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枯林之前,早已有三個人佇立等候,三個人都有一把年紀了,個個皮膚粗糙,臉容上皺折縱布,溝紋深刻,顯見是飽經風吹日曬後留下的歲月塵霜,粗獷中更帶著一股子霸氣!


    站在最有側的那位,一身灰布衣掛,袖管褲管全往上卷,足踏草鞋,斜背著一具竹笠,要是手上再拿把鋤頭或釘耙什麽的,就和個剛從田裏迴來的老農沒有兩樣了;他微揚著麵孔,頷下濃黑的短髭仿若針刷,笑得挺慈祥的:


    “小竹,你把他領來啦?”


    易香竹搶迎上去,迴手指了指站定下來的任霜白:


    “大叔,就是他。”


    老者上下打量著任霜白,笑嗬嗬的道:


    “小夥子,你是任霜白?”


    任霜白頷首:


    “在下便是。”


    老者“嗯”了一聲:


    “打表麵上看,倒看不出你是這麽一個狠角色,摘兩顆人頭就像摘兩扇瓢一樣輕鬆麻利,比起我們哥仨來,你可是半點不遜!”


    仟霜白道;


    “三位是?”


    老者搔搔一頭花白的亂發,道;


    “我姓曾,叫曾劍,那些缺德爛舌根子的東西給我起了個諢號,稱我為‘掘塋老農’,你知道‘掘塋’的意思吧?就是他娘的挖墳啦……”


    一邊的顛肉隱隱抽動,任霜白的唿吸略顯沉重,他已知道他現在遇著的乃是些什麽人物了——“掘塋老農”共有拜把兄弟三人,到哪裏去全都形影不離,像褲腰帶一樣拴連著,這三個拜把子兄弟,以“掘塋老農”為首,老二是“開棺鬼叟”吳湛,老麽為“無緣樵子”喚叫彭元;從感覺堅,他辨識得出,此刻站在跟前的,除了易香竹之外,可不正有三位?


    曾劍又接著道:


    “你年紀還輕,小夥子,大概不曉得老朽我是塊什麽材料吧?”


    任霜白低沉的道:


    “正好相反,對曾前輩的威名,晚輩仰之已久了。”


    曾劍嗬嗬笑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我們這一輩老家夥早就過氣過時啦,如今該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是新一代的江山嘍,隻不過,要把持得穩當才好,有些斤鬥栽起來,僅僅一次,就永世翻不得身了……”


    任霜白道:


    “曾前輩說得是。”


    大拇指點了點身旁那個佝僂著背脊,瘦小枯幹仿佛個老煙鬼似的老人,曾劍道:


    “這-個,足我的二拜弟‘開棺鬼叟’吳湛!”


    站在吳湛下首的一位,生得好一付虎背熊腰的身架,別看年紀不小,卻肌肉紮實,塊塊如墳,他也是上套-件爛棉襖,下著一條破棉褲,麻繩搓成的腰帶齊中一圍,還插著把短柄板斧,活脫像一個砍柴的樵夫,這時?他開口說話了:


    “老大,用不著引介了,你忘了姓任的是個睜眼瞎子?咱們哥三,他是-個也看不清明!”


    曾劍咧著嘴道:


    “這是禮數,所謂‘先禮後兵’嘛,他看不清明是一迴字,咱們可不能失了道義,老三,鄉野村夫,也同樣懂得江湖規矩哩!”


    說話的這個,當然是“無緣樵子”彭元,他摸摸腰問的短斧之柄,臉上的橫肉緊繃著:


    “不要太輕鬆了,老大,這個人不知道他的對手是準,不了解當前的形勢如何,就敢大搖大擺的跟著小竹過來,一個瞎子有這等的自信,假若沒有幾手,除非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曾劍雙臂環抱胸前,大馬金刀的道:


    “老三,他早就吃下豹子膽了!打從他割掉萬致遠和歐陽長風腦袋的時候,已經膽大得包了天啦!”


    冷冷一哼,彭元道:


    “簡直目中無人,狂悖之極!”


    曾劍形色倏沉,厲聲道:


    “任霜白,那兩顆人頭,你帶到哪裏去了?”


    任霜白鎮定的道:


    “這對你們很重要麽了”


    曾劍雙目中寒光如刃:


    “人死了,至少該有一具全屍,便算犯下王法砍頭的罪,官家還準許苦主把腦袋再綴上去,任霜白,誰無親人?你就忍心叫他們常年祭祀兩具無頭的遺骸?”


    任霜白無奈的道:


    “當初屈前輩一再嚴令,非要提這兩顆首級去見他不可,否則,他便不承認我已完成任務!”


