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診科。


    救護車急刹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值班醫生眉頭一皺,起身看向門外。


    “刹車踩的這麽急,是個棘手的病人?”


    很快,救護車醫生便帶頭衝了進來。


    可讓值班醫生疑惑的是,救護車醫生兩手空空就進來了,連平車都沒有推,病人在哪裏呢?


    “病人呢?什麽情況?”值班醫生主動走過去問道。


    救護車醫生微微喘氣道:“兒童,是個六歲的兒童,斷指,被他媽媽抱過來了。”


    值班醫生這才注意到,就在救護車醫生身後不遠處,一位母親正一臉焦急的抱著孩子跟了進來,孩子的右手食指纏著紗布,上麵染著血,看起來十分的袖珍小巧。


    孩子臉上滿是淚痕,也許是一路上哭累了,此時無力的趴在母親的懷裏,小聲抽泣著。


    “斷指?!”值班醫生嚇了一跳,趕緊走過去查看傷勢。


    揭開染血的紗布,隻見兒童食指的末端突兀的缺失了一節手指,白白嫩嫩的小手與猙獰恐怖的傷口給人帶來巨大的視覺衝擊力,即便是在急診科工作了多年的醫護人員,此時也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


    “這傷口怎麽看起來怪怪的?”值班醫生有些疑惑的小聲念叨。


    查看傷口的動作讓兒童在母親懷裏不安的扭動身體,母親一邊滿臉自責的安撫著孩子,一邊忐忑的看著急診科值班醫生問道:“醫生,手指還能接上嗎?”


    值班醫生斟酌道:“末節斷指,我們一般不推薦再植,一方麵手術難度比較大,另一方麵末節斷指對於手功能影響其實不大,完全可以皮瓣修複。”


    母親緊張的問道:“不接了?皮、皮瓣修複什麽意思?”


    值班醫生解釋道:“就是用自體皮膚把斷指的部分包裹一下,當然,會盡量幫你修整的好看一點。”


    母親立刻明白了值班醫生的意思,但卻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孩子還這麽小,手指不能殘缺了,醫生你幫幫忙,再麻煩我們也要把手指接上去。”


    值班醫生無聲的歎了口氣,但同時也能理解孩子母親的想法,於是便說道:“斷指呢,再植也是要看條件的,我要先評估一下斷指的情況。”


    一說到斷指,這位母親的表情頓時有些奇怪,他沒有立刻迴答值班醫生的問題,而是轉頭看向還在門口磨磨蹭蹭的中年男人,突然歇斯底裏的怒吼道:“你還在那裏傻愣著幹嘛,給老娘進來!”


    中年男人嚇得身體明顯一哆嗦,他也想要趕緊進搶救室,可麵前的保安卻攔著他,說什麽也不肯放行。


    “這裏是醫院,不是動物園,你手上提著個兔子怎麽能進搶救室!”


    保安也不是不講理,攔在中年男人麵前,手一伸說道:“你把兔子給我拎著把,你趕緊進去陪伱老婆去,兒子手指斷了還拎著個兔子不撒手,難怪你老婆要吼你。”


    中年男人卻死死把兔子耳朵攥在手裏,結結巴巴說道:“不,不能給你,我兒子手指頭在它肚子裏。”


    保安一愣,似乎一下子沒聽懂中年男人是什麽意思。


    中年男人則趁機繞過了保安,拎著兔子的耳朵,跌跌撞撞跑進了搶救室裏。


    值班醫生見中年男人提著個兔子,主要這兔子還不幹淨,渾身都散發著一股動物特有的騷臭味,他頓時臉一黑道:“家屬別把兔子帶進來啊,這裏麵都有病人,你兒子的傷口還敞開的,到時候感染了算誰的?拿出去,快拿出去!”


    幾個護士見狀走了過來,想要幫忙把兔子帶走。


    中年男人趕緊把兔子往懷裏一樓,又重複了剛剛的說辭:“我兒子手指頭在他肚子裏!”


    眾人:“!!!”


    值班醫生這時候才突然意識到,怪不得自己剛剛感覺兒童斷指的創麵有些奇怪,現在迴頭一想,那分明就是動物的咬印啊!


