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皇城大明宮,每日都有五班人馬輪換把守,此時正到了第三、第四兩撥人馬換崗之時,雙方隊正驗過口令,看了腰牌,便準備交班了。而李棄歌和鑒空所乘的那輛失控的馬車,也就在此時,正朝著大明宮的宮門直衝而去,轉眼間已經到了百步之內。


    大唐立國以來,這皇宮內院之中的動亂就沒停息過。


    當初的秦王李世民、也就是後來的唐太宗,發動“玄武門之變”,從長兄手中硬奪了皇位;女皇武則天建立的周朝,到了末期,也發生了張柬之等人策劃的“神龍之變”;再到後來,當今聖上李隆基早年與太平公主李令月的宮廷鬥法,亦是發生在武德殿和虔化門。


    這三次動亂,無一不是發生在宮內的兵變。所謂“前者之鑒,後車之師”,故而當今聖上李隆基在登基成為天子後,著重加強了宮門內衛的防禦。


    守衛皇城的五班人馬,都是羽林軍中的精英,而其領隊的隊正,更是當年參與過邊疆戰事的百戰之兵。每班人馬足有數百人,分別守於大明宮各個宮門處,裝備也極其精良,從長弓到勁弩、從長槍到鐵盾,使用兵器之人乃是經過層層訓練,與其他兵種配合極為默契。


    這些人馬的任務隻有一個:未經宣召,擅入皇城十步之內者,殺無赦!


    此刻,恰逢兩撥人馬換班之際,前一班未散,後一半又至,加起來足有三百多人,而李棄歌和鑒空所乘的馬車,就在這三百多人的注視下,距離皇城越來越近。


    那兩隊人馬本來並未在意他們,畢竟長安城這麽大,每隔幾天就有人驚了馬,其中也不乏朝皇城衝過來的情況,可是那都是平民百姓惹的事,既然是平民百姓,哪有衝撞皇城的膽子?這些士兵們早已見慣不怪了,也就不大放在心上了。


    可是看著看著,他們發現情況有點不對。


    那馬車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越衝越快,轉瞬間已來到皇城之外約五十步的地方。這可驚壞了那些士兵,兩個隊正本打算交班,此時見到這種情況,異口同聲的大喊了一聲:“結陣!準備迎敵!”


    也虧得那些士兵訓練有素,迅速的結成了一個矩形的防禦戰陣,厚厚的鐵盾兵站在最前方,將一人多高的大盾立在身前;隨後是長槍兵,一杆杆長槍穿插於鐵盾的縫隙之間;最後是弓弩手,拉開弓弦,如滿月一般,每一個士兵,從頭到腳都繃緊了神經。


    在李棄歌和鑒空的車後,荊天留正死命的抽打著胯下的坐騎,隻盼能追上前方的馬車,也好拉住驚馬。


    方才,李棄歌的馬車失控之時,眾人還以為李棄歌是在胡鬧,唯有荊天留生性謹慎,多加了一分小心。果不其然,那馬車一眨眼的功夫衝出去老遠,早已留神的他當即解開自己馬車上用來拴馬的繩索,靈活利落地翻身上馬,直奔前方李棄歌追去。


    荊天留眼見著就要追上李棄歌二人的馬車,可是那馬車距離皇城也越來越近。加之看到前方皇城守衛依然結陣,一派肅殺之氣,說不出的壓抑。荊天留也是額上冷汗直冒,心道:“早聽說皇城守衛森嚴,若是未經宣召擅闖皇城,十步之內不留活口!這下可難辦了!”


    想到這裏,索性鬆開馬韁,利用紮實的下盤功夫,穩穩地在馬背上側身站了起來,雙腿微微彎曲,像一隻狩獵之前的豹子,每一寸肌肉都蓄足了力道,看準馬車所在,猛地撲將過去。


    李棄歌和鑒空隻覺得身邊車板一沉,荊天留已然準確的落在了二人中間。見到這手輕功,此時雖然形勢危急,鑒空卻也讚了一聲“好”。


    換做平時,依著荊天留彬彬有禮的性子,定要與他謙讓一番。可此時卻無暇與他客氣,雙手向前一探,扯住了馬兒的韁繩,使出全力,雙臂迴拉,那馬兒的速度頓時緩了下來。


    可那是一輛急衝的馬車,前衝的力道之大非同一般,又豈是說停就能停的?於是那馬車仍然已逐漸變慢的速度,逐漸接近皇城。


    四十步……


    三十步……


    二十步……


    每一個守衛皇城的士兵都如臨大敵,他們看得出來這是一場意外,也不想動手殺人,可是倘若對方真的衝進了皇城的十步範圍之內,那就非殺不可了,因為這是士兵們的職責,如果他們不動手,就要受軍法處置。


