會,畢竟你一旦身死,在這落雪城中肯定會引起軒然大波,在有心人的宣傳之下,楊家主家很難掌控民心了,到時候就給了旁係和西北盟可乘之機,不過也說不定,現在主家的地位岌岌可危,他們或許也等不了那麽久了,以雷霆手段徹底掌控落雪城也有可能,不過有我護衛,一切都好說。”


    話語的自信是來源於自身實力的強橫,白天佑敢保證,以楊家人的本事,除非是合體期的強者前來,不然若想在他的保護下擊殺龍王,可能性實在是太低,而且以防萬一,最近實力大進的寅天川也被安排埋伏在了龍王的船上,隻要這邊一出事,以他的速度,眨眼間就可以前來,到時候合力之下,幾個出竅境的修士,還真不夠他殺的。


    強橫的神識毫無顧忌地延伸而開,上天下地,細致入微,每個人都籠罩在他的神識之下,這樣就算是有突然的襲擊,也不至於來不及反應,他行事向來謹慎,細節之處見真章,現在一旦人群中有任何異動,他都可以瞬息間鎮壓下來。


    而就在人潮湧動的主街旁邊,一棟酒樓頂層延展出來的雅致的觀景台上,楊家三少爺楊定坤正在和寧家少爺相對而坐,兩人的身後各站著不少家族護衛,都是實力不凡,無一不是百戰精英。


    “那就是明裏暗裏與你們楊家作對的。。。。。。嗯,龍王?”寧少的眉眼之間滿是毫不掩飾的嘲弄之色,看著下方那被人所簇擁著的黑壯老人,又看了看楊定坤,語氣輕佻地笑道,“不過是個凡人,你們竟然都對付不了?楊家主家的實力就如此之弱麽?嗯?”


    聽到對方如此直接地嘲笑,楊定坤的臉色都忍不住微微一變,他身後的護衛們更是個個都露出來了憤然的神色,他們都是自小被主家所培養,訓練的護衛,現在主人被辱,他們如何能忍受的了?所謂是主辱臣死,就是這個道理,此刻一個個體內的元氣都在開始散發波動,想要出手。


    “放肆!”楊定坤趕緊輕喝了一聲,那些護衛躁動的情緒這才平複,但仍然是一臉憤懣地神色盯著對麵的寧少。


    處理好了手下人的事情,楊定坤轉而又對寧少笑道,“之前不動他是不想動,而不是不能動,我楊家愛才,這人雖然資質平凡,又隻修煉了些粗淺的武藝,但是海上的本事卻是不一般,我楊家能容他這麽多年,是以以誠待人,體現的是世家氣度,若是出現一個不順從我們的就要殺掉,那算什麽?我楊家畢竟也是千年世家,又豈會沒有容人之量,跟那些暴發戶,還是不一樣的。”


    寧家比之楊家,不管是家族曆史上還是實力上的底蘊怎麽說都還是淺薄了些,但是西北盟整合十三世家,這一下子卻又比楊家要強上了太多,這暴發戶說的是誰,也就不言而喻了,兩人的言語交鋒,互相貶損,這也是談判的一部分。


    那寧家少爺冷笑了一聲,再次用不置可否的語氣調侃道:“那似楊兄所言,楊家現在沒了容人的肚量了?說這麽多,現在不也是要動手了麽,裝什麽?”


    “那可不然,我楊家幾十年來對他忍讓,是世家氣度,現在要動手,是因為讓步夠多了,先禮後兵,這也是君子之道。”楊定坤一邊喝著茶,一麵從容應答,他身後那個骨架巨大的老人都聽得暗自點頭。


    那寧少一時語塞,訕笑了兩聲,也不再說話刺激對方了,心裏對這楊家三少爺的評價,頓時又就高了幾分。


    而在底下,白天佑也看到了酒樓觀景台上的這幾位,對於他們不加遮掩的談話,稍微使用點手段就把他們的全部交談內容都聽在了耳中,暗自冷笑了幾聲,不過知道對方沒有準備在慶典上動手,也算是印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等下到了海上,那就看雙方各自的手段了。


    一路平安地到了禮台上,其他的幾位船老大都已經在禮台的兩邊等候良久了,龍王沒到,他們可不敢先上台,也沒這個資格。


    白天佑來迴掃視了一圈,就記住了所有人的樣子,尤其看了一眼左邊第一位那個中年漢子,那人也是一身多年來被陽光和海風給磨礪得無比粗糙和黝黑的皮膚,而最顯眼的,就屬在他的左眼上那一道清晰的傷疤,整個人的氣質也因此顯得陰狠了起來。


    這是落雪城裏第二大的船把頭,也是楊家船隊的領頭人,稱號也簡單,就叫刀疤,作為楊家船隊的領導者,不光是在楊家的培養下實力不錯,而且明裏暗裏的,也是處處在與龍王作對,隻不過多是落在下風而已,這次慶典,眼看著落雪城頭號船把頭,也是他幾十年的對手龍王接受著眾人的簇擁一路走來,他的臉上頓時就出現了陰毒的神色。


    “看你還能得意幾時,這次就是你最後一次出海了,哼哼。”他冷冷地笑道,聲音細不可聞,但是卻全都落在了白天佑的耳朵裏。


    也是,一個人,被另外一個人在自己得意的領域上給壓製了幾十年,怎麽能不恨,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聖人般的心胸,有容人之量,更何況他作為楊家的人,天生就和龍王站在了對立麵上,於情於理,不管是從私人還是從他所效忠的楊家這邊來看,他仇恨龍王都實在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而曆經風霜的龍王卻隻是淡漠地看了這位幾十年的老對手一眼,便帶著自己的三個義子一起毫不客氣地走到了禮台的正中央,而就在那裏,正擺放著一個擴音器。


    眼看龍王爺站定,拿起擴音器,落雪城中,人潮湧動的歡唿聲頓時就慢慢地停歇了下來。


    接下來,就是例行的演講,內容無非是慶祝開漁,展望未來的一些官方話,但是幾十年了,一直都是龍王爺在說,這本身也就成了節日的一部分,那刀疤哪怕明知道楊家就要動他了,認定他活不久了,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公然對抗,就是因為在這一刻,整個落雪城都是和龍王站在一起的,就是楊家自己都不敢在這時候動手,以免激起民憤。


    而白天佑就藏身在底下的人群之中,時刻注意著。


    一刻鍾過後,講話差不多了,就到了祭祀的時候。


    祭祀上蒼,大海,祈禱豐收,哪怕是在這種修真家族所建造的城池裏,也避免不了這種習俗,畢竟這世間,最多的,還是愚昧的凡人。


    無數豐盛的貢品擺在桌上,龍王帶著落雪城裏所有有頭有臉的船把頭們一起上前,這時候,就連他的義子們都沒資格上去了,甚至連一般的船把頭也沒這個資格陪他一起祭祀上蒼。


    龍王帶頭,大聲高唿,感謝上一年上蒼的饋贈,同時祈禱今年能夠出海順利,滿載而歸。


    把例行的一些話說完之後,龍王便從旁邊的供桌上拿起三炷香,點燃後,深深地插在了香爐裏,然後轉過身,眼中閃過了一絲狂熱。


    “開船,起航!”


    龍王高聲疾唿,全城人都忍不住隨之高喊:“開船,起航!”


    “開船!”


    “起航!”


    “開船!”


    “起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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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注定是整個落雪城最盛大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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