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長貴目瞪口呆。


    何大成見勢不妙,忙撕開盧小生的襯衣,拉下一大片,包住他大半個臉。用力扶起來。盧小生暈了半天,悠悠醒來。何大成把他扶到桌邊坐下。


    王長貴迴過神來,閃到一邊,厭惡地掃了盧小生一眼,眼珠子轉了轉。


    “你這額頭是怎麽傷的?”


    何大成愣住了,不相信地瞅著王長貴。盧小生忙說:“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在石頭上磕破的。”


    王長貴點點頭,臉色稍霽。忽然,王長貴想起一個人來。他大聲說:“不對,你這傷是被人砸的。”


    何大成張大了口。盧小生也有些迷茫。


    王長貴提醒道:“那天晚上,你們不是看到了有個知青叫李三強的,他在路上伏擊我嗎?”


    何大成恍然大悟。


    “對,是有那麽迴事,可他是和劉愛國打架呀。”


    其實那件事王長貴後來迴過味來,斷定李三強是來襲擊他的,不過被劉愛國發現,演了一場以假亂真的戲。


    盧小生腦子轉得快,馬上順王長貴的意思說:“是啊,今天晚上我們巡邏,發現李三強又躲在暗處襲擊王書記,我們奮不顧身地上前阻止,李三強窮兇極惡,見我們人多,近不了身,就拋石頭砸。那石頭雨點一樣飛來,我挺身護住王書記,被石頭砸到頭上。”


    “好,好,就是這樣。”王長貴喜形於色,頻頻點頭:“對,盧小生是掩護我受的傷,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我們決不手軟。你們都是目擊證人,記住了?”


    盧小生和何大成相視一眼,點點頭。王長貴緩和語氣,說:“那個地點就是在我迴家的路上。盧小生,你的事我不再追究,何大成也有功勞,但是這件事一定要辦好,到時有人問起你們,就這麽說。今天晚上不用巡查,你們休息吧。”


    王長貴如釋重負,沒想歪打正著,輕鬆地逮住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一下置不了李三強於死地,活動一下,也可以把李三強抓起來關一段時間。李琳離群的孤雁,還怕她不找上門來?王長貴越想越興奮。臨行時,王長貴咬著牙對二人惡狠狠地說:“這事隻有我們三人知道,誰也不能說。若是泄露了風聲,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都記住了?“二人嚇得連連點頭。王長貴又交代了幾句,迴了家。


    何大成把盧小生扶到宿舍裏。盧小生看著何大成說:“今天的事我知道是你向王長貴報告的,但我不怪你。今晚你擔著風險護著我,我心裏有數,不枉我們兄弟一場。怪隻怪我太貪心,沒把好處分一點給你。”


    何大成愧疚地說:“小生哥,是我豬油蒙了心,我對不起你,以後不管你做了什麽事,我都不會向王書記匯報的。”


    盧小生艱難地笑了笑,側過身,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第二天,王長貴起了個大早,坐上大隊的東方紅拖拉機,到公安局報案。


    這次王長貴不找知青辦了,他覺得陳明權老謀深算,膽小怕事,不是很支持他。到公安局報案,把這件事升級成刑事案件,讓公安局處理李三強。


    公安局刑偵隊的李曉陽隊長接待了他。聽完王長貴報告的案情,李曉陽皺了皺眉頭。上次劉長明事件,讓局裏的人很惱火,至今也沒定上劉長明的罪。局裏大部分領導主張放,但局長接到地區呂副專員的指令,不判刑,也要羈押一段時間,壓壓那些狂徒的氣焰。原來,王長貴見公安局對劉長明的事不是很上心,就給他的戰友呂副專員通了個電話,訴了一大堆基層幹部的苦。呂副專員負責政法工作,覺得這些刁民不治一治,基層工作難以開展,就幫王長貴說項。但劉長明的問題確實夠不上刑事立案標準,公安局既不能判他刑,又不敢立即放了他,就這麽拖著。


    如今劉長明的事沒結案,王長貴又搞出這個上不了綱上不了線的名堂來。李曉陽盯著王長貴,心裏很窩火。動不動就是反對黨反對政府,你王長貴真要一手遮天啊?李曉陽心裏罵了一句,臉上卻沒有顯露。他“唔”了一聲,說:“這樣吧,王書記,等局長迴來後,我向他匯報一下,這件事,肯定會有一個處理結果的,你放心。”


    得到這個模棱兩可的答複,王長貴心裏很不痛快,但他也不敢表示反對,臨出門時又叮了一句:“李隊長,無論如何你要殺殺他的威風,這樣下去,基層的工作不好開展啊。”李曉陽點點頭,把他送出門。


    娛樂室裏人頭攢動。附近的村落來了很多好熱鬧的年輕人。娛樂室內擠不下,窗口也扒滿了人。


    排練的人就差李三強一個,李琳嗜著嘴,盯著門。王劍平也有點納悶,李三強一貫都準時,今天怎麽了?正欲出門尋找,忽見李三強扒開人群,喜笑顏開地鑽了進來。他徑直走到李琳麵前,托出一堆小禮物,單腿跪地,嚇了李琳一跳。旁邊的人都看出來了,拍著手大笑。喜子喊道:“現在臨時上演一個節目,李三強求婚記。”


    李琳也看清楚了,羞得捂著臉,躲到朱丹丹身後。朱丹丹咯咯一笑,和尹玉芳一人搭著李琳一個肩膀,把她推到李三強麵前。


    李琳粉麵含嗔,跺了跺腳,橫了李三強一眼,輕聲叱道:“就你喜歡標新立異,不害臊啊?”


