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聲未已,房門口已出現了賈老二!他像大馬猴似的弓著腰走了進來,嘻的笑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可冤枉小老兒了,小老兒是喝醉了酒,睡了整整兩天,總得讓人家聞到我一身酒氣才像呀!”


    他果然一身都是酒氣!


    史琬掩著鼻子,哼道:


    “你又灌了多少黃湯,難聞死了!”


    “不多,小老兒兩天一晚沒喝酒了,迴來了總要把它補足,才對得起肚腸裏的酒蟲。”


    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小老兒隻喝了一壇酒,小姑奶奶嫌小老兒酒氣難聞,小老兒正要去辦事呢!”


    說著一個人搖搖晃晃的往樓下走去。


    聞天聲問道:


    “少華,你們去的地方,究是在哪裏?”


    徐少華道:


    “弟子一點也不知道,先是忙著趕路,走的都是田野小徑,後來坐在船上,有船篷遮住視線。迴來又和賈總管一路飛奔,根本無暇分辨路徑,不知那是什麽所在,弟子也問過賈總管,他隻是含含糊糊的說,不知道比知道好。”


    聞天聲頷首道:


    “賈總管不肯說,自然有他的道理,那就不用再問他了。”


    他自從知道賈老二的來曆之後,就對他有了極大的信心。


    傍晚時候,左首一號、二號房裏的兩個客人,也醒過來了,開門走出,大聲叫著店夥。


    店夥急急忙忙的給兩人送來臉水,陪著笑道:


    “兩位客官醒了嗎?”


    一號房客人間道:


    “咱們怎麽會睡到這時候才醒的?”


    店夥陪著笑道:


    “二位客官除夕晚上喝醉了酒。”


    二號房客人道:


    “咱們酒喝得並不多。”


    店夥笑道:


    “二位客官大概忘記了,沒喝醉酒,會吐得房裏一地都是酒菜,昨天一早,小的兩個人還收拾了一個上午呢!”


    一號房客人驚異的道:


    “昨天早上,你收拾了一個上午?今天是幾時了?”


    店夥道:


    “今天已經是初二了。”


    一號房客人臉色微變,說道:


    “你說咱們整整睡了兩天?”


    “沒錯。”店夥點著頭道:


    “二位客官好像吐了兩次,小的進來過兩次,看客官睡熟了,不敢驚動。”


    一號房客人望望二號房客人,問道:


    “咱們真的喝了許多酒嗎?”


    二號房客人道:


    “好像是喝了不少,兄弟已經喝不下了,你老哥還一定要兄弟非喝不可!”


    一號房客人哼道:


    “是你一再要兄弟幹杯的。”


    店夥在旁陪笑道:


    “二位客官現在不是都醒了嗎?那就不用埋怨誰了。”


    他們說的話,隔壁房裏的人自然都聽到了。


    史琬心中暗暗好笑,忖道:


    “不知賈老二用了什麽方法,讓他們喝醉的,醒來了還弄不清楚。”


    店夥掌了燈進來。


    史琬因沒聽到隔壁兩個客人的話聲,悄聲問道:


    “隔壁兩人出去了嗎?”


    店夥道:


    “他們匆匆下樓,結算店帳,已經走了。”


    店夥退出,賈老二施施然走了進來。


    史琬叫道:


    “賈總管,你來得正好,我有話要問你呢!”


    賈老二聳聳肩道:


    “我的小姑奶奶,你又給小老兒出什麽難題了?”


    “不是難題。”


    史琬輕聲道:


    “我隻是想問你,隔壁房裏的兩個客人,你用什麽法子把他們灌醉的?”


    “嘻嘻!”賈老二得意的笑道:


    “這個容易得很,小老兒點了他們穴道,再捏開他們牙齒,把酒一碗碗的給他們輪流灌下去。每灌一碗,就附著他們耳朵說:“現在該你喝了,他們隻是穴道受製,神誌並未全失,迷迷糊糊之間聽了小老兒的話,還以為和對方在賭酒,醒來之後,就像夢境一般,依稀可以記得一點,就是這樣了。”


    這話聽得柳飛絮、史琬都忍不住笑了。


    藍如風問道:


    “賈總管費了許多手腳,這是為什麽呢?這兩人會有問題嗎?”


