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免了一場大戰,她成了滿都的功臣。但她沒有告訴楚玉龍,夏瑜還活著。也許,他早就知道,隻是沒有說,越深的傷口,誰都不願戳破。


    夏瑜沒有召迴霧浰,林夕也沒有對她說什麽,一切如往常。


    隻是如今的深宮,寂靜的如一片墳墓,空空的,隻有沉沉的心酸。楚灃自蕭然死後,再也沒有出過王爺府。


    “皇後,太後有請。”來傳事的小太監眼神奸險,讓人不安。


    楚玉龍在前殿與大臣議事,太後此刻傳她必定不是什麽好事。


    “皇後,等皇上下朝再說吧。”霧浰擔心的說。


    林夕猶豫片刻,說:‘霧浰替我梳洗吧!:


    “皇後??????”霧浰急急地喊道。


    “霧浰,該來的始終會來,我逃得過初一,逃不過十五。”


    “可是,皇後??????”


    “霧浰,如果可以,遠離這裏吧。”林夕寵溺的撫著霧浰的長發,她與蕭然一樣,讓她疼惜。


    “娘娘。”泛紅的眼眶,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林夕對小太監說:“走吧。”然後霧浰說,“你留下。”


    “娘娘??????“霧浰不安地喊道。可是林夕已經隨小太監走出了宣鳴苑。霧浰望著林夕的背影,許久,她奔出了宣鳴苑。


    鳳鳴宮。


    林夕剛剛走到門口,帶她來的小太監將她狠狠推入。月複中隱隱傳來了巨痛。迴頭,門已經被站在門後等候多時的幾個太監硬生生的關上。


    林夕知道,這一次她在劫難逃。


    隆起的小月複因巨痛讓她不得不扶住桌子。冷秋,可汗水卻從額頭一點點的滲出,林夕咬牙吃痛。


    屋內,傳來了細碎,錯雜的腳步聲。林夕蹙眉抬頭,左手緊緊抓住木桌的一角。


    “皇後。“萬格兒的聲音娓娓動聽,美目因嘴角的弧度向上勾起,冷豔中暗藏殺機。


    心陡然抽搐了一下,林夕早就明白萬伊之事,萬格兒不會那麽容易的放過她。可是想到她,心總是不由地難過。林夕努力咽下眼裏傷心的淚滴,告誡自己不能軟弱。


    ““太後召我來有什麽事嗎?”月複中的疼痛,讓她吃力的吐出些許字。


    “哼,妖女,還我女兒的命。”萬千上前就是一巴掌。


    林夕不受控製的墜落在地,她迴去怒視著萬千,嘴角的血漬,她清楚的感受到了右臉頰傳來火辣辣的疼痛。


    “太後是想替你的侄女報仇嗎?”林夕聲調平靜。


    萬格兒移動蓮花步,姿態凝固,額兩鬢卻上次見她時多了些許白發,眼角依稀可見的皺紋,才真實的顯示出了她的年齡。


    “每一個傷害伊兒的人哀家都不會放過。”萬格兒冷聲的說。


    “哈哈哈??????。”林夕仰天狂笑,沒人知道那句話對她的殺傷力。她努力的高仰頭顱讓淚釋在發間。“蕭然是你的兒媳,她的死你無動於衷,而萬伊??????在你心裏,除了她,你還有誰?”林夕帶著自嘲的苦笑,冷冷說道。


    “蕭然死了,萬伊也死了,這一筆算扯平了。但萬伊,哀家視她如女兒,決不允許任何人詆毀她。林夕,如果不是因為你生錯了身份,也許哀家會喜歡你。”


    身份?喜歡?會嗎?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你的親生女兒,十月懷胎,所生的女兒,林夕在心裏唿喊道。


    “妹妹和她多說什麽,快動手吧,等皇上下朝就來不及了。”萬千在一旁焦急的催道。


    猶豫片刻,萬格兒堅定了目光,說:“來人,動手吧。”


    語音一落,幾個太監壓住了林夕的雙肩,抓住了她的雙手。突兀的可怕,讓她情不自禁的掙紮。巨痛裹緊的身子,讓她無處可逃。眼前那精致的小瓶,裏麵裝的卻是世間最毒的毒藥。一種陰冷噬血的目光緊盯著她。她感受強塞到她嘴邊的瓶子。


    “不,不可以,不,不要??????”林夕掙紮著推開塞到嘴邊的毒藥,淚水一滴一滴的落下。


    她還沒有見到楚玉龍,她的孩子還沒有出世,她還沒有告訴萬格兒,她曾經等了她十九年。


    “不要,不要??????”淚,浸濕了臉頰。林夕用全力推開身前的太監。抬頭,絕望的凝視著萬格兒。


    萬格兒呆滯著,然後冷眼觀望。心裏油然而起的難過,眼淚的逼迫,她努力的強忍著。她怎麽可以為林夕難過?


