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末,冷風殘,蕭蕭路,無人度。晚風吹簾去,寂寥初春寒。


    一路疾行的馬車此刻已緩緩停下,停在了東餘皇城外冷清清的宮道處。


    三人緩步行走在這無人的宮道上,站在當年金碧輝煌屹立於此地三百多年的皇城殘垣處,看著眼前衰敗的城牆,殘破倒塌的斷柱,還有來不及被掩埋的白骨殘骸,實在難以想象這裏曾經是最富庶小國東餘的黃金京都。


    “這就是,我的家麽?”


    阡洛聲音有些沙啞,鼻子酸酸的,卻是強自忍住眼淚,抬頭望向灰暗沉悶的天空。她的手有些顫抖,眼睛蒙上一層水霧,卻猶自抬頭倔強的不讓眼淚流出。


    戰爭!她痛恨戰爭!


    綠盈聞聲便低頭小聲的抽泣起來,站在西楚銀狐和葉阡洛的身後,那滿目瘡痍怎讓她不心痛?她自小入宮便被安排到二皇子餘宮希身邊做了貼身侍婢,對這東餘都城又豈會沒有感情?


    “東餘黃金城,盡毀在三百巨型投石機之下,萬箭齊射,戰火連燒數日。”


    西楚銀狐長身而立,周身謫仙之氣讓這衰敗的土地染上一抹重生的光輝,聲音如泉溫雅柔和,緩緩流淌在女子耳際。


    三人快步行走在這破敗的皇城,入目所及都是兩旁倒塌的宮牆,被火燒了大半已辨不清原貌的宮殿,有些牌匾裂了一半躺在地上,字跡卻是早已模糊,辨不清到底寫了些什麽。


    這一路行來,他們心情都極為沉重,走在這蕭索的宮道上,甚至能感受到一年前東餘將士們和北燕鐵騎奮力廝殺的場景,那些投石機投出一塊塊巨石,砸向他們的身軀,那些燃燒的火焰猙獰著一寸寸燃盡他們的肌膚,燃盡每寸宮牆每寸宮殿……


    不知走了多久,越過了一道又一道倒塌的宮牆,踏過了棧道上來不及掩埋的白骨,一路往東走去。葉阡洛想看看,那東餘最富盛名的‘碧火蛟龍陣’是否還留著,是否沒有被烈火吞噬。


    不料,當他們到達皇宮後院,越過已被燃成灰燼的林園,終於到達蛟龍陣前的宮道時,入目所及的卻是空空如也的寬廣大道,連個燃燒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看著這滿目瘡痍,看著這蕭索大道,看著這連痕跡都沒有留下的空地,阡洛突覺一陣揪心的疼,連忙撫上心口,右手緊緊攥住胸襟,渾身似被烈火燃燒般的難受,放佛她正在經曆烈火焚身的痛苦,額頭香汗沁出,貼身的衣衫都被汗打濕了。


    “公主——”


    綠盈見她表情極為痛苦,心疼的上前扶著,掏出手絹為她細細擦汗。


    “這蛟龍陣……”


    “聽說‘碧火蛟龍陣’在大火摧殘之下,整整燃了七天,火光如血般染紅了半邊天,直到最後一天,大火竟由血紅色轉為碧綠的火焰,蛟龍陣最後發出一陣陣刺耳哀鳴,一瞬間化為一灘綠色液體,隨後連那液體也消失不見,一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西楚銀狐突然開口,語氣極為沉重,似是極為不忍,轉頭看到女子煞白的小臉,心裏咯噔一聲顫抖。惋惜般的搖了搖頭,又上前幾步,撿起路旁一塊碎石。低沉的聲音自他口中傳出,更添幾分悲涼。


    “親眼看到的人都說這‘碧火蛟龍陣’是有靈性的,傳說此陣乃是一碧玉麒麟化成,麒麟因苦練青龍無果,悲傷之下化為這蛟龍陣法讓想要通過的人心遭受曲折磨難。”


    阡洛聞言微微一愣,看向男子蹲身撿起一塊碎石捏在手心,又站起來麵對著她,內心卻激起一層波瀾。她舉目望向這寬廣的碎石大道,似乎遠處有一縷清香緩緩傳來。


    腦中卻是慢慢消化西楚銀狐說的話,碧玉麒麟嗎?苦練青龍……


    雖是她不信什麽神佛之說,但是自己穿越而來之時卻也是隱隱聽得類似神祗的話語,而這西楚銀狐更像是神仙降世,周身仙謫之氣,讓人隻可遠觀不敢褻瀆。


    而這陣法由來傳說更是染上了一抹神話色彩,但是卻更增幾分神秘,倒也全了東餘以麒麟為圖騰的緣由。


    隻是她卻遺憾自己並沒有親眼見到這碧綠如玉的蛟龍陣到底是什麽樣子,隻能暗自感歎戰爭罪惡,所到之處一切美好皆化為灰燼。


    她抬頭看向男子那一雙琉璃目,內心突然燃起奮鬥的火焰,右手緊緊握住,目光堅定,語氣堅決。


    “我定要讓這鴻途一統,百姓安康,戰爭再不能摧殘傷害任何人。我要讓所有百姓有衣可穿、有飯可吃、有家可住、有子可依!再也不想見到屍橫遍野,白骨累累,流民無依,子孫離散,國破家亡的場麵。再也不想看到,如此神跡被一場大火毀於一旦……”


    女子聲音清麗卻又沉重,聽來讓人隻覺異想天開太過天真。


    有人的地方就不會避免戰爭,有人的地方就有貧富貴賤之分,流浪難民何其之多?無衣無食無依無靠居無定所者普天之下到處都是。怎麽可能讓所有人溫飽不愁?


