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玄燁興衝衝地迴到了紫禁城,又毫不停歇地一路跑到了慈寧宮,進了宮,已然是氣喘籲籲。皇太後忙讓玄燁坐下,口中說:“皇上幹嘛跑的這麽急,看把你累的!”轉頭對侍女說:“快去,給皇上拿杯涼茶來消消火!”


    侍女端來一碗冰涼的菊花茶,玄燁仰頭一飲而盡,他將茶杯交到宮女手中,對太後說道:“太後,孩兒……想跟您商量一件事……”太後微微一笑,慈善地說:“皇上請說吧,咱們母子兩個還有什麽不好直說的呢!”


    玄燁且不開口,抬頭望了望兩旁的宮女、太監,太後見狀,忙屏退了一群奴才,隨後說:“皇上,這迴請講吧!”


    玄燁一雙漆黑的眼睛亮晶晶地閃著興奮的光,雙頰也由於激動而微微發紅,一張年輕的臉顯得精神煥發,神采飛揚,他終於開口說:“太後,孩兒想要納妃!”太後聽了先是一愣,隨後笑著說:“皇上真是長大了,


    是該充實一下了,等皇上大婚之後便下旨普選繡女怎麽樣?”


    玄燁搖搖頭,神情依然很激動:“太後,孩兒不想普選繡女,孩兒隻要一個女人,一個妃子。”太後微微抬了抬眉毛,依舊和善地說:“真是胡說,當皇帝的哪能隻要一個妃子呢!皇上若是看上哪家的女兒了,把她納進宮來當然可以,但也要照顧到蘭兒的麵子,她怎麽說也是正宮皇後啊!”


    玄燁接口說:“太後,漢女難道就不能當皇後嗎?”。太後一聽,臉色立時沉了下來,嚴肅地說:“咱們堂堂的滿州帝國怎麽能讓一個漢人來當皇後,這皇家的血統還怎麽能延續下去!皇上真是越來越胡鬧了!”


    玄燁也知道這些祖製是很難改變的,他說出那些話來隻是情不自禁,隻是自己內心中深深的渴望。他作為皇帝是不能也不會違背祖製的,但他心中清楚,就算施可歆不是大清的皇後,但她卻是自己心中的皇後,自己在人世間唯一愛著的人。他於是妥協了,不是向太後妥協,而是向愛新覺羅的血統,向自己皇帝的身份妥協。他溫順地點點頭,又說:“孩兒會冊封蘭兒為皇後的,但之前要先納施小姐為妃。”


    太後鬆了一口氣,輕輕啜了一口茶,又恢複了溫和的語氣:“皇上這就對了,冊封皇後不僅是皇上的事,更是整個大清的事,皇後不僅是皇上的皇後,更是大清的皇後,將來的一國之母。唉,這不光是血統的問題,其實哀家也是為了籠絡住滿州八旗的心。眼下天下初定,但鄭成功鎮守台灣與我大清為敵,羅刹人也不時地侵我疆土,掠我財物,三藩擁兵自重,對朝廷也不見得就那麽忠心耿耿。所以啊,最靠得住的還是咱們滿州八旗,皇上要真正地平定天下,一統宇內,還是要靠八旗將領啊!所以皇後,決不能是漢女,至於妃嬪嘛,皇上若是喜歡,選幾個漢女入宮是不成問題的,這也順了咱們大清‘滿漢一家’的政策嘛!”


    玄燁聽了,恭順地說:“太後所說孩兒都明白,請太後放心,孩兒不會任意行事的。那麽……孩兒就擬旨納施小姐為妃如何?”


    太後憐愛地笑著:“看把你急的,不知是誰家的女兒把皇上喜歡成這樣!”玄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是吏部施鴻程的女兒,閨名叫做施可歆……”


    太後一聽愣了,生恐自己聽錯了,又著意問了一句:“什麽?哪家的小姐?”玄燁重複說:“是吏部施鴻程的女兒,施可歆。”


    太後“嗙”地一聲將手中的茶碗重重放到桌上,沉下一張臉來,堅決地說:“不行!”玄燁一見,立時慌了,一下子站起身來,問道:“為什麽?為什麽不行?”太後見皇上焦急萬分的樣子,心中十分疼惜,解釋說:“不是哀家不許你納施小姐為妃,而是她自小便與遏必隆的兒子尹德定了親,隻幾天便要行大禮了,剛剛哀家還答應蘭兒為她哥哥做證婚人。人家喜帖也發了,聘禮也送了,遏必隆家娶親,還不鬧得人人皆知。皇上你現在又去把人家的媳婦強納為妃,你說你讓大清的子民怎樣看你,朝廷的官員怎樣服你!”