    灰暗苦澀的鳳鳴宮,林夕驀然地心痛,絕望。風吹幹了臉上的痕跡,疼疼的,澀澀的。“你真的那麽恨我嗎?”孤燈,照出了她的輕笑。


    萬格兒不予迴應,斜吊的鳳眼,心高氣傲的默視她。


    期望崩碎在萬格兒的冷漠中,眼淚的凋零,如櫻花的飄逝,林夕搖了搖頭然後笑了,風裏,她冷冷地開口:“不用你們動手,我自己喝。”


    她含淚拿過太監手中的毒藥。看著毒藥,她又哭又笑,隨後沉默著流淚。當寂寞蓋過啜泣聲,林夕冷聲地說:“十九年前的一個夜晚,當一抹女音劃破天際,那是你的女兒,一個這個世界上隻有三個人知道的女嬰。十九年來我期盼著我的母親,我以為她也會很思念我。可是她卻早忘了十九年前的那個夜晚。嗬??????前朝王爺,前朝皇後,如果前朝一直不變,我是不是可以代替萬伊的位置,留在你的身邊,受你的寵溺呢?母??????後!”淚,擠滿了眼眶。


    舉手,抬頭,她不帶半點猶豫,將瓶中的毒液一飲而盡。


    門被狠狠的踹開,她聽見有好多人在喊不要,男女同聲。


    旋轉的天地,林夕看見黑暗如潮水而來。落葉,從天窗飄落,這是她見過最美的舞蹈。突然她想起蕭然,這個曾經她也躺過的地方。眼淚的止境,生命的終結,她仰身跌落在地,最後的殘淚,從側麵,洶湧而下。


    毒瓶與地麵的磕碰聲,狠狠的敲擊著萬格兒怔驚的心。她清清楚楚地聽到了她最後的獨白,她喊她母後。


    前朝王爺,前朝皇後,如果前朝一直不變,我是不是可以代替萬伊的位置,留在你的身邊,受你的寵溺呢?母??????後!


    萬格兒腦海一片空白,她看見楚灃踹門而入後冰冷的目光。看到一個七尺男兒的淚在林夕臉頰靜靜滑落。聽到他說,她是這個世上最無情的人。隨後,流著淚,看著他抱著林夕的屍首絕塵而去。


    很久,很久之後,萬格兒終於迴神,她的耳邊依然迴蕩著那句母後。十九年,她努力擱淺下的疼痛,喚醒後加倍的返還。失去女兒後,她把萬伊接到身邊,把對女兒的思念全部化成對萬伊的寵愛。可她沒想到,十九年會因此親手害死了她的親生女兒。


    心痛的喘不過唿吸,腦海裏血液散亂的倒流著。悲傷逆轉,她止不住的仰天狂笑,一直,一直。而眼淚如笑般,永無止境。落葉飄在散落的白發上,她猛然發現,她老了,一頭的白發,看不出他的風韻。從此,她梳不起那幾縷白發,隻有狂笑抑製自己的悲傷。


    幾日後,後宮傳出太後瘋了。


    林夕死後,楚玉龍將自己關在了宣鳴苑,不哭不笑,不動不語。如果不是親手抱過她的遺體,他一定不會相信,他的夕兒就這麽輕易的離開了他。當太醫宣布了她的死訊。他發瘋似的大笑,他以為那隻是個玩笑,他的夕兒還好端端的坐在宣鳴苑懷著他的孩子。他一路奔向宣鳴苑,在這裏一呆就是七天。


