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納蘭夜約好的地方是一家叫做雲客來的客棧。


    鳳溪月到的時候,納蘭夜早已等候在那裏。正是後半夜的時間,空蕩的大堂裏隻有他一個人悠然端坐於窗邊。夜風吹進,把一堂燭火吹得明明滅滅,他


    白衣翩翩,看到鳳溪月進來,墨瞳微凝,嘴角輕揚,漾起一抹絢麗如午夜曇花般的微笑。


    “你看起來心情不錯。”他淡淡開口,聲音清澈,溫潤如玉。


    “還好!”鳳溪月走到他對麵坐下,桌子上一壺新漆好的濃茶正散發著嫋嫋清香。


    納蘭夜左手從桌上取過一隻倒置的青玉茶杯,右手執起沙壺,抬手的瞬間,茶香撲鼻,清冽純粹。鳳溪月接過他遞過來的濃茶,輕輕抿了一口道:“你


    有事要和我說?”


    雖然是疑問的語氣卻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篤定。納蘭夜抬眸看了她一眼,黑眸中掠過一絲幽深。他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水,淺斟了幾口,方緩緩道:“


    我想讓你見一個人,隻是”


    他猶豫了一下,在鳳溪月疑惑的目光中,道:“隻是你見了他未必會再有此刻的好心情。”


    “是我認識的人?”鳳溪月凝眉問道。


    “是。”納蘭夜點頭,他朝著二樓一個緊閉的房門揚聲道:“出來吧。”


    鳳溪月跟著他的目光朝樓上看去,伴隨著門被打開的聲音,一個黑衣男子緩步走了出來。


    高大挺拔的身材,蒼白的膚色,猙獰的傷疤,以及周身散發出的冰冷寒意。隨著男子麵容的逐漸清晰,鳳溪月的一顆心漸漸沉了下去。


    “於秋訴。”她一字一字,沉聲說道。


    “是我。”於秋訴靜靜立在鳳溪月麵前,眸光黝黯,“對不起。”他低低說道。


    心像是被什麽重物狠狠擊中,升騰起來的卻不是疼痛,而是滿滿的苦澀。鳳溪月眯眼看著他,清水眸裏各種情緒翻滾洶湧,跌宕起伏,不過一瞬間卻又


    全部歸於沉靜。


    “你到底是誰?”她冷冷問道。


    “我是奇羅宮宮主,而奇羅宮卻整個屬於納蘭殿下。”於秋訴的話言簡意賅,卻像一把鋒利的寶劍,橫空把他和鳳溪月劈在了岸的兩端。他們相識四年


    ,所有過往的一切卻在此刻凍結,再也迴不去從前,再也走不出現在。


    鳳溪月轉首望著納蘭夜,目光犀利:“我一直都沒有問過你為何出手救我?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納蘭夜靜靜望著鳳溪月,眉目間隱隱有一絲鬱色纏繞,這一刻的寂靜把空氣也渲染的沉悶起來。良久,他淡淡開口:“這一切得從四年前開始說起,四


    年前,你曾接了一個生意要刺殺浮嵐都城郊外一個別院的主人,那個別院的主人就是我。”


    四年前?鳳溪月像是想起了什麽,眸底一片幽冷,她冷聲道:“沒錯,四年前我是去了浮嵐都城的郊外別院要刺殺一個人,不過那次任務失敗了,我根


    本連人都沒有見到,就被包圍了。”


    “你沒有見到我,我卻看到了你。”那個時候,他隱在暗處,她在打鬥時遮臉的麵巾被扯落,他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你派了於秋訴來救我?”鳳溪月麵無表情道。


    “是的,”納蘭夜伸手從袖口拿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絹帛,略微有些發黃的絹帛展開來有半張桌子那麽大,絹帛上畫著一個紅裝美人。


    因為時間太久的關係,絹帛上的墨跡雖有些模糊,但美人的麵貌卻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大紅的煙羅裙裾逶迤鋪地,女子站在一棵桃樹下巧笑嫣兮,生


    的極美的麵容之上,眉若秋山,目似含露,盈盈顧盼之間靈氣縈繞,連萬千桃花都成了背景,零零灑灑也遮不住女子的半點風華。


    “你怎麽會有這個?”鳳溪月抓著絹帛的手微微用力,絕美的鳳眸中暗黑如夜,深不見底。這畫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母妃秋水煙,不過是少


    女時的樣子。


    “畫上的女子是我國慕容丞相的幺女,叫做慕容秋,於十五年前離家出走,後不知所蹤。”納蘭夜低聲道:“慕容丞相一直在派人找她的女兒,多年來


    一直都沒有放棄。這個畫像我無意中看見過,所以見到你的那一次,覺得你和畫中女子頗為相像,就留了心。本來想讓秋訴把你帶迴奇羅宮,待查清的


    你的身份之後再做決定的,沒想到你竟逃走了。”


    “為什麽今天才告訴我?四年的時間還不足以你們查清我的身份嗎?”鳳溪月的聲音很冷,沒有一絲溫度的冷。


    “不,你的身份我們很快就查清了,當知道你是平淵國的公主後,我們以為隻是巧合罷了,誰也不會想到慕容秋會成為平淵帝的妃子,畢竟那時候慕容


    秋離家出走是因為另一個男人,我們以為你隻是有些和她相像罷了,直到那一晚。”那一晚,慕容秋的畫像送到他手中,他拿著畫像進了平淵皇


    宮,可是一切都已經晚了。


    “那天晚上林素雅有行動,你們一定早早就知道了吧。”鳳溪月抬眸看去,視線所及之處是一片沉默。


    他們早已知道,可是沒有出手阻止。為什麽沒有阻止呢?是因為她的絕殺門?還是因為她隻是個陌生人比不上他們自己人?不過不管為什麽他們選擇袖


    手旁觀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為那已經成了過去。


    鳳溪月笑了,笑聲清脆冷漠,在這空蕩沉寂的大堂裏久久迴響,到最後竟是心酸。沒有人說話,這個時候不管說什麽都是錯的。納蘭夜眉頭微皺,薄唇


    緊抿,夜色黑瞳裏明明滅滅,不知在想些什麽。


    於秋訴則緊緊盯著鳳溪月,眼底處擔憂,心疼與懊悔幾種情緒交相糾纏,燭火搖映,夜迷離,連他臉上的那道長疤都充斥著滿滿的無奈。


    良久,鳳溪月止住笑,輕聲問道:“選擇今天告訴我這些,是想讓我跟你們一起迴浮嵐嗎?”她的聲音很低,她的眸光很靜,她的臉上淡然一片,可就


    是這樣才更容易讓人感受到她的疏離,一桌之隔,幾步之遠,她卻站在了紅塵的末端,天涯的盡頭,不再靠近。


    “即使你不願和我們一起,那麽慕容丞相呢?他你也不想見嗎?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了。”納蘭夜開口問道。


    迴應他的是鳳溪月起身離開的身影,她緩緩向外走去,單薄的背影挺得筆直,她走得極慢,一步一步都帶著一種特有的倔強。


    她的身影漸漸被門外的夜色所侵襲,清淡的聲音被夜風吹散,冰涼一片。


    “我想想。”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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