    曾劍陰冷的道:


    “這麽說來,人頭在屈寂那裏?”


    任霜白道:


    “不錯,在他那裏。”


    “無緣樵子”彭元惡狠狠的道:


    “把屈寂的窩藏處交待出來!”


    任霜白默然半晌,緩緩的道:


    “不,我不能告訴你們。”


    曾劍踏上一步,氣勢懾人:


    “我老實說與你聽了吧,你要是交出那兩顆人頭,或指引我們找到屈寂匿藏之所,我們就保證留你一具全屍,若你做不到,小夥子,你便得跟萬致遠與歐陽長風兩人落個同樣的下場!”


    彭元也加強語調:


    “這就是說,你的腦袋也要搬家,搬到你永遠接不迴你的脖頸上!”


    任霜白唇角微向上勾,看起來像噙著一絲笑意:


    “三位前輩,你們這等氣焰淩人,咄咄相逼,莫不成認為包賺穩吃了?”


    眉梢吊起,曾劍的聲音進自齒縫:


    “要不包賺穩吃,就不會引你過來,小夥子,給你三分顏色,你倒想開染坊,真當是長江的後浪推前浪,把我們幾個老朽看成廢物啦?!”


    任霜白道:


    “前輩且息雷霆,我至今不明白的是,未知三位前輩和易姑娘,到底跟那萬致遠、歐陽長風是何等關係?要如此為他二人出頭掙命?”


    曾劍重重的道:


    “我就明說了吧,歐陽長風是我的嫡親外甥,因為長風的淵源,萬致遠又拜了老三為義父,有這兩層關係,夠不夠我們替他二人出頭掙命?”


    久未出聲的易香竹接著道:


    “至於我,我爹與三位大叔素稱莫逆,有幾十年的深交,和手足兄弟沒啥兩樣,十年前,我爹退隱江湖,便把我囑托給三位大叔,讓我跟著他們曆練見識,三位大叔待我如同己出,他們的事,自然也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告訴過你,其巾牽扯,總不免為沾親帶故……”


    任霜白歎了口氣,道:


    “你們盯著我,有多久了?”


    易香竹笑笑:


    “在倉河‘九全堂’,你擺足了威風?競把‘奪命不悔’商寶桐的麵皮也給揭了.你知道,江湖上的事傳揚得很快,消息一到,我們就立馬加鞭循線趕來,你的外形特殊,隻要方向摸對了,沿途打聽,不怕你溜出掌心!”


    任霜白道:


    “倒是有心人……”


    揮揮手,曾劍人聲道:


    “小夥子,少扯閑淡,萬致遠和歐陽長風的人頭,你是交也不交?”


    任霜白道:


    “前輩,我實在無從交起。”


    彭元怒道:


    “那麽,說出屆寂的窩藏之處,我們自己會去找他!”


    仟霜白搖頭道:


    “恕難從命。”


    曾劍不由心火上升,瞠目咆哮:


    “我操,你可真叫‘吃了秤鉈鐵了心’,連腦袋都不要啦?”


    任霜白寒幽幽的道:


    “三位前輩,我建議三位也得注意一下自家的腦袋才好!”


    曾劍喉頭間起了一陣嗥吼,破口大罵:


    “好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免崽子,你是叫豬油蒙了心,自己屬老幾部忘了;姓任的,三顆大好頭顱正在我們脖子上,有本事?你來拿!”


    雙手縮迴衣袖之內,任霜白的麵龐上浮現一層淡淡的鬱青:


    “請前輩們先行賜教。”


    彭元雙手-擰,暴聲道:


    “不睜眼的東西,就憑你這點道行,還用得著我們三人聯手?”


    易香竹笑盈盈的道:


    “二叔,你老別動氣?容侄女先來教訓教訓他!”


    彭元凜烈的道:


    “姓任的功力如何且不去說,他的膽量卻不小,這種角色,往往能幹出些有悖常情的舉動來,小竹,你不可掉以輕心!”


    易香竹不慌不忙的道:


    “我也不是剛出道的雛兒?二叔,好歹江湖打滾亦有年歲了,任霜白再叫三頭六臂,想擺弄我,隻怕不那麽容易!”


    彭元轉臉對著曾劍:


    “老大,怎麽說了讓小竹去試試?”


    稍做沉吟,曾劍道:


    “好吧,要孩子穩著點。”


    易香竹斜斜跨步,衝著任霜白一招手:


    “我大叔有交待啦,任霜白,頭一段,我先侍候著。”


    任霜白毫無表情的道:


    “易姑娘,你要留神,要非常留神!”


