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船靠上麻行浦口,雨已小了很多。


    這時,李嫣才告知陳炎和智雲二人,她要探看的親戚竟是溫州知州張祥雲。


    這溫州城裏水網縱橫,河道密布,三人換乘舢板,經信河繞蟬河上岸,沒走幾步,就到了溫州衙門。隻見那衙門的外牆巍峨聳立,好不氣派。


    原來宋高宗趙構在靖康之難南逃溫州時,曾經把溫州衙門改為行宮,一時之間趙宋的王孫貴族、妃嬪公主雲集在溫州衙門裏,為了確保安全,宋高宗加固了溫州衙門,使得這州衙門看上去格外的氣勢磅礴。


    知州張祥雲雖是一宿未睡,但是聽衙役報說陳宜中的公子陳炎來訪,非常高興。昨晚剛剛聽探子說起陳炎的英勇事跡,正想見識下這位丞相公子、少年才俊,沒想到今天就來了,竟急匆匆的穿上官服出門來迎接。


    張祥雲出了內院,遠遠的看到陳炎一行三人,當他看到陳炎身後的李嫣時,覺得有些臉熟,仔細一想,不覺愣了一下,腳步一停,喚來一個衙役,附耳吩咐了幾句,才又整了整衣冠,出了衙門。


    雙手抱拳,向著陳炎問道:“這位可是陳炎之公子,沒料到如此年輕,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呀?”


    陳炎連忙拱手作揖,答道:“小可正是陳炎,見過張知州!”


    身後的李嫣也是低頭曲身拱手道:“張知州,萬福!”


    那張祥雲消瘦的臉上堆滿了笑容道:“嫣兒,你怎麽來了,快快到裏麵說話?”


    一行人到了張祥雲的書房,張祥雲甫一坐定,就向陳炎問道:“陳丞相可好,現在何處?”


    陳炎一拱手,迴答道:“迴張知州,家父安好,上午在江心嶼拜過高宗禦座,已經迴城西老家探視太婆(祖母)了!”


    張祥雲一正衣襟,說道:“陳丞相他大駕光臨,怎麽不知會一聲,也好讓本州派人迎接護衛?”


    陳炎連忙答道:“這時局不利,家父此次前來溫州,卻是不願大張旗鼓,引人矚目。”說罷心裏暗道:“這陳宜中他倉皇出臨安,可謂落荒而逃,哪有心思和時間知會官府。”


    張祥雲徐徐站起身來,麵北而揖拜,問道:“陳賢侄從臨安而來,皇上可是安好?”


    陳炎也向北方拱手,長歎一聲道:“皇上已降,此刻恐怕是正在北上元都的途中!”


    張祥雲一聽大宋皇帝果然像傳言所說,已經投了元國,不由得悲憤難抑,一隻手掌背烏筋畢露,緊緊地握著身後那張紅木椅子的扶手,人卻始終沒有坐下來。


    “嫣兒,真的是你來了,”正在此時,一位年近六旬的老婦人從門外進來,拉著李嫣,上下觀察道:“幾年不見,嫣兒越發標致了!”


    李嫣連忙萬福道:“老夫人可好?”


    那老婦人牽起李嫣的手,笑道:“嫣兒怎麽如此見外,老身可是期望著你早日喚我太婆!”


    “太婆?李嫣怎會喚他太婆?”陳炎身子一震,一些不好的念頭像水銀般往他心裏澆注,整個人瞬間凝固了。


    隻見那老婦人向智雲和陳炎一行禮,客套說道:“感謝這位師父和少年郎千辛萬苦,護送我家未過門的孫媳迴來。”


    說罷,那老婦人牽著李嫣的手,就要往內院裏去。


    此時的李嫣倒是顯得有些忸怩不安,她迴過頭來,看了看陳炎,臉上似笑非笑,眼睛裏似乎有些不舍,身子卻跟著老婦人到了書房外。


    “對了,陳賢侄,你還是詳細跟老夫說說昨晚的事情吧!”張祥雲饒有興趣的說道,他聽說陳炎昨晚以少勝多,擊潰了蒙古人,很是好奇。


    陳炎繪聲繪色將昨晚的事情,前前後後粗略地向張祥雲做了介紹,但是那裏還敢提自己昨晚稱唿李嫣為自家娘子的事情。


    聽完了陳炎的介紹和智雲和尚的補充,張祥雲苦笑道:“原來昨晚的事情皆是因我那未過門的孫媳而起,這個祖傑,我以前倒是見過,沒想到這般流氓下作,待我下次逮到,非重重處罰他不可!說來二位對我孫媳有活命解厄之恩,請受老夫一拜。”