    “嘻嘻!藍公子果然心細如發!”賈老二一挑大拇指,然後壓低聲音道:


    “這兩人和那死去的糧販是一路的,他們的任務,就是派來監視咱們行動的。不把他們灌醉,咱們出去了兩天才迴來,和老毒物被救的時間相吻合,就會懷疑到咱們頭上來了。”


    史琬道:


    “你怎麽不早說,咱們問問他們,是什麽人主使他們來的?”


    “咱們無憑無據,怎麽問法?”賈老二聳著肩笑道:


    “這樣不是很好嗎?他們迴去,決不敢說出喝醉酒睡了兩天的事,那麽救出老毒物這檔子事,就和咱們無關了。”


    史琬心中突然一動,忖道:


    “王天榮、王貴兩人,也喝醉了酒,睡了兩天,難道……”


    正在想著,隻見王天榮、壬貴二人已經走了進來,連連拱手道:


    “在下兄弟真是失禮之至,除夕晚上喝得爛醉如泥,竟然昏睡了兩天,沒有好好招待聞大先生和諸位。”


    “大家都是自己人,還說這些客氣話則甚?”


    賈老二搶著道:


    “除夕晚上,小老兒和祖老哥拚到天亮,不也都喝醉了,過年不喝醉,那要什麽時候喝醉?”


    他這一說,就輕描淡寫的帶過去了。


    王天榮道:


    “就因為在下兄弟喝醉了酒,新年新歲,未能稍盡地主之誼,因此兄弟特地吩咐廚下,整治了一席酒萊,給聞大先生、少莊主們賀喜,現在請去入席了。”


    “小老兒說過,咱們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氣。”


    賈老二聳著肩道。


    “不過這也是大掌櫃、二掌櫃的一份心意,新年新歲,大家熱鬧熱鬧也是應該的,馬陵先生、少莊主、大家請吧!”


    史琬輕哼道:


    “你是有酒就是娘。”


    賈老二笑道:


    “所以大家都把小老兒叫做酒鬼咯!”


    大家隨著王天榮、王貴來至前進酒樓,胡老四、餘老六已經先在,趕忙迎了出來,給大家賀年。


    王天榮目光一轉,說道:


    “紀少穀主和祖老哥呢,怎麽不來?”


    賈老二道:


    “紀少穀主,祖老哥大年初一一清早就走了。”


    這一頓酒菜,是大掌櫃、二掌櫃給大家賀年的春酒,菜肴自然十分豐盛。大家也因徐少華、賈老二都已迴來,心裏沒有牽掛,也就開懷暢飲,不必細表。


    第二天是正月初三,聞天聲因自己被苗飛虎劫持、離家已有兩個多月,急於趕迴家去。


    另外二師兄遇害之後,徐少華隻是把爹的屍體草草掩埋在後園,也應該迴去擇地埋葬。這就和徐少華、賈老二商量,決定先迴馬陵山去。


    賈老二道:


    “馬陵先生說得極是,老莊主過世之後,自該擇地建瑩,入土為安,就是雲龍山莊被賊人放火燒了,少莊主要重新建立雲龍山莊,更要重建雲龍山莊昔日的威名,不然,小老兒這總管,豈非徒有虛名了?”


    他咽著口水,拍拍胸脯,續道:


    “這些都不成問題,咱們迴去之後,小老兒都會辦的。”


    事情就這樣決定,準備午餐之後動身。依聞天聲的意思,王天榮、王貴乃是長安居的掌櫃,不用同去。


    但賈老二卻說胡老四、餘老六、王老八、王老十四人,乃是總管手下的四名大將,到哪裏去,都有他們四個相隨,自然缺一不可。王天榮、壬貴也異口同聲的說他們決心追隨少莊主,自要迫隨到底。


    史琬、藍如風和大哥是同甘苦,共患難的兄弟,自然也要同去。這樣一來,依然是原班人馬上路了。


    他們由廬州北行,第四天傍晚,抵達宿縣,剛到南門。


    隻見一名青衣漢子急步趨到賈老二馬前,躬躬身道:


    “你老是賈總管了,小的已經在這裏恭候多時了。”


    賈老二奇道:


    “你老哥是……”


    那青衣漢子道:


    “小的是老招商客店的夥計,今天中午有一位管家前來包下了小店後進東院,並要小的傍晚時候在城門口來恭候總管的。”


    賈老二搔搔頭皮,哦了一聲道:


    “好,好,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那店夥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麵帶路。


    徐少華問道:


    “賈總管,什麽事?”