    輕“嗤”一聲,易香竹俏臉微變:


    “不要過份高抬你自己,是強是弱,得試試才知分曉,姓任的,‘血鳳’就是‘血鳳’,你當我是隻雛雞?”


    任霜白閉上眼,道:


    “你出手吧,易姑娘。”


    易香竹語帶譏誚:


    “姓任的,用不著扮一付高人奇士勝券在握的模樣,你閉不閉眼,根本沒有分別。”


    任霜白不出一聲,兩隻手依然縮在衣袖之內。


    身子往前輕滑,易香竹同時跳躍而起,隻這俄傾之間,一條銀亮璀燦的長鏈已暴卷任霜白脖頸,鏈環掠空,發出的尖嘯如泣。


    原地突兀閃晃,任霜白的影像便一下子幻成了虛實難辨的七條,七道冷電分做七個迥異的角度,同時聚射向一個目標——易香竹。


    銀鏈卷空的刹那,易香竹已倒翻急退,她應變雖快,卻仍未能脫出七條影像的包圍,但見真幻互疊的身形在穿掠遊走,騰飛掣動,恍若鷹隼,七道寒光交叉縱橫,落芒繽紛,聲勢好不驚人!


    不錯,任霜白一出手即是他的“劫形四術”首招——“七魔撒網。”


    隻聽得曾劍大喝一聲:


    “小竹快退!”


    大蓬的發絲已飄漾四散,更不帶丁點聲息的靜靜落下,每一根發絲的落地,似乎都表示了一聲聽不到的嗟歎。


    易香竹一口氣撲出丈許之遙,才算驚魂甫定,堪堪穩住——她長長的秀發,被整整齊齊的剖去半尺一把,光景就奸像剃頭師父拿捏準了剪下來的。


    任霜白沒有趁勢追殺,因為他原本便不想要易香竹的命,這一刀,他可以斬向對方身體的任何部位,但他卻選擇了頭發,頭發並無神經,削下來不覺疼痛,可是頭發最近首級,給人的警示作用就很大了,


    這時,易香竹臉色的蒼白,猶勝於她那一襲素色勁裝,伸手緊握著發尾,她羞憤得幾難自容。


    搶上前來,曾劍急切的問:


    “小竹,小竹,你沒事吧?那廝可傷了你?”


    易香竹緩緩搖頭,音調嘶啞:


    “我,我還好,大叔……”


    曾劍青著麵孔,絲絲吸氣:


    “道上也算闖蕩了大半輩子,像這種心狠手辣的角色可還真少見,娘的,無怨無仇,居然一出手就是置人於死地的招數,毒也該有個譜,此等毒法,是可忍孰不可忍!”


    易香竹咬咬牙,道:


    “大叔,是侄女學藝不精,給大叔丟人了。”


    曾劍擺擺手,邊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沒有關係,勝敗兵家常事!哪來永遠不倒的金剛羅漢?小竹,你往寬處想,這一口氣,大叔替你出!”


    彭元瞪著任霜白,陰側惻的道:


    “好小子,果然不簡單,一手刀法委實是邪,你可別高興得太早了,小竹隻代表我們試試手,正主兒還沒上場呢!”


    任霜白冷冷的道:


    “我的樣子像是高興麽?彭前輩。”


    彭元大喝:


    “還敢頂駁?”


    仟霜白道:


    “不用窮吆喝,前輩,你唬不住我。”


    怪笑一聲,彭元道;


    “我不唬你,任霜白,我必然叫你知道我的手段!”


    任霜白唇角輕撇:


    “光練嘴把式,是顯不出手段來的。”


    額頭青筋凸動,雙臂肌肉墳起,彭元一個字一個字的道:


    “放肆狂妄的東西,我今天要不宰了你,就算你八字生得巧!”


    任霜白-揚臉:


    “請。”


    一把抽出腰間的板斧,彭元豎斧當胸一-那隻是一把極為尋常的斧頭,短木柄上紋理粗糙,凸凹不平,斧麵的鋼質呈烏黑色,無甚光澤,隻是斧刃倒還鋒利,不過再怎麽看,充其量也就隻是一柄普通的砍柴斧頭罷了。


    任霜白的緬刀靜止於他手中,刀身的晶瑩仿佛已經凝凍,然而那一抹隱隱的血痕卻似在蠕動流蕩,像隨時都會激揚而出。


    斧頭砍了過來,這-斧揮展的過程既不快速,亦不淩厲,可是任霜白立刻感受到一種蘊藏著詭異變化的威脅與不易揣測的走勢;他站立著沒有反應,斧頭距他的前額尚有三尺,猝往下滑,這下滑的動作,宛如閃電!