    隻是此刻其他二人聞言卻是喟然感歎,沒有人嘲笑她,沒有人諷刺她,沒有人反駁她,隻是默默的想,如若真能如此,多好。


    阡洛突然朝著西楚銀狐單膝下跪,低頭恭敬沉聲說道:


    “但求師傅能夠盡快盡心盡力的教我武功心法,我自會用心去學,努力達到甚至是超越餘詩婉的功力。隻有先有保護自己的能力,才能保護的了自己的家人朋友,才能保護得了我東餘千萬百姓!”


    女子聲若清泉聲音朗朗,語罷抬起頭來頑強不屈堅決果敢,直直的看向那雙似能看透人心般的琉璃美目,一雙靈動的桃花眼蒙上一抹堅決的色彩,一眨不眨的把自己的信念與希望傳遞給男子。


    自此之後,我定要任何權者不得欺我百姓,定要任何軍隊不能亡我國家,定要任何權貴不能辱我國民尊嚴!


    極為寬廣的石道上碎石散落,每走上幾步都會踩到碎石塊上咯得腳底微痛,隻是越往前走,那清新淡雅的花香就愈加濃鬱。


    淩波仙子生塵襪,水上輕盈步微月。是誰招此斷腸魂,種作寒花寄愁絕。


    含香體素欲傾城,山礬是弟梅是兄。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


    舉目望去,遠遠的便看到前方有兩池水仙,白色花被,黃色副冠,狹長綠葉,白的黃的綠的在迷離的燈火下交織一片,煞是好看。


    越過寬廣的碎石廣場,盡頭有一兩丈長的平坦青石板路,路兩邊是極淺的扇形琉璃水池,扇邊約有六丈之長。水池周邊環圍幾盞一人高的水晶宮燈,微風拂過,燈火闌珊,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月色下更顯一池仙色。


    姑射群真出水新,亭亭玉碗自淩塵。冰肌更有如仙骨,不學春風掩袖人。


    月已西斜,清風扶起,燈火通明,眼前大片盛開的水仙花,讓女子眼前一亮,呆呆愣愣的站了好久。


    “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


    女子吐氣如蘭,站在這青石板小道上,看著左右兩池盛開的水仙,心裏暗想這斷壁殘垣之後,竟然還有如此清雅的淩波仙子,能在大火中存活下來,實屬難得。


    初春盛開,僅憑一勺清水,亭亭玉立。


    清香四溢,香氣撲麵而來,聞之欲醉,心亦蕩漾若水,徒增一絲幽柔。化開了女子一心愁結,滿目哀容。


    初春時刻,水仙花竟然還開的這般清豔實屬難得,微風吹來,幽香四溢。含香素白的花兒們輕輕搖擺傾城身姿,仿若此刻不是走在被戰火摧殘,遍地野草屍橫遍野的東餘國都殘垣之處,而是如臨仙境,不小心踏入了畫中美景,沉醉其中。


    “離思如雲賦落shen,花容婀娜玉生春。淩波襪冷香魂遠,環佩珊珊月色新。”


    葉阡洛不禁詩興大發,連連默念幾首古詩,猶覺不夠,隻把身旁二人驚得一臉讚歎目光掃向女子。慘白的小臉此刻已經染上一抹淺笑,一雙桃花眼映襯著滿池水仙,嘴角彎彎,轉頭看向一直跟在她身後的綠盈。


    “綠盈,此處怎麽會有兩池仙子,初春盛開,這不是反了季節了麽?”


    阡洛暗掃一眼那水池四周做工精良的水晶宮燈,卻又是不動聲色的迴身詢問。


    “公主竟已忘了?”


    綠盈表情略有驚訝,走上前來,站在阡洛身旁看向這一池素潔的花兒,不禁也嫣然一笑,語氣輕快的迴道。


    “這‘淩波仙林’是我們東餘除了‘碧火蛟龍陣’的又一大奇景。普天之下,隻有我們東餘這淩波仙林的水仙花,常年盛開不斷,世人都隻道南薑奇花異草甚多,卻是少有人知我們東餘也有這曠古奇景啊。”


    綠盈少有的興致,說起自己國家的美景奇觀頗為自豪,一掃陰鬱心情。忙蹲子,定眼看向那一朵朵盛開的水仙,小手小心翼翼的觸向花瓣,卻是又心疼的抽迴手站了起來。


    “雖然我一直聽聞‘碧火蛟龍陣’之後有一池仙家清泉滋養了連年盛開的素白水仙,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今日一見果然奇特,站在此處仿若讓人如臨仙境。”


    西楚銀狐也站在阡洛身旁,目光掃向四周的水晶宮燈,又低頭欣賞滿池芬芳。這一池水仙被他那雙琉璃目一望,便似染了仙塵般,更顯清雅動人。


    綠盈似是憶起了往事,眼神悠遠望向遠方,目光悠遠,似是跨越了時空,迴到了過去。


    “這‘淩波仙林’是您小時候經常去的地方,兩位皇子也是時常陪伴您在此玩樂。”


    阡洛聞言微微一愣,讓他們這些人誤以為自己是餘詩婉還真是不好意思,她臉有些紅,掩飾般的轉頭又開口讚道。


    “水仙最美,淩寒盛開,一勺清水傾城仙骨,不染汙泥傲然天成。”


    阡洛前世就最喜水仙,世人都隻道荷花純聖質潔牡丹天姿國色梅花淩寒獨開,其實水仙何嚐不是不與百花爭豔,獨領淡泊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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