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會館之內,薛青衣、聶隱娘並肩而坐。身邊聶隱娘的夫婿白榮,蜀山派的錢冪陪坐,身後侍立聶鶯鶯和魚玄機,可以說是滿堂英傑。


    “紅線,行走江湖這些年,尚未碰到一位合眼緣的郎君?”聶隱娘與薛青衣之間根本不需要談聯手對敵之事,隻是找些八卦聊來解悶。


    “怎如姐姐這般好運,遇到白大哥這等如意郎君。”薛青衣淡淡一笑。


    “你要給你便是。”聶隱娘白了白榮一眼,“早年還懂得磨些寶鏡,如今隻知道吃,愈發的懶散了。要不是因著鶯鶯,早把他休了。”


    “阿娘,莫說氣話。你休了阿爺,我自跟阿爺走。”聶鶯鶯忍著笑說。


    “你性子還是如此潑辣,以前一道殺賊殺得高興,喝高了就一嘴狂話,如今是酒都不用喝了。”薛青衣笑著說。


    “說起來你我最相得的一日,便是共殺番賊之後,在長安酒肆喝的那一頓,那一日殺賊殺得你我手都抖了,卻還硬要捧壇喝酒,不知浪費了多少佳釀。”聶隱娘笑著說。


    “我還記得那日食肆裏的魚膾做得極好。”薛青衣捧腮迴憶,“如今想來尚有些懷念。”


    “是啊。我也依稀記得,那做魚膾之人,似乎你我都認得,卻一時想不起是誰。”聶隱娘按著頭說。


    “娘子,你怎會記不得,不就是我嗎?”白榮雙手一攤。


    “嗯?那天你也在?”聶隱娘一愣。


    “當然在,那天還是你我定情之日,怎的忘了?”白榮撓著頭。


    “是嗎?是在我喝醉之前,還是喝醉之後?”聶隱娘問。


    “你沒喝醉,能嫁給我嗎?”白榮笑著說。


    聶隱娘和薛青衣同時大笑起來,連魚玄機和聶鶯鶯都忍不住捂嘴輕笑。


    就在這時,守在門口的齊可追在正廳前大聲稟告:“啟稟壇主,八派中人結伴而來,說是有重要事務商討。”


    “八派的宗主們本事沒見幾分增長,架子卻一天比一天大,天天就是派些能說會道的人兒到處走動,自己憋在山裏不知道幹些什麽。沒有掌門的本事,卻有著掌門的譜兒。”聶隱娘冷笑著說。


    “哼,叫他們進來吧。”薛青衣揚聲道。


    “是!”


    片刻之後,鬆博彥、厲純、玉虛子、嶽麟、武長卿這五人並肩走進正廳,一起向薛青衣和聶隱娘拱手作禮。


    “怎麽樣,想清楚了嗎?”薛青衣沒和他們廢話,隻是冷冷地問。


    “我等代表本門願與薛宗主重新結盟,共誅鬼王蛆,以武證道,武盟自今日起,在蘇州複興!”五人齊聲道。


    “好,鬼王蛆算大家的,寶藏獨歸蜀山,可是如此?”薛青衣笑著望了聶隱娘一眼。聶隱娘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正是如此!”五人一臉無奈,低頭說。


    “恭喜紅線榮登蘇州分壇壇主。這武盟分壇本該歸蜀山所有。”聶隱娘抱拳正色道。


    “多謝姐姐。今日得償所願,可以名正言順,誅殺鬼王蛆。事了之後,你我當去大酒巷,共謀一醉。”薛青衣朗聲道。


    “我也會帶我的夫君一道前往。”聶隱娘朗聲道。


    “娘子,終於可以和你並肩作戰啦。”白榮欣喜地說。


    “不,是等到事了之後再給我們姐妹做一道魚膾。這麽多年,也不知道這手藝你忘了沒有。”聶隱娘冷然道。


    “沒有沒有,怎麽可能,看我的!”白榮胸脯拍得山響。


    薛青衣和聶隱娘相視一笑,同時從座位上站起身,一股誰與爭鋒的氣勢充沛天地。白榮和錢冪在她們身邊站起身,心中有一種赴湯蹈火如履平地的心安感。站在他們身後的魚玄機和聶鶯鶯心頭如火般燒,熱血沸騰。


    即使她們麵前心懷各種鬼胎的嶽麟、厲純、鬆博彥、玉虛子和武長卿都感到一種倏然而來,揮之不去的肅穆。


    這才是武盟當初的樣子啊!


    雖然是天光正午,此刻的山塘街卻霧靄深沉。仿佛江南一年的煙雨,都在這一刻匯聚七裏西塘。


    清亮的笛音在街頭巷尾,若有若無,若即若離。一個又一個蘇州武者猶如中了魔咒,失魂落魄地朝著雲煙深處的陳家老宅列隊而去。


    當他們的身子隱入雲霧之中時,他們的影子在霧中一點點扭曲變形,化為巨彌猴、猙、熊身猛豹、十身犬、天狗、灌等妖獸。山塘街內群妖亂舞,鬼影森森。


    翻滾的煙雨之中,一條蛇身雷公猶如雲中蛟龍,時不時探出頭來,雙錘一擂,雷電交加,雨霧彌漫。


    這一番驚天動地的架勢,嚇得周圍的居民和生意人全跑光了。整條山塘街成了鬼街。


    等到聶隱娘和薛青衣並肩來到山塘街街口時,她們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妖神宗有一門奇門妖陣——煙雨妖庭陣。布陣者以水符法吸收天地雨氣,布下九九歸陰陣,在人間降下臨時妖庭,召喚天地間喜煙雨的妖靈之氣匯聚陣中,增加入陣妖族的戰力。