    就在馬車距離皇城還有十五步左右的時候,從一眾士兵所結成的軍陣之後,突然飛出一人,那人一聲灰色衣衫,在頭前士兵的肩上踩了一下,借力而出,來勢便更快了。待那人趕到李棄歌三人的馬車之前時,馬車距離皇城剛好十步。


    但見那灰衣之人雙掌在胸前虛捧,像是在畫一個圓、又像是捧著一個球,雙臂順著那圓形不斷地舞動,內力隨著雙掌的舞動而緩緩溢出,初始之時如潺潺溪水,而後便似滔滔大江,那股內力柔和的很,方與馬兒接觸,馬兒便不由自主的給他的內力帶的偏離的方向。


    在這灰衣人的牽引和荊天留的迴拉之下,那馬兒已經不在直線奔跑,而是向左側顛了幾步,並且緩緩停了下來。如此一來,自然脫離了險境。


    李棄歌長舒了一口氣,從馬車上跳下來,猶自驚魂未定的拍著胸口,感覺一顆心髒仿佛要衝出胸膛來。


    又深唿了幾口氣,李棄歌走到那灰衣之人麵前,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謝道:“在下多謝兄台救命之恩,敢問兄台大名。”


    此時,李棄歌才看清那人模樣:那人竟是個道士。


    原來那一身灰色衣服乃是一件有些褪了色的道袍,這也是李棄歌看到了對方胸前那有些模糊不清的陰陽魚圖案,才猜出來的。道袍的腰部用一條黑色帶子係住,腰間插著一把拂塵,背後還背著一把劍。


    至於那人的長相,隻有一個字能形容,那就是“冷”。


    他本就是麵無表情,一張臉也是棱角分明,倒像是用斧砍刀劈而過一般平整,眼神中更是流露著一股子無欲無求,嘴角動也不動一下,看李棄歌過來,隻是微微的轉動了一下眼珠。那倒是本來與李棄歌年歲相若,可他這副模樣卻像是比李棄歌老了二十歲有餘。


    在李棄歌所見過的人中,唯有鄧無期是他這般模樣,但鄧無期與人熟絡了之後,也經常麵露笑容的。隨意看到他這副怪模樣,李棄歌不由得皺了皺眉。


    “我來與你見禮,你至少也該迴複兩句客氣話,為何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樣子?”李棄歌腹誹道,“而且江湖中用劍之人無數,哪有人將劍背在背上的?如此一來怎麽將它拔出來?難道它是活的,會自己出鞘不成?”


    那道士看了李棄歌一眼之後,便又向李棄歌身後望去,李棄歌眉間一挑,扭頭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這小道士盯著的人居然是小和尚鑒空。


    “佛道兩家已經水火不容到這個地步了?”李棄歌小聲地自言自語道。


    而小和尚鑒空此時也正不卑不亢的看著那道士,荊天留在一旁好奇的問道:“怎麽了?你們認識?”


    鑒空歎了口氣,說道:“何止認識。”說完,跳下馬車,一步一搖的來到那道士麵前。


    “巧啊,你怎麽在這?”鑒空說道。


    “我還要問你呢。再說了,我可是剛救了你一命。”道士迴答道。


    “對不住,我可沒打算謝謝你。”這鑒空居然一改和善的模樣,變得倔強並且充滿傲氣。


    “哼!你師父是這麽教你的?”那道士嘴角一揚,居然笑了一下,不過是冷笑。


    “我師父和我說,生老病死都是天數。”鑒空迴答道,“小僧若是今日命不該絕,你救不救的,都沒什麽關係;若是注定該命喪於此,那就更不勞你費心了。”


    “五年前贏了你,咽不下這口氣吧?”


    “可是十年前贏的人,是我。”鑒空雙手合十,歪著腦袋說道。


    “那又如何?至少這幾年我的功夫都強過你。”道士語氣中頗有些得意,但是仍然是麵無表情。


    “未必……”


    那道士聽了這兩個字,又是一聲冷笑,隨後右手抽出腰間拂塵,輕輕一甩,將拂塵往左臂上一搭,同時左手伸出食中二指,捏了個劍訣在胸前,不屑地說道:“那你是想手底下見真章了?”


    鑒空見對方亮出了拂塵,也是一笑,左手仍然立在胸前作禮佛狀,同時右手伸入懷中,掏出了一串一尺來長的佛珠。


    那佛珠黝黑黝黑的,也看不出是什麽材質,但鑒空隨手一撚,佛珠之間相互碰撞,發出的居然是金鐵相交的聲音,如此看來,那佛珠所用的材料也是某種金屬。


    李棄歌見鑒空取出這佛珠,方才明白過來,鑒空應該是用這佛珠做兵器的。至於這灰袍的小道士……


    天下間,能和鑒空成如此劍拔弩張之態的,除了龍虎山的傳人,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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