    當楚灃告訴楚玉龍,他已經把林夕葬入皇陵。楚玉龍覺得,他沒有比此刻更清醒過。


    “辛瑞傳朕口諭,朕要傳位於楚灃。”楚玉龍撫弄著林夕曾經彈過的十一弦古箏,頭也不抬的說。


    “皇上,不可以。”楚灃與辛瑞異口同聲的說道。


    “楚玉龍你在想什麽,林夕已經死了,別逃避了,你在這裏的等到死,她也不會迴來。為了你的子民,振作點。”楚灃不由而來的怒氣將他從座位上狠狠拉起。


    “楚灃,這是朕早有的準備。”從林夕說他不適合做一個帝王的那一刻開始。


    林夕死的那天,他正是在跟大臣們議論傳位之事,他想給她一個驚喜,從此帶她遠離這朝政的是非。可是,當他滿心歡喜的想要告訴她時,觸模到的隻是她冰冷的屍首。他一生為了滿都,到最後真的一無所有。


    “我不會接受你的皇位的。”楚灃堅定的說。


    “楚灃這原本就是你的。父王駕崩前,他告訴我這江山他是從你的生父那奪來的,就連你母親也是,楚灃你不該拒絕這原本就屬於你的東西。”


    “嗬,我早就知道了。”從林夕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所有的真相。


    那日,楚灃抱著林夕的屍首出了鳳鳴宮,林夕就醒了。這個世間隻有楚灃還記得她的是百毒不侵的,因為是他親手喂她吃下了天香豆蔻。


    她告訴了楚灃所有的真相,告訴了他,她是他的姐姐。穿越兩朝的愛恨情仇,到最後,總那麽萬劫不複。深宮的殘忍與黑暗,她早就傷透了。可是當日楚玉龍明白的告訴她,他不可能放棄他的江山,他的子民。她的心已經無力反抗,因此她決定一個人出宮,帶著他的骨血,給她活下去的支柱。


    如果楚玉龍肯早點告訴她,他肯為她放棄,那麽今日的林夕也不會被逼到“葬入皇陵”。


    楚灃明白這後宮曆來生存的規則,林夕不是三番兩次都能死裏逃生的。雖然他很想她留下,但他明白也許離開,才能讓她更好的活下去。


    離開時,林夕說:“如果你告訴他,我還活著,那麽,我就會真正的離開。我想,他會是很好的千古一帝。他心裏裝了那麽多人,我林夕,也不過是其中的千分之一。”


    走的時候,楚灃看見她哭了,淚落在黑色披風上,隻是沒有痕跡。其實,淚在哪兒,都是透明的。他不知道,她去了哪兒,好像,離這兒,很遠,很遠。


    麵對楚玉龍的痛苦,不比林夕的威脅來的淺,喪妻之痛,他何嚐不懂!


    “楚灃。”楚玉龍看著窗外,又沉默了下來。許久,他說:“夕兒沒死吧!朕知道她從來沒有離開過我的心裏。”


    “皇兄。”


    “楚灃,幫一次朕,朕想好好的陪夕兒一次。”


    這句話讓人多麽不忍迴絕。在他心裏,林夕已經成了注定存在的傷疤。


    他們默默的對望了很久,楚灃發現,楚玉龍削瘦了,他的下巴已經向下尖了很多。深宮的利爪,笨重而幽雅地揮動他的鞭子,使每個入內的人傷痕累累。


    秋天,落葉總是特別的多,他們沉默的,無神的,凝視著。散散落落,幹枯的黃葉,覆蓋大地,然後腐爛,黃色的憂傷輕輕浮浮飄蕩在整個後宮——


    第二日,大告天下,皇帝病逝,滿都第一王爺即位!


    楚玉龍走的那天,楚灃撤走了整個皇宮的士兵,他迴頭的那一眼,終於看到了他生活了二十幾年的皇宮,巨大,空曠,孤獨,寂寞,哀傷。


    楚玉龍來到了滿都最破亂的寺廟,從此孤燈古佛,長伴青燈。隻是半夜被噩夢驚醒時,他常常會在佛像前獨自打坐,每敲一次木魚,念一次她的名字。春去秋迴,葉落花開,每日不斷。也許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幾十年漫長的打坐。


    在滿都最貧困的小鎮,一個母親辛苦養育著她的兒子,但她從來不許他識字,她為他取名:無為。


    紅頭宮殿鎖千門,細柳新蒲為誰綠。


    世世清秋節,有些地方她又忍不住想起他,那些記憶恍若隔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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