    李三強一本正經道:“我是誠心誠意向你表達愛慕之情,我就是要當著這麽多朋友的麵,公開我們的關係,有什麽害臊的?”


    李三強掃視眾人一眼,然後盯著李琳,朗誦一首古詩詞:


    “君前發盡千般願:要休且待青山爛,水麵上秤砣浮,直待黃河徹底枯,白日參辰現,北鬥迴南麵。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見日頭。“


    喜子拍手大笑:“李三強,這首菩薩蠻你選錯了,這是女子對男人的承諾,而且不是君前,是枕前。”


    李琳臊得臉上通紅,又往尹玉芳身後鑽。尹玉芳拉住她,瞪了喜子一眼:“就你聰明,別人都不知道啊?李三強這首詞改得好。”


    朱丹丹笑罵一句,踢了喜子一下,喜子閃了閃,抓起紅絲巾,搭在李琳頭上,拿起小圓鏡,舉到李琳麵前。李琳捂著眼睛,從指縫裏看過去,隻見一張明豔照人的臉紅雲飛渡,被紅絲巾襯得如盛開的桃花。李琳心比蜜甜,想李三強雖然太張揚,卻夠浪漫。正陶醉,不防喜子湊近前,把掌掩住李琳的指縫,笑道:“你偷偷模模的看什麽?要看就大大方方,反正這些東丁不是送給我的,也不是送朱丹丹和尹玉芳的,你就收了吧。“


    朱丹丹正想著要是盧方也這樣張揚一迴,那是多麽有情調啊。喜子一下子喝穿了心事,窘得臉上發燙,拍了喜子兩掌。眾人都大笑起來。


    李三強望著李琳,鄭重地說:“請你收下我一片心意,你是我今生的最愛,“


    喜子扮個鬼臉:“你是我今生的最愛,收下吧。“


    李琳含情脈脈地看著李三強,雖然害羞,卻也落落大方地接過禮物,笑道:“李三強,你要記住今天的話。“


    王劍平嗬嗬一笑:“我們都是證人,日後李三強敢對你半點不敬,我們都唯他是問。你們說是不是?“


    眾人轟然應答。


    李琳見李三強還跪在地上,低聲說:“你快起來吧。“李三強不動,笑著伸出手。李琳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又羞答答地拉他起來。娛樂室裏掌聲雷動。


    王長貴等了兩天,沒見動靜,沉不住氣,決定自己動手。


    他吩咐何大成找來幾個民兵,扶著盧小生出了大隊部。沒走多遠,一輛警車攆了上來,李曉陽帶著一個警察趕來了。他看了一眼盧小生包著紗布的額頭,問了幾句。王長貴向何大成遞過眼色,何大成就把幾個人串好的詞說了一遍。李曉陽一時也分不清真偽,就叫上他們擠進警車裏,開進了果場。


    王長貴留一個民兵陪著盧小生在場院等候,帶著李曉陽一行直撲桃林。


    果場的人遠遠就望見警車進了場院,都驚詫萬分,什麽事竟驚動了公安局?不約而同地聚到了桃林裏。楊庭寬惴惴不安,湊近王長貴,王長貴不高興地說:“不關你的事,一邊去。”王劍平和盧方都納悶地看著他們。


    李三強和李琳站在人群後麵,他們心無所慮,還在低低說笑。忽見王長貴領著兩個公安和幾個民兵直奔而來,呆住了。李三強正要開口,王長貴把手一指:“他就是李三強。“


    李三強大吃一驚,下意識扭過身,何大成和幾個民兵已抄了他的後路。李三強定定神,喝道:“你們要幹什麽?“


    王長貴瞅著李琳瞬時煞白的臉,獰笑著說:“你自己做的事你不知道?“


    李三強無端被人指責,怒氣填胸,他揮起拳頭,欲打近身抓他的何大成,李曉陽跨步上前,箝住他的手腕。幾個民兵一擁而上,反剪了李三強的手,把他押向場院。李琳放聲大哭。


    眾人進了場院,看到盧小生一頭的紗布,頓覺事情不妙。王劍平一頭的霧水,和盧方麵麵相覷。楊庭寬硬著頭皮走到王長貴身邊,王長貴不等他開口,板著臉說:“老楊,你不要多管閑事,看著就行。“


    楊庭寬訕訕的退了迴來,想不通李三強又在哪裏招惹了王長貴。喜子和張小滿等人衝王長貴怒目而視。


    李曉陽把李三強帶進了會議室,何大成扶著盧小生跟了進去,王長貴吩咐其餘幾個民兵守在門口,自己走到李曉陽身邊,進不去的人都扒著窗戶看。


    李曉陽居中而坐,另一名公安做記錄。李曉陽盯著李三強,盡量放緩語氣。


    “你叫什麽名字?”