    而浮生會則正好可以召喚七品妖將作戰。這隻蛇身雷公妖將早已經盤踞山塘街。聶隱娘和薛青衣同時感到了另一隻妖將的存在。


    這隻妖將隱藏在陳家老宅深處,猶如一位藏身暗處的刺客,令人如芒刺在背,非常不舒服。


    在煙雨妖庭陣加持下,進陣的妖物品階都會自動升高大半個境界。這兩隻七品妖將,被陣法加持,直接到達七品巔峰,足以和聶隱娘與薛青衣對抗。


    更何況,院內還有鬼王蛆、斤雀之主和天機叟坐鎮,周圍更有無數妖兵護衛。雖然昨日浮生會和妖神宗死傷慘重,但是今日他們依靠超凡的動員能力,又聚集起一波更強的陣容,遠超眾人想象。


    不過,這一次聶隱娘和薛青衣並非獨自前來,嶽麟、武少卿、厲純、玉虛子、鬆博彥全都來了,這都是各派翹楚和頭麵人物,雖然功力遠不如聶隱娘和薛青衣,但是他們都是各派的射箭人。


    一串響箭升空,山塘街前後巷瞬間全是人,絕大多數都是飛器師、符法師和持寶人,裏麵聚集著眾多隱藏身份的大玩家。這些大玩家雖然品階不高,但是組織嚴密,心思活泛,各個用的都是遠程手段,最差也是一名飛器師。


    這些人絕對不會衝上去送死。正麵硬剛的活計就交給薛青衣和聶隱娘,他們都是火力輔助。


    當然各派之中還是有一群不怕死的真漢子,他們都傾慕薛青衣和聶隱娘的風采,願意跟著她們赴湯蹈火。武少卿等人在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後退,必須跟進。


    薛青衣深吸一口氣,手指輕彈,一串紅蓮火符連珠炮般飛出,飛遍七裏西塘,在整個街麵上點起浮空紅蓮。灼熱的符火驅散雨霧,照亮了整個街道,也為她打開了前進的道路。


    薛青衣和聶隱娘肩並肩走入雲煙退散的紅蓮小巷,朝著陳家老宅走去。


    “兩位留步!”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自陳家老宅中傳來。


    “天機老兒,你聽上去又老了幾十歲啊。”薛青衣淡淡地說。


    “紅線,還請給亂世之主一絲薄麵,抬一抬手。”天機叟蒼老的聲音仍在繼續。


    “我什麽時候給過他麵子?”薛青衣冷笑。


    “你我兩敗俱傷,隻會笑死旁人。”天機叟冷然道。


    “哼,我看誰敢笑!”聶隱娘哼了一聲。


    “聶宗主,你愈發清減了。”一個文質彬彬的聲音倏然響起。


    “藥師?”聶隱娘眉頭微皺。


    妖神宗宗主之下第一人藥師,一直是個神出鬼沒之輩。江湖之中日益流行的妖修聖藥——煉妖就是藥師的傑作。因為這劑靈藥,妖神宗在江湖上勢力與日俱增,一躍成為左道第一宗。


    傳聞此人煉製的靈藥都有著神奇的藥性,可說是天生的藥王。而服用了他藥物之人,往往會對他俯首帖耳,人們都傳聞他在下藥時,也會下迷心藥擾人神智。但是,從未有人抓到過他任何把柄。


    聶隱娘昔日曾經徹查過一宗人口拐賣案,查到此人身上,與他打了一年的交道,卻毫無線索,最後不了了之。正因為這個原因,妖神宗始終在武盟中被認為是左道,而非邪道。


    但是聶隱娘相信,此人就是人口拐賣案的罪魁禍首,而此人心機之深沉,計謀之詭詐,遠勝於他的武功和藥術。他鎮守陳家老宅,確實令人生畏。


    “既然薛宗主和聶宗主執意要闖陳家老宅,我妖神宗就和浮生會一起領教一下兩位闖陣的本領。”藥師淡淡地說。


    “怎麽說?”聶隱娘冷然問。


    “我在煙雨妖庭陣中,加入了傾覆不周山陣。我與天機叟的神識都會浸淫其中。你們若能破得了這雙陣,我等立誓願意把鬼王蛆雙手奉上。若違此誓,淪為餓鬼,永世不得超生。”藥師沉聲道。


    “哼!我們也不怕你們反悔,區區小陣,就擺出來見識一下吧。”薛青衣冷笑一聲。


    就在這時,陳家老宅中突然升起四杆黑幡。黑幡一起,煙雨匯聚,黑水滾滾,一隻頭長四角,鹿身虎麵,四肢如龍的怪物在黑水中唿嘯而出,對著薛青衣和聶隱娘爆吼一聲。


    這正是出現必有洪水的異獸——夫諸。


    嗚地一聲黑水化為洪水滔天,瞬間在四杆黑幡圈出來的空間中注滿了青冥色汪洋。


    汪洋之中,魚龍翻滾,蝦蟹盈天,目之所及,全是奇形怪狀的惡獸。


    “切!”聶隱娘和薛青衣同時冷哧一聲,互望一眼,同時縱身而起,猶如青黑兩色遊龍,衝入陣中。


    跟在她們身後的白榮、錢冪、魚玄機和聶鶯鶯剛要衝進去,卻被一擁而上的妖物群堵住去路。它們在蛇身雷公妖將的率領下擋住了武盟眾人的去路。


    “各位,既然薛宗主和聶宗主已經答應了闖陣,就請稍安勿躁,耐心等待。若是不識時務,莫怪我等出手。”天機叟冷冷地說。


    “嗷——”雷公妖將揮舞巨錘發出一聲怒號。


    “冷靜冷靜!”錢冪一把拉住想要衝進去的魚玄機和聶鶯鶯,“現在不是衝動的時候,先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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