    “沒什麽”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咱們在老招商包下了後進的東院,他是夥計,來迎接咱們的。”


    徐少華覺得奇怪,不知賈總管幾時定的房間?但這一路上打尖投宿,都是賈老二安排的,也就沒有多問。


    老招商客店,就在南門大街上,是宿縣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客店。一行人下馬之後,把馬匹交給小廝。


    那夥計就領著大家穿過兩進院落,直入後進。


    東院是一幢自成院落,一排三間兩廂的樓房,中間有一個小天井,兩邊各有一排花架,放了幾十盆盆栽花卉,果然十分清幽。


    大家分配好房間,兩名店夥忙著送來臉水,等大家盥洗完畢,一名店夥在中間小客廳上,沏上茶來。


    另一名店夥立即點燃起燈火,整幢東院,登時燈燭輝煌,通明如晝。接著兩名夥計不待吩咐,在廳上擺好圓桌麵,和九把椅子,放好杯筷匙碟。


    一名夥計才向賈老二請示道:


    “賈總管,可以開席了嗎?”


    賈老二問道:


    “那管家連酒席也預定了嗎?”


    店夥連連應是道:


    “是,是,小店前進鬆鶴樓的酒菜,是城裏最出名的,整桌筵席,都要預定,管家早就關照了帳房,所以總管一到,就可以開席。”


    賈老二道:


    “好吧,那就開上來吧。”


    店夥答應一聲,迅快的退了下去。


    不多一會,兩名店夥輪流送上酒菜,果然菜極豐盛,酒更是真正十五年陳的狀元紅。


    賈老二杯到酒幹,連聲說著:“好酒”。


    飯後各自迴房休息。


    翌日一早,大家用過早餐,賈老二就要王天榮去櫃上結帳。


    王夭榮去了不久,就匆勿迴來,湊著賈老二耳朵,低聲說道:


    “迴總管,櫃上說的,咱們的帳,昨天已由來定房的管家全付清了。”


    賈老二點點頭道:


    “有人已經付清了,那就算了。”


    王天榮道:


    “總管不覺得奇怪嗎?”


    “嘻嘻,這有什麽好奇怪的?”賈老二聳聳肩道:


    “有人付帳,總比沒人付好?”


    聞天聲問道:


    “賈總管,是什麽事?”


    “沒什麽。”賈老二道:


    “王老八說的,咱們的房飯錢,已經有人付過了。”


    聞天聲道:


    “櫃上有沒有說那是什麽人付的?”


    “他沒說,櫃上自然也不知道了。”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仰自們目前雖然不知道他是誰?日後總會知道的?”


    帳已有人會了,大家也就一起上馬,繼續北行。


    中午時分趕到曹村,這是一個鄉間的村落,一條東西橫街,隻有疏疏落落幾家小店。


    但就在大家馳近村口,隻見一名身穿青衣的漢子迎著上來,朝賈老二抱拳說道:


    “你老是賈總管了?小的在此已經恭候多時了。”


    賈老二笑嘻嘻的道:


    “管家可是已經給咱們準備好酒食了?”


    青衣漢子微微一楞,連忙應道:


    “是,是,小的奉副總管之命,已在曹宅給少莊主一行準備了酒筵。”


    “好極了!”賈老二點頭道:


    “小老兒正愁這裏沒有酒樓飯館可以打尖,你們副總管當真能幹得很!”


    他沒問他副總管是誰?


    那青衣漢子道:


    “你老誇獎,就因為這裏沒有酒樓飯館,所以臨時借了曹員外的空宅,好讓少莊主一行歇腳,菜是村子裏有名的寶司務做的,道地的淮揚菜。”


    “很好!”賈老二道:


    “曹員外的宅子在哪裏,管家請在前麵帶路。”


    青衣漢子答應一聲,就走在前麵領路。


    曹員外的空宅,相當氣派,門前有一大片草地,綠草如茵,高大的圍牆,兩扇黑漆大門早已敞開著。


    大家到得門口,就有兩名漢子過來接過馬匹。


    那青衣漢子領著大家跨進大門,就折而向東,由長廊進入東首一座花廳門首,才躬身道:


    “總管請少莊主到裏麵奉茶。”


    賈老二讓聞天聲、徐少華等人走入,自己也跟了進來。


    花廳上的家具,都是精工雕刻的紫檀木,打掃得也甚是幹淨,隻是沒有擺設,壁間也沒有張掛字畫。因為這裏隻是曹員外的空宅,久已沒有人居住了。


    大家坐定之後,那青衣漢子沏了一壺茶送上,就行退下。


    聞天聲問道:


    “賈總管,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他沒說副總管是誰嗎?”