    說完要起身向陳炎和智雲一一作揖。


    陳炎和智雲哪裏肯受,急忙起身避開。


    這一路過來,那李嫣對自己的身世一直諱莫如深。陳炎心中原來對李嫣對身世有諸多揣測,但是未料到她會是溫州知州張祥雲的孫媳。


    陳炎抿了口茶,掩飾自己內心的不寧,向張祥雲問道:“這溫州為花炮之鄉,不知城裏城外有哪幾個知名的花炮作坊?”


    “賢侄為何問及花炮作坊,難道是昨晚燃放了誰家的花炮,需購些過來賠償。這就不必了吧,隻需我和那些鄉紳勸上一句,免掉就是!”


    張祥雲又習慣性的在書房裏踱起步來。


    “不為賠償,小可隻是想收集一些火藥過來作為禦敵之用。”陳炎用手比劃著火統的模樣。


    “賢侄能製作火器,隻是可惜溫州城沒有火藥作,你就是收集到那些火藥,又有何用?”張祥雲停住腳步,看了看陳炎,見他二十歲不到的樣子,實在想象不出他會製作火器。


    “小可仔細研讀過《武經總要》,發現了許多製作火器的秘密,現急著想嚐試嚐試,看看能不能製作出威力要大上十倍的鐵火炮來。”陳炎滿是信心的迴答道,他知道,隻要稍稍調整這花炮的黑火藥裏木炭和硫磺、硝石的比列,特別是去掉雜質,提高硝酸鉀的含量,這黑火藥的威力將會提高十倍不止。


    “賢侄真的能改良鐵火炮,把那威力提高十倍?”張祥雲以前見識過鐵火炮的威力,現在聽說威力要大上十倍,他興奮地握起右手的拳頭,重重的擊打在身旁的書架上。


    那書架搖晃了一下,從上麵掉下一個鈞窯的青瓷瓶子。隻聽到一聲脆響,瓷片橫飛,差點劃傷了張祥雲自己。


    張祥雲也不介意,踢開腳步的一塊碎片,繼續在房間裏踱起步來,那門口的幾個衛士聽到響聲,急忙進來查看,卻被張祥雲斥退了。


    陳炎看見那些青瓷碎片,心裏卻是有些惋惜。這宋代的陶瓷工藝是曆代中最精湛的,後來明代的青花瓷雖是雅致,但是在製作工藝上卻和宋代青瓷相距較遠,他想:“這個青瓷花瓶要是放在有清一朝,少說也能值上百兩銀子。”


    他看到張祥雲如此興奮,連忙趁熱打鐵,說道:“我不僅能將它威力提高十倍,而且能把它的射程提高三倍,準星提高三倍。”陳炎知道,這宋朝的火器最終沒有代替冷兵器,就是因為在射程和準星上存在短板,遠距離無法和強弓比拚,近距離顯然更不是刀槍的對手,準星太差殺傷力自然不足,所以隻是造了一些銅炮,用來攻城,其他的比如火統、火藥鐵蒺藜等火器多數沒能推廣開來。


    “賢侄真有如此能力?”雖是又停了陳炎的一番豪語,但是漸漸冷靜下來的張祥雲還是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懷疑,他說道:“要是賢侄真有如此奪天工、比造化的能耐,我願意即刻查沒這城內城外的十八家大的花炮作坊。”


    “查沒就不必了,隻會惹起民怨沸騰,我隻要知州大人花些庫銀,去收購火藥,我想這兵荒馬亂之際,許多作坊正處在半歇業之狀,定會舍得低價出售庫房裏囤積的火藥。”


    兩人聊著,聊著,那張祥雲竟移來椅子,坐在陳炎跟前,和陳炎攀談起火藥和火器的事情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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