    “李三強。”


    李曉陽指著盧小生:“你認識他嗎?”


    “認識,他叫盧小生。”


    “那你說說六月二十日晚上在什麽地方,幹什麽?”


    六月二十?就是大前天。李三強理直氣壯地說:“我到代銷店買了幾樣小禮物,送給我的女朋友。代銷店的王明玉可以做證。”


    李曉陽點點頭,看了王長貴一眼。


    王長貴暗暗一笑。為了做到滴水不漏,王長貴也下了功夫,他調查到李三強那晚的確到了代銷店買了幾樣小東西,但在晚上九點左右就出了門,而他迴場院時將近十一點,中間近兩個鍾時間沒有人證實他去了什麽地方。當時王長貴獲得這個信息,真是大喜過望,剛從公安局迴來時,還擔心難圓其說,還準備撒訴呢。


    王長貴哼了一聲,冷笑道:“李三強,你機關算盡,故意在代銷店露露麵,把你罪惡的複仇計劃做得滴水不漏,沒想到天網恢恢。我們已掌握了你確鑿的證據,你說不出來,有人替你說。“


    “你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要複仇,我要複什麽仇?“


    這一問,讓王長貴始料不及。是啊,李三強複什麽仇呢?王長貴眼裏露出一絲慌亂。


    李曉陽敏銳的目光把這細微的表情捕捉到了,暗想此事定有蹊蹺。


    “李三強,你好好想想,你是幾點鍾出代銷店的門,是不是十一點才迴場的?中間一個多小時你都做了什麽?“


    李三強直視著李曉陽,高聲道:“我確實是九點多離開代銷店的,在路上我看到一條大水牛在吃秧苗,就趕它,那畜生跑到山林中去了,我在那裏坐了一個多鍾,後來不見它出來,我也迴場了。“


    王長貴嚇了一跳,這個細節他沒有模清。他眼珠一轉,又現喜色。這話沒有人相信,就算趕牛進山,也不可能在那兒坐上一個多鍾吧?傻子都不會那麽做的。猜測李三強做了什麽難以啟齒的事,不好說出來,找個托詞。這樣就對他有利了。


    李曉陽覺得李三強這個證詞也有點牽強,就算趕牛是實,也不可能在山上呆一個多鍾啊。也猜有隱情。他哪裏知道,李三強當時陶醉在愛情之中,坐在那裏想開心的事,一個多鍾很容易過去的。


    李曉陽迴過頭問盧小生。


    “你把當晚事情的經過說說吧。“


    盧小生看了王長貴一眼,王長貴鐵著臉,盧小生不敢再看。盧小生想自己的事做得太荒唐,怕王長貴秋後算帳,現在騎虎難下,隻有和盤托出編好的供詞。


    “六月二十日晚上,我和何大成象以往一樣遠遠跟著王書記,護送他。早在一個多月前,李三強就在十一隊的衝畈上襲擊王書記,是十一隊的劉愛國裝著和他打架,騙過了我們。從此以後,王書記的安全就是我們的工作重心。大約十點多鍾,我看到一個高大的人影撲向王書記,我們大喝一聲,衝上去,那人見我們人多,就退到山上,用石頭瘋狂地砸我們。我看到一塊石頭飛向王書記,就衝上去擋,那石頭就砸上我的額頭。要不是王書記他們及時救治,恐怕現在我不在人世了。”


    盧小生悲悲戚戚,說得有鼻子有眼的,王劍平等人也愣住了。


    李曉陽盯著盧小生:“你確定就是李三強?”


    到了這個地步,盧小生隻能硬著頭皮。“是他,一定是他,兩次都是同樣的身影,一樣的個頭。他能做第一次,還不能做第二次?別人沒這個動機。”


    李曉陽轉向李三強:“一個月前,你是不是襲擊過王長貴?”


    李三強盯著王長貴,眼裏充滿憤怒的光芒,咬牙切齒道:“是,這個老雜種,那晚要不是劉愛國攔著,我肯定打趴了他!”


    “你為什麽對王長貴有這麽大的仇恨呢?”


    李三強看著梨花帶雨的李琳,話到口邊又咽下去了,不答。


    李曉陽暗暗點頭,李三強這個樣子,肯定是有難言之隱。看看時間不早了,這事情一時半會也弄不清的,就讓幾個人在筆錄上簽了字。


    李曉陽起了身,


    對王長貴說:“這樣吧,李三強我先帶迴公安局,進一步調查。”又對盧小生說:“你要對自己的證言負責,有什麽新情況,可以去找我們匯報。”


    李曉陽揮揮手,那名公安就把李三強上了手銬,帶出會議室。


    忽然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震撼了所有的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那片桃花那陣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葉扁舟田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葉扁舟田並收藏那片桃花那陣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