    賈老二聳著肩,嘻嘻一笑,才道:


    “馬陵先生隻管放心,看來這副總管一路都在拍著咱們馬屁。大概想到雲龍山莊當一名副總管,才會如此殷勤,君不聞,孔老夫子說的,有酒食,大家撰,有事,副總管服其勞嗎?”


    史琬哼道:


    “有酒食、先生撰,有事弟子服其勞。”


    “不對,不對!”


    賈老二道:


    “有酒食,不是咱們大家都吃了?有事,像定房間,定酒菜,不是副總管替咱們在代勞了嗎?小老兒沒有弟子,弄個副總管代代勞,不是也蠻好的?”


    說話之時,兩名青衣漢子已在廳上擺好酒席,先前的那個青衣漢子躬躬身道:


    “總管可以請大家入席了。”


    賈老二抬著手道:


    “馬陵先生、少莊主,不用客氣,大家請入席吧!”


    眾人依次入席,兩名青衣漢子就川流不息的端上菜來。


    那青衣漢子說得不錯,這村裏的寶司務手藝果然不錯,比之大城鎮上酒樓裏的大司務,有過之,無不及。


    這一頓酒萊,當然也極為豐盛。飯後,青衣漢子沏上茶來,大家略事休息,就要繼續趕路。出了曹宅,又有兩名青衣漢子牽著馬匹伺候眾人上馬,牲口當然也已上過料了。聞天聲心裏暗暗嘀咕,昨晚預定房間和此刻預定酒席的到底會是什麽人?


    看賈老二那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好像人家應該這樣沿途供應似的,連謝都沒謝人家一聲。


    徐少華、史琬、藍如風三人,心裏雖然也同樣感到懷疑,但他們和賈老二處得較久,心知問他也問不出所以然來的,索性就不再多問。


    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四人的想法又是不同,他們都知道這位賈大總管喜歡故弄玄虛,也許是他事先早有安排,故意如此的。


    由曹村到徐州,不過百裏光景,九匹馬一路奔行,就在夕陽銜山,晚霞滿天的時光,雲龍山業已在望!


    他們原準備趕到徐州城中投宿,第二天再去雲龍山拜祭,因此就策馬疾行,依然一路緊趕。


    現在離雲龍山不過三裏來遙,隻見右首林前一排站著八個青衣漢子。


    前麵領頭的一個年約四旬出頭,這時看到九匹馬疾馳而來,急忙趨出,連連拱手,高聲叫道:


    “小的徐錦章在此恭迎聞三老爺、少莊主、賈總管。”


    奔馳中的馬匹,隨即勒住韁繩,發出一陣希幸幸的馬嘶之聲。


    徐少華一眼認出他正是從前莊中管事徐建章的兄弟錦章,不覺大喜,急忙一躍下馬,說道:


    “你是錦章叔,你……沒罹難?”


    徐錦章道:


    “小的那天正好奉命出去辦事,才沒遭毒手。”


    這時聞天聲等人,也一齊下馬。


    徐錦章轉身朝聞天聲拜了下去,說道:


    “小的叩見聞三老爺。”


    聞天聲一抬手道:


    “起來,起來,不用多禮。”


    徐錦章朝後一招手道:


    “你們快來見過聞三者爺、少莊主、賈總管。”


    他身後八名青衣漢子立即一齊躬下身去,齊聲道:


    “小的叩見聞三老爺、少莊主、賈總管。”


    徐少華問道:


    “錦章叔,他們是什麽人?”


    徐錦章道:


    “迴少莊主,他們都是莊上的莊丁,是小的從附近村落中招募來的。”


    徐少華道:


    “你們住在哪裏?”


    徐錦章抬頭望望徐少華,說道:


    “是少莊主派人來交代小的,把莊院重新建造,恢複舊觀。小的日夜監工,已經完全恢複舊觀,招募了三十名莊丁,等候少莊主歸來,前天少莊主派人傳信,說今天可以趕到……”


    徐少華聽得奇道:


    “我……”


    賈老二沒待他話聲出口,就接著問道:


    “這麽說,你就是莊裏的副總管了?”