    刀鋒眩亮似石火驟映,“當”聲跪晌,已準確至極的把斧頭震開,赤芒一溜,豔比桃紅,自黑暗中反彈迴來,直飛彭元的左胸部位。


    彭元大喝一聲,斧刃橫挑,任霜白一個斤鬥翻起,又是十一刀串連出手,寒焰並射齊揮,像煞憑空爆裂了一枚琉璃球!


    別看彭元的體格魁梧,騰挪的身法卻堪稱-流,任是刀華交織,冷芒掣穿,他仍能掠足自如,進退攻守俱不失從容,十一刀瞬息化解,這位“無緣樵子”夷然無損,薑,果是老的辣。


    曾劍全神貫注,忍不住喝了聲彩:


    “老三,你的功力又有精進了!”


    彭元盯著任霜白的麵孔,不敢分神答腔,他已體會到對手的實力深不可測,尤其刀法上的修為,更屬妖靈邪魅,出刀變式完全反離一般章程不說,著力換位亦截然不受勁道慣性的約束,好比擲起一塊石頭,它理該朝下墜落才對,可是卻偏偏旋飛橫擊,這等違背常規的情況之下,又如何去防範、悟解?他的拜兄不曾實際接戰,僅做壁上觀,哪裏知道他現在的苦處?“功力精進”的褒詞對他而言,未免帶幾分譏誚了。


    此刻,任霜白右手握刀柄,左手兩指輕拈刀首,慢慢張臂舉刀!


    彭元的唿吸開始急促起來,他雙目不瞬,鼻孔翕張,臉上的頰肉僵硬,整個人的精神與力量都像一根緊繃的弦,隻等反射的一刹。


    任霜白的左手兩指倏鬆,緬刀便似一條矯捷的銀龍,突然劃出一個鬥大的光環,光環裏似有雲霧浮沉,有風雷響動,而後,一刀從光環中暴斬直戳,快得仿若掠過蒼穹的流星!


    彭元躍身三丈,板斧揮閃,點線相連,任霜白那來自環內的一刀,竟似無終無絕,光芒輝耀,如影隨形,這一刀,像成為生生不息的輪迴了!


    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的“開棺鬼叟”吳湛,忽然悶聲道;


    “老三不妙了!”


    聲出人起,眨眼間已掠入戰圈,他使的家夥,是一根簡簡單單的三尺鐵棒,鐵棒的前端形成扁尖,倒頗適合撬掀棺材板之用!


    任霜白的身形頓時幻開,又分為七條影像,當然,那燦亮的刀芒也由七個不同的方位聚射過來,這一次,連招數亦各自變遷了!


    吳湛淩空滾旋,動作奇快,翻飛閃挪恍如有形無質的幽魂,“七魔撒網”居然未能將他網住!


    眼裏宛似噴著火焰,彭元狂吼著反撲而迴,斧刃起落若飆卷雷轟,吳湛及時配合,三尺鐵棒陡然間戳、挑、刺、掃,各式並展,一根普通的鐵棒子,在他手裏竟起了防不勝防的千變萬化!


    於是,任霜白被逼退五步,這還是他從交手以來,頭一遭退後。


    曾劍猛一擊掌,洪聲道:


    “小竹,時機到了,升‘盤哨’!”


    “盤哨”,是-麵碗口大小的黃銅圓盤,厚隻寸計,盤麵鑿通九個小孔,每個小孔裏裝嵌著極其精巧細致的三扇風葉,盤的側沿鑄有扣環,以細索穿擊扣環,淩空舞動,便發出那種尖銳刺耳,如泣如嘯的怪異聲音來——易香竹毫不遲疑,立刻拋起早已備妥的“盤哨”,單手執索,“唿”“唿”飛舞,光景就和厲鬼哀鳴,冤魂啼叫沒有兩樣了。


    這是極毒極陰詐的一個手段,純然為了對付任霜白的弱點而設計,任霜白是個雙目不良於視的人,所有的行動反應,俱以聽覺、觸覺及本能的官感反應作依據,尤以聽覺的辨識最為重要,如今祭起這麵“盤哨”,目的就在擾亂他的聽音能力,造成他難以判斷各項動態狀況的惡果!


    “盤哨”一起,任霜白的神情立即有了變異,他不再行動,隻是站立原地,屏息凝聽,吳湛與彭元則分開左右,小心戒惕的緩緩向上逼近。


    九個風孔中同時發出的尖嘯,不但銳厲急促,長短不一,雜音混淆,就算個明眼人也會被搞得心煩意亂,舉止失措,更何況於一個肓者?