    玄燁直聽得兩眼發直,心頭發涼,“嗙”地一聲癱坐在椅子裏,似是受到了沉重的打擊,口中喃喃自語:“她定親了?和尹德?她要成親了?要成親了?……”玄燁想起剛剛在陶然亭,施可歆那晶瑩的淚水,哀惋的神情,當時他隻是沉浸在和情人在一起的喜悅之中,並未真正注意到這些,現在,他明白了,明白了可歆為什麽流淚,為什麽會有那麽淒苦傷感的表情。但他作為皇帝卻無能為力,僅僅因為自己是皇帝,僅僅因為要保持帝王的威嚴和皇家的聲譽!


    他不再和太後爭辯,因為他知道太後的理由是不可辯駁的。他甚至也沒和太後道別,便一個人失魂落魄地走了,沒有一個隨從,在如此富麗堂皇的紫禁城中,猶如一個魂,孤孤單單地遊蕩,心中還在默默地想著:“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為什麽要是皇帝?如果我不是,便不怕眾人的流言蜚語,便可以帶著她遠走高飛,可……難道這是上天注定,老天果真如此弄人?”


    施可歆懷著幸福和喜悅的心情迴到家裏,剛一進屋,便不由得呆了,隻見屋中擺了一擔擔的鮮紅的聘禮,那紅色似血一樣,讓人看了刺目、心寒——她知道那是用來換取自己終身幸福的東西。


    施鴻程走了出來,對女兒說道:“可歆啊!你這一天幹什麽去了,怎麽從早就不見個人影?”他一反平時訓誡的口吻,臉上樂嗬嗬的,眼中的笑意似乎要溢了出來,他沒有注意女兒那呆呆的眼神和悲切的麵容,繼續高興地說:“可歆啊,公爵府上午便派人把聘禮送來了。定了七天後要娶你過門兒,沒想到德爵爺這麽急,你也趕快準備準備吧,嫁過去之後就不能再像從前那麽頑皮了……”


    他突然發現女兒怔怔的,臉色十分難看,忙拍了拍女兒的肩膀,溫和地安慰說:“可歆,爹也知道是有些急促,但公爵府答應一定會辦得風風光光,定然不會委屈了你。其實爹爹也舍不得你出嫁,你母親死的早,你自小便和爹相依為命,可這女大當嫁,爹想留你也留不住啊……”


    他說到這兒,被施可歆平靜而堅定的聲音打斷了,隻簡單的四個字:“爹,我不嫁!”施鴻程立時愣了,他萬萬沒想到女兒竟會說出這句話來,這無異給了自己當頭一棒!他強忍下心中的怒火,問女兒說:“可歆,你為什麽不想嫁?”


    施可歆迎視著父親憤怒的目光,堅定地說:“因為我不喜歡尹德,因為我愛上了另一個人,我不想毀掉自己一生的幸福……”


    “啪!”施鴻程猛抬起右手,將一記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施可歆臉上。施可歆的左頰立刻腫了起來,施鴻程也將一張臉漲得通紅,疾言厲色地說:“一派胡言!什麽毀掉一生的幸福,嫁進公爵府便是你一生的幸福!一個女孩子家竟然大言不慚地說什麽愛不愛!不許你再這樣胡說!被老爵爺聽到了讓我們施家的臉麵往哪裏擱!”


    “爹!”施可歆的眼中充滿了哀怨,淒涼地望著自己的父親,施鴻程看到了女兒的眼神是那樣的幽怨,一如妻子臨死時的目光。他的心登時軟了下來,不再忍心嚴厲地責備女兒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慢慢地靠在椅子上坐下來,許久,才有氣無力地問道:“那個人是誰?”


    施可歆仍舊站著,輕聲說道:“萬華。”施鴻程皺皺眉頭,又說:“可歆,你還記得你很小的時候咱們一家貧苦交加流落京城嗎?你還記得是誰收留了咱們,並資助你爹爹考取了功名嗎?你還記得當你母親病重,無錢醫治的時候是誰解囊相助,當你母親去世的時候又是誰幫咱們一家辦了葬禮?你母親臨死時將你許給了咱們恩人的兒子尹德,可這哪兒能報答人家恩情之萬一!你忍心違背你母親泉下之靈嗎?你母親死後,爵爺和福晉待你如親生女兒,尹德少爺也一直對你一往情深,你忍心傷他們的心嗎……”他說著,已然有些哽咽,額頭上那深深的皺紋似乎更加明顯了,渾濁的眼中含著淚。


    施可歆呆呆地站著,表麵似乎平靜,心中卻似沸水般承受著無比的煎熬。過了許久,她垂下眼皮,兩顆清淚順著長長的睫毛流下,幽幽地說:“爹,我聽您的……”她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近乎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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