    “是的。”徐錦章點著頭道:


    “少莊主派來的人曾說:少莊主已經聘請了一位姓賈的擔任總管,要小的當副總管……”


    徐少華道:


    “錦章叔,你說鳩工興建莊院,那後園呢?爹的遣體就埋在後園,你們有沒有動過?”


    徐錦章道:


    “少莊主請放心,老莊主的遺體,已經由小人挖起,改用棺木盛殮,在東岩營建了墓地。明天一早,小的陪少莊主前去祭奠,莊上所有遇害的人,也在老莊主的墓側,建了一座大墳,合葬在一起。”


    徐少華忍不住流淚道:


    “錦章叔,真謝謝你。”


    徐錦章惶然道:


    “小的完全是依照少莊主的交代做的,少莊主怎地謝起小的來了。”


    賈老二道:


    “這樣就好,少莊主,那就迴莊去吧!”


    徐錦章連忙抬手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諸位請!”


    一行人策馬徐行,由徐錦章走在前頭領路,八名莊丁則跟在馬後而行,三裏光景,自然很快就到了。


    徐少華騎在馬上,老早就看到矗立在夕陽中的莊院了,門樓、房舍,一切都恢複了舊觀。如果不是親身經曆,目睹莊院毀於大火,幾乎不敢相信雲龍山莊毀於大火之說!


    因為新建的莊院,無論式樣、進數,甚至一磚一瓦、一窗、一戶,完全和從前一模一樣,絲毫不改,就因為它是新蓋的,看去就更宏偉,更顯得氣勢非凡!


    徐少華道:


    “錦章叔,真難為你,建得和從前完全一樣。”


    徐錦章道:


    “這是少莊主派人送來的圖樣,小的隻要他們按圖施工而已!”


    徐少華心中暗道:


    “自己何曾派人送給他圖樣?”


    他還沒有開口,賈老二已接著道:


    “那也辛苦得很了。”


    大家到得莊院前麵,就紛紛下馬,自有莊丁們接過,牽去馬廄。


    這時從大門外列隊走出二十幾名一式青衣勁裝的漢子,分作了兩行站定,才躬身道:


    “小的見過聞三老爺、少莊主、賈總管。”


    徐少華側臉問道:


    “錦章叔,他們都是在附近招募的嗎?”


    徐錦章應道:


    “是的。”


    賈老二連連點頭道:


    “好得很,一個個年輕力壯,看來也有點底子。”


    聞天聲從昨晚有人預定客店,到中午有人在曹宅預定筵席,心裏早就嘀咕著,等到徐錦章趕來迎接……


    目睹雲龍山莊的重建,和他招募了這許多莊丁,深覺事出意外,自是不能釋然!此時聽了賈老二這句“看來也都有點底子”,心中更是一動!


    細看這些莊丁,果然個個身體壯健,腳步之間,極為沉穩,果然武功底子不弱,心頭愈覺疑竇叢生。


    徐錦章陪著大家,進入大門,一麵說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一行,還是先到書房裏坐吧!”


    由二門前麵折而向東,穿行長廊,再出月洞門,那是三檻自成院落的書房。


    這條路,徐少華從小就走慣了的,就是閉著眼睛也絕不會碰上長廊上的柱子。如今雖經重建,卻完全和從前一樣,就是連地上鋪的方磚,也都一塊不多,一塊不少!


    進入書房,徐少華更是一怔!書房裏所有陳設,居然也布置得和從前完全一樣!


    譬如所有花格子窗的雕刻,窗簾的布料色澤,爹書桌的文房四寶,甚至一幾一椅的木料顏色。以及壁上懸掛的書畫,幾上擺設的古玩,隻要你眼睛所看到的任何物事,無一不和從前一模一樣!


    這比精心布置,還要難上十倍。


    聞天聲一手撚髯,頷首嘉許的道:


    “徐副總管,虧你布置得和從前一般無二,真是辛苦你了。”


    徐錦章連連躬身道:


    “聞三老爺過獎,這是小的應該做的,少莊主要重振雲龍山莊昔日聲威,迴來之後,至少要和昔日一樣,才是真正迴到家了。”


    一名莊丁端著茶水送上。茶是上好的龍井茶,清芬撲鼻。


    徐錦章轉向賈老二陪著笑道:


    “現在好了,少莊主迴來了,賈總管也來了,小的擔子總算輕了。明天一早,少莊主去祭拜過老莊主的墳墓,小的就可以把帳冊和莊上的花名冊一並呈請總管過目,以後小的就聽總管你的差遣了。”


    “那倒不急。”


    賈老二道:


    “徐副總管對咱們一行人,還有幾位不認識吧?來,小老兒給你引見,這位是史公子、這位是藍公子,都是少莊主的結義兄弟。這位是柳姑娘,聞老爺的幹小姐。”


    徐錦章連忙朝史、藍、柳三人躬著身道:


    “小的見過史公子、藍公子、柳姑娘。”


    史琬、藍如風、柳飛絮連忙還禮道:


    “徐副總管不可多禮。”


    賈老二摸摸鼻子,接著一指王天榮等四人又道:


    “這四個是小老幾手下,王老八、王老十、胡老四、餘老六。咱們五個人最好記了,二、囚、六、八、十,如果記不得姓,就叫老四、老六、老八、老十也一樣會應你的。”


    徐錦章陪著笑道:


    “總管交代,小的怎麽會忘記?”一麵又朝王天榮四人拱拱手道:


    “四位老哥追隨總管已久,以後還要多多指點才好。”


    他很會奉迎,對每一個人都笑臉相迎,說得好像很誠懇!


    王天榮等四人也一齊抱拳還禮,說著:“不敢當。”


    不多一口,天色逐漸昏暗下來,莊丁在書房四周,點燃起四盞琉璃燈,燈光柔和得如同白晝。


    又過了一會,一名莊丁走人,朝徐錦章躬身一禮,說道:


    “徐副總管可以請聞三老爺、少莊主諸位去入席了。”


    徐錦章點點頭,就轉身道:


    “聞三老爺、少莊主、史公主、藍公子、柳姑娘、總管,四位老哥,酒席已在隔壁一問膳廳開上來了,請過去入席吧!”


    聞天聲、徐少華等人站起身,徐錦章已趨步走在前麵,到得門口,才側身抬手,說道:


    “請,請”。


    書房右首一間,原是江淮大俠徐天華在日宴請兩三知己好友小酌的小膳廳,布置當然也一如往昔!


    今晚菜看也特別可口,不輸任何大酒樓的廚司,酒是陳年紹酒,更對賈總管的胃口,席上每一個人都讚不絕口。


    飯後,大家迴到書房落坐,又喝了一迴茶,副總管徐錦章早已命人安排了眾人的住處。


    聞天聲、徐少華、柳飛絮、史琬、藍如風五人的臥室是在第二進的樓上。


    賈老二是莊上的總管,要綜理莊中事務,住在第一進東首的跨院裏,除了一間臥室,還有一問起居室。王天榮等四人臥室在西跨院,和徐錦章住在一起,每人一個房間。


    聞天聲等人由徐錦章陪同上樓,聞天聲就以“傳音入密”朝徐少華道:


    “少華,待迴徐副總管下樓之後,你到為師房裏來。”


    徐少華也以“傳音入密”應道:


    “弟子記下了。”


    大家看過臥室,徐錦章就告辭下樓。


    徐少華來到師傅房門口,輕輕推開房門。


    聞天聲道:


    “進來。”


    徐少華走入房中,隨手掩上房門,走到聞天聲麵前,垂手說道:


    “師傅要弟子來,不知有什麽吩咐?”


    聞天聲一指木椅,說道:


    “你坐下來,為師有話問你。”


    徐少華答應一聲,在邊上一張木椅坐下。


    聞天聲目光一抬,問道:


    “徐錦章是從前管事徐建章的兄弟?”


    徐少華點頭道:


    “是的。”


    聞天聲道:


    “莊上出事那天,他奉派出去有事,你可知道他去了哪裏?”


    徐少華道:


    “這個弟子不知道,方才也沒有問過他。”


    聞無聲摸著髯須,問道:


    “你可知他平日為人如何?”


    徐少華道:


    “他平日隻是幫著建章叔跑跑腿,為人很和氣,旁的弟子就不知道了。”


    徐少華問道:


    “他武功如何?”


    徐少華道:


    “莊中的人,平常都是自己練的,建章叔跟爹多年,爹也時常加以指點,至於錦章叔的武功如何,弟子就不知道了。”


    聞天聲道:


    “重建莊院,當然不會是你交代他的了?”


