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煜走入承乾殿時,才發現事情的嚴重程度早已出乎了他的想象。皇帝這些年向來是大病小災不斷,因此若不是奉詔,兄弟姐妹也不會每每湊齊了人頭前來侍疾。可今日,除了被廢為庶人的李正煒,所有人都是到了。


    朱昭華頹然地坐在床邊,同身後一眾跪著的妃子比起來,淩駕於眾妃之上的超然地位便不言自明了。如今她一雙燦然生光的媚眼完全失了色,又腫又紅,顯然是哭久了的緣故。身上的服裝微微有些褶皺,發髻釵環亦不如平時妥帖精致,也不知是真情還是假意,看著卻讓人心生不忍。


    病榻上皇帝的容色何止“可憐”兩字能夠形容!本來便已瘦得顴骨高聳的一張臉,如今更隻剩下皮包骨頭,一雙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臉色也是不健康的蠟黃。李正煜隔著老遠,看到他從錦被裏伸出來的一雙手,隻覺得他走下神壇,其實也不過是個垂暮的老人。


    他一撩袍擺,已率先跪了下來:“兒臣來晚了,望母妃恕罪。”這母妃指的便是高高在上的朱昭華。


    身後李正熾與柳長寧也跪了下來,分別說著“母妃萬安”與“貴妃娘娘萬安”,言辭之間甚是懇切。


    朱昭華用帕子虛虛地擦了擦眼角,便道:“你們幾個這些天日夜守著貞順皇後的靈柩,也是一片孝心。如今這番模樣還來給皇上侍疾,何錯之有?先起來吧,有你們這些好孩子在身邊,皇上很快便能醒過來了。”


    李正煜眼中寒光一閃,朱昭華的這些話看似是在誇獎自己對母妃的孝心,實際上卻是在斥責他情願守著母妃的靈柩都不肯來看看重病的皇帝。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落在有心人的耳裏,怕就要落下不忠不孝的口實了。


    因而他並不起身,而是直直地跪著,神情裏卻頗帶著幾分倨傲:“兒臣在母後靈前跪著,一直在為父皇的健康祈禱。昨天夜裏,靈前的紅燭都倒了,許是母後聽見了兒臣的祈求。望母妃能恕兒臣不敬之罪,就讓兒臣在這兒跪著,等父皇醒了,兒臣必會自行離開。”


    李正煜的話說的誠懇,聽到朱昭華的耳裏卻是另一番滋味了。如今李正煜可以在自己麵前堂而皇之地將郭婕稱為母後,他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了。而自己處心積慮地籌劃那麽久,卻沒能給李正烱撈到多少資本。


    她心中惱恨,難免有些疾言厲色:“既然如此,你便跪著吧。”她看了看站在四周的皇子公主,突然揚聲道:“楚王的話你們可曾聽見了,他既然如此說,你們不如也來一起跪一跪吧,免得到時候落個不忠不孝的名聲。”


    “朕的這些個兒女豈是說跪便跪的?別人說這麽不打緊,朕倒是見到他們一心一意地在朕的身邊侍疾。”皇帝的聲音極是虛弱,但卻依然帶著極強的穿透力。


    朱昭華微微一愣,一轉身便跪了下來:“皇上你醒了?皇上真的醒了呀!”一邊說著,一邊重重地磕下頭來:“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請受我朱昭華一拜。”


    柳長寧臉上綻出一個笑容,要不是在這樣嚴肅的場合,她一定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了。這朱昭華說流淚便流淚,說磕頭便磕頭的功夫練的可是爐火純青,連台上的戲子都比不上她半分。李正熾見了,用手肘輕輕地捅了捅柳長寧。不過好在現場極其紛亂,一時間也沒人會去注意跪在李正煜身後的他們。


    皇帝顯是有些不耐,露在錦被外的右手無力地揮了揮,室內立刻安靜了下來:“朕死不了,你也別哭了。這哭哭啼啼的,吵得朕腦仁疼。”


    朱昭華不防他說出這樣的話來,眼淚和哭聲都戛然而止,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


    徐長海快步從殿外走入,越過眾人,俯身在皇帝耳旁說了幾句話。


    皇帝的一雙眼裏瞬間便燃起憤怒的火光,他手指著幾步開外的李正煬,厲聲說:“給朕……咳咳……給朕將這個不孝子綁了,即日移交大理寺處理。”


    金色的錦被上洇出一片鮮紅的血跡,朱昭華膝行著爬到榻前,一疊聲地叫道:“禦醫……傳禦醫。”


    李正煜同李正熾、柳長寧一路走出承乾殿,卻並不往懿合殿的方向走。他的步子邁得極大,穿著曳地長裙的柳長寧不得不一路小跑才跟得上他的腳步。


    李正熾的一張臉因為這些天的廢寢忘食而顯出幾分蒼白“三哥,父皇……父皇不會有事吧?”


    李正煜搖搖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父皇是天子,自然會萬壽無疆的。”他迴頭望了望身後縮得越來越小的承乾殿,心中暗下決心:“光焰,你這身袍子髒得都不能看了,隨我迴府梳洗梳洗,再好好的休息一下。”


    李正熾有些不情願:“三哥,母後屍骨未寒,父皇又病得這樣重,難道我們就這麽出宮了?”


    李正煜的聲音裏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先同我迴府,有什麽話稍後再說。”說著,竟不等他分辨,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大步流星地朝宮門口去了。


    劉得遠在宮門前侯了多日,終於見著李正煜出宮,也不多話,打起車簾讓形容憔悴的三個人上了車。華蓋車一路疾馳,周遭的景物飛速地向後倒退著。遠處的宮城像是猙獰的巨獸,寬闊的朱紅色城門便是血盆大口,將男子的生命和理想,女子的血淚和青春一並吞沒進去!


    到得王府,在劉得遠的敘述中,李正煜才知道了這些天裏宮內宮外的巨大變故。看起來,上元節走水一事針對的目標便是李正煬。李正煜心頭一凜,出了這樣的事,大多數人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因為某些人的失德之舉引來上天的懲罰。等到追查緣故,所有的證據和矛頭都指向了同一個人,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李正煬這一次可以說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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