    耳朵被提溜起來的兔子有些呆滯,紅色的小豆眼毫無感情的直視著前方,蒜瓣嘴裏的兩顆大門牙不停咀嚼著,在此時此刻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那根斷指,就是被這對大門牙生生咬斷,然後吞進了肚子裏……


    “去找骨……不,去找急診病房的楚老師來。”


    值班醫生眼角一抽,覺得自己今天算是攤上大事了。


    ……


    ……


    十幾分鍾之後,楚良火速趕到急診科,跟在他身後的是張虎和隋婉君。


    簡單的了解情況之後,看著麵前剛剛從兔子肚子裏剖出來的斷指,楚良也有些猶豫不決。


    “家屬再植意願很強,我已經和他談了很久了,各種利弊都說過了,他們還是一根筋,必須要再植。”值班醫生顯得有些無奈。


    從醫生專業的角度來說,末節斷指再植的意義並不大,單純就是為了美觀,何況末節指節還是被兔子咬下來的,在胃酸環境下呆了快兩個小時。


    可以說,斷肢再植的條件極為有限,術後存活可能性很低。


    但家屬的想法在場眾人卻也能理解。


    畢竟孩子還小,不像成年人擁有成熟的思想和判斷力,缺失手指對於他童年的成長環境肯定會造成影響,誰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從小就和正常人不一樣,童年殘缺。


    專業不能成為冷漠的理由,醫生還是應該保持溫度。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啊。”


    張虎檢查了一下斷指,無奈的搖搖頭道:“每隔幾年總會有這樣不靠譜的家長,喂兔子就喂兔子,怎麽能把手指給喂進去了,還好送來的算及時,這手指被汙染的程度還不算太嚴重,隻能說再植有一定希望吧。”


    隋婉君還是在臨床上第一次見到斷指,短小的指頭安靜且突兀的躺在綠色的無菌治療巾上,由於剛剛從兔子的胃內被取出來,此時斷指上塗滿了消毒的碘伏,看起來更像是玩具模型,倒沒有讓人感覺到多少不適。


    “每年都會有小孩子被動物咬斷手指嗎?”隋婉君有些好奇道。


    張虎點點頭道:“貓咪、小狗、甚至上次我還遇到個在動物園裏喂大猩猩的,那一次是真沒辦法,大猩猩不是我們說剖肚子就剖肚子的,還要給它上全麻手術才能把斷指取出來,最後家長隻能放棄。”


    隋婉君頓時臉色有些難看,胃裏感覺在翻騰。


    張虎看著隋婉君被自己嚇得小臉蒼白,忍不住充滿惡趣味的咧了咧嘴,然後轉頭看向仍在沉思的楚良,問道:“怎麽說老楚?這手術咱們接不接?”


    值班醫生和隋婉君聞言也都看向楚良,在場的眾人都明白,此時此刻能夠拍板手術的,隻有眼前這位雙鬢斑白的男人。


    楚良沉吟片刻,說道:“倒是可以嚐試一下,斷指雖然在胃酸裏浸泡過一段時間,但所幸送過來比較及時,我現在看起來感覺也還行,而且家屬再植意願這麽強烈,我們肯定還是要尊重的。”


    張虎摸了摸下巴道:“這台手術要是想做,去咱們科的小手術室估計搞不定,末節手指再植,而且還是這麽小的孩子,得有專業的手術顯微鏡,而且手術器械也必須要有兒童專用的,咱們小手術室要啥啥沒有。”


    楚良認同了張虎的說法,邁步走向護士站,拿起電話撥通了王勉主任的電話。


    幾秒鍾之後,王勉主任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


    “怎麽了楚老師?”


    楚良道:“王勉主任,我這邊有個動物咬傷斷指的兒童,我準備給他斷指再植,想要找新手術室要個台子,你能幫忙聯係一下嗎?”


    沒有任何猶豫和思索,王勉主任答應道:“我知道了楚老師,你稍微等一會兒,我現在就聯係,好了我直接讓手術室通知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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