    徐少華道:


    “不是。”


    聞天聲道:


    “本來為師還以為是賈總管在故弄玄虛,後來才知道不是他。”


    徐少華抬頭道:


    “但弟子兩次要問錦章叔的時候,都被賈總管攔了過去,拿話岔開了。”


    聞天聲微微一笑道:


    “此人假冒你的名義,交代徐錦章興建莊院,此事也許徐錦章真的並不知情。你問出來了,豈不徒增困擾,反正此人並無惡意,不如慢慢的查,日後總會知道的,為師要你進來,隻是先了解一下徐錦章的為人而已,時間不早,你去休息吧!”


    徐少華站起身道:


    “師傅晚安,弟子那就告退了。”


    說完,躬身一禮,退了出去。


    第一進的東跨院裏,這時可熱鬧哩!


    中間一間起居室裏,中間是一張金雞獨立的圓桌,賈老二像大馬猴似的坐在上首,圍著他坐的是王天榮、壬貴、胡老四、餘老六和徐錦章。


    這是徐錦章的意思,認為賈總管在書房裏。當然喝得不夠盡興,王天榮等人更不好開懷暢飲。於是吩咐莊丁把從書房裏撤下來的菜肴,要廚下加熱了送到這裏來,另外還有兩壇陳年紹酒,讓大夥和賈總管喝個痛快。


    這對賈老二來說,正是投其所好,焉得不大喜過望,尖聲說道:


    “徐副總管,咱們雖是今天才見麵,嘻嘻,其實神交已久,你老弟不但能幹,而且還是小老兒的知己!”


    徐錦章陪著笑,拘謹的道:


    “屬下能蒙總管賞識,這是屬下的榮幸。”


    賈老二搖著手道:


    “現在這裏都是自己兄弟,不許再說客套話,來,大家喝酒才是正經!”


    徐錦章趕忙雙手捧起酒碗說道:


    “屬下先敬總管。”


    仰頭把一碗酒喝了下去。


    賈老二和他對幹了一碗。


    王天榮接著道:


    “現在該屬下敬總管了。”舉碗一飲而盡。


    賈老二又和他對於了一碗。


    接著王貴、胡老四、餘老六每個人都依次敬了總管一碗,賈老二也一一和他們對於了一碗。


    咱們四人在喝酒時,禮數最周到了,你敬了我的酒,我就非迴敬不可,於是賈老二從徐錦章起,又依次迴敬了每一個人。


    接著又互相敬酒,甲與乙,乙與丙,來而不往非禮也,一壇紹酒,不過頃刻之間,就分別灌進了六個人的肚裏。


    第二壇又開了封,從壇裏倒入酒壺,再從酒壺倒入每個人的酒碗,再由酒碗倒進每個人的喉嚨。


    江湖上人生性豪邁,碰上了就大碗酒,大塊肉的吃喝。今晚這頓宵夜,就顯出他們每一個人的豪邁本色;但盡管你如何豪邁,酒總歸是酒,不是白開水,兩壇紹酒,裝進了六個人的肚裏,酒精是絲毫不會和你客氣的。於是大家帶著九成九的醉態,皆大歡喜的散席。


    賈老二的酒量遠在這幾人之上,但也有了六七分酒意,起身目送大家出了院門,也就打著嗬欠,跨入房中。


    一名莊了不待吩咐,送上一盞茶來,恭敬的道:


    “總管請用茶。”


    賈老二眯著醉眼,揮揮手道:


    “沒你的事了,去休息吧!”


    那莊丁躬身道:


    “多謝總管。”就返身退出。


    賈老二確也感到有些困倦,他連長衫也沒脫,就和身朝床上一橫,酒氣醺醺,鼾聲唿唿,立時睡著了。


    忽然,他在睡夢中感到一張床平穩的往下沉去,這應該說是毫無感覺的下沉,換一個人,尤其在喝醉了酒以後,一定不會察覺的,但賈老二卻及時警覺了,迅快翻身坐起!


    這張床會自動下沉,當然是有機關控製的。賈老二這翻身坐起,已經極輕極快,可是機關的反應卻比他更快!


    木床上麵一塊沉重的天花板就在此時突然從頭頂直壓下來,同時下沉的床板也突然往下掀開。


    這一下就像棺材脫了底一般,使得賈老二一個人加速往下墮落。


    上麵有一塊沉重木板壓頂而下,下麵床板又及時掀開,賈老二連轉個念頭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可資攀援之處,口中不覺唏道:


    “這迴小老兒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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