    曾劍揚聲大笑:


    “哈哈哈,你有你的本領,我有我的妙策,姓任的小王八羔子,我看你再怎麽發橫!”


    易香竹抖轉“盤哨”,越來越急,一麵興奮的叫著:


    “大叔,你這法子果然是妙,看情形,任霜白著了道啦!”


    曾劍得意洋洋的道:


    “他娘,鬥力不如鬥智,古人明訓,確實不差,姓任的這一遭保準玩兒完!”


    分兩邊往上夾攻的吳湛、彭元,在彼此一個眼色之下猝然行動,吳湛躍空七尺,由上朝下狠擊,彭元則塌肩挫腰,從下盤遞招進逼,兩大高手並力施為,棒飛斧掠之餘,聲勢的確驚人。


    一溜激光,像夜空的蛇電射向吳湛,另一道赤芒,有如摧肝斷腸後噴自人口的鮮血,直湧彭元,緬刀分成兩個方向卻在同一時間斬出,展示了“劫形四術”第二招“分魂裂魄”那奇突又強烈的殺氣!


    寒焰閃眩於須臾,吳湛的半片麵孔“仆”的一聲削拋而出,血霧隨即彌漫在冷瑟的空氣中,飄浮的血影甫映,任霜白已帶著深插入肩胛之內的鐵棒倒仰斜退,他的右小腿肌肉亦在斧刃之下打橫翻綻,彭元賠上的卻是一隻左手,一隻齊腕斷掉的左手!


    曾劍身形暴撲如虎,顯露的是-柄兩段套接起來的方便鏟,鏟頭的冷芒劃過夜色,倏閃摔眩,任霜白已重重滾跌出丈許之外!


    震蕩過度的易香竹,不自覺的任由“盤哨”墜地,驚窒莫名的呆在那裏……。


    “盤哨”的泣叫聲一旦消失,混身浴血、單手撐地拖拽著自己軀體的任霜白。雙眼裏馬上亮起一片光彩,他籲喘著豎直上身,右手的緬刀“嗡”聲彈起!


    正待再次撲襲的曾劍,亦適時發現易香竹的失措之狀?他急得連連跺腳,嘶聲厲吼:


    “小竹,小竹,你在發什麽愣?快升‘盤哨’,快升呀……”


    機伶伶的一顫,易香竹如夢初醒,趕忙揮臂抖腕,複將“盤哨”旋舞而起。


    先前任霜白所挨的一鏟,不僅切入左肋傷及肋骨,向上斜挑,同時劃開了他後背尺多長的一條傷口,痛得已經麻木了,他如今所感覺到的,隻是一片火炙般的熱辣,-種不受控製的抽搐。


    彭元搖搖晃晃的從地下掙紮爬起,拿右手托著斷掌的左腕,聲音幾同狼嗥:


    “老大……老大啊……老二死啦,也是不得全屍,姓任的這頭邪狼,竟劈掉他半片腦袋,人,早已不成原樣了……老大,老大,我們要替老二報仇啊……”


    曾劍麵容扭曲,五官痙攣,形狀也不禁走了樣,他抖索索的迴應:


    “你且聽著,老三,姓任的跑不了,我這就取他性命,挖出他的心肝五髒來活祭老二……”


    “盤哨”的尖嘯銳泣持續不斷,加上彭元的哀號,曾劍的顫音,場麵是一片混亂,混亂中,尚有不可稍戢的血腥兇戾之氣。


    易香竹臉上、身上,都已被汗水浸透,她鼻翼急速翕張,咻咻而喘,原來隻手揮轉的“盤哨”,已用雙手舞動,可是旋轉的勢子卻逐漸慢了下來。


    曾劍頭也不迴的暴聲叱喝:


    “小竹,轉快點,加把勁,別這麽要死不活的!”


    吼喝聲裏,這位“掘塋老農”長身躍起,方便鏟如同巨浪狂濤,於震耳的風雷聲卷揚下,唿唿轟轟湧單任霜白——敢情曾劍真要把他的敵人“碎屍萬段”哩。


    於是,跌坐於地的任霜白緬刀強勁彈出,但彈射的方向卻非曾劍撲來的角度,而是相反的後側方位,緬刀泛著七彩疾掠突穿,仿佛怪蛇馭空,魔龍乘風,任霜白的身子隨著刀鋒的去勢整個淩虛帶起,恍如驚鴻,眨眼間已飛投向沉沉的黯夜深處,


    曾劍略遲一步,未能截住隨刀騰逝的任霜白,氣得他像一頭負傷的怪獸般不停仰天嘯嗥,一邊叫、一邊踉踉蹌跑的追趕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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