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兒道“對不起,我一直都不知道這個原因,我還以為你隻是成心賴著我,逗我玩的。”


    “嗤......”雀漓瀟又是陰嗖嗖一笑,“如今我髒汙得像一隻豬一樣,大概你也巴不得要我趕緊滾了吧?”


    “漓瀟,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雀漓瀟懶散地擺擺手道“你的意思,我不用知道。”


    “今時不同往日,反正我是個名副其實的廢物了,你有任何意思,我也高攀不起了。”昏昏沉沉跘入臥房,一頭又重新紮迴床板之間,蒙頭就睡。


    蟲兒的心裏驟時結成萬萬心結,沒想到,雀漓瀟是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四處尋找自己的蹤影無果,又遇上人生中一次次巨大的汙點。


    想他在無極宮中萬千輝煌的時刻,如今心靈與肉身雙重打擊,難怪鬱鬱不醒。


    此一想,蟲兒覺得更加要關心他,雀漓瀟如今無依無靠,如果她再驅著他走。


    隻怕雀漓瀟會想不開。


    蟲兒掉頭,看見櫻祭夜正凝結著眉弓,仔仔細細思索剛才無意間聽到的話。


    櫻祭夜似乎想開口對蟲兒說句什麽。


    蟲兒堵住他的話匣子道“祭夜,你知道附近哪裏會出現巨妖的行蹤嗎?”


    巨妖的行蹤?


    櫻祭夜蹊蹺道“你想做些什麽?”


    蟲兒道“你沒瞧見嗎?就在剛才,漓瀟能下地走路了。”


    “我尋思著,是昨日早晨給他服用了妖丹,才會有如此驚奇的效果,不妨再去獵殺一隻大型的巨妖,或許能將他的手腳治愈更優。”


    “蟲兒,你覺得他隻是身體上有病嗎?”絕非是嫉妒雀漓瀟所受的優待,櫻祭夜條理清晰道“他那半死不活的分明是心裏有病,跟手腳毫無關係。”


    “就算你獵捕更大更多的妖,將雀漓蕭的身體滋補得結結實實,像個巨人。”


    “但他精神上如果是個侏儒,你把自己的連珠挖出來給他吃掉,也還是於事無補。”


    這個道理,她怎麽會不知曉呢?


    蟲兒立起食指擋在唇前,示意他不要說得大聲大氣,萬一被裏麵躺著的那位聽去,可就糟糕了。


    “我不傻,知道的你意思。”想她怎麽會不了解雀漓瀟心裏的苦悶呢?她可是經曆了更多苦難,才修煉出如今刀槍不入的銅皮鐵骨呢。


    可是雀漓瀟的境遇完全相悖,他天然降臨於皇家神殿,自小錦衣玉食,備受矚目,如今喪失一切,無遺於拔光渾身羽毛,自天庭撩至人間。


    人生便是如此,先苦後甜會叫人幸福,可是先甜再苦,一般人根本難以接受。


    她也不過是出身卑微低賤,才比雀漓瀟更能忍受命運帶來的摧磨罷了。


    蟲兒憫恤他,反不知道該如何規勸他,僅得先叫雀漓瀟強筋健骨為本。


    遂然堅定不移道“總之我想先給他補身子,若是你知道哪裏有巨妖出沒,幹脆告訴我。”


    “不然,我就自己去找。”


    反正妖眼在手,附近隨隨便便尋出隻巨妖來,簡直易如反掌。


    櫻祭夜大約每猜透蟲兒的想法基於何種訴求,也不想過問她如何幫扶雀漓瀟。


    他隻在乎她。


    微微沉鬱了口氣,道“那你腹內的孩子呢?你就不想想他的安危?”


    “你想要的巨妖有多大?貪心不足蛇吞象,我怕你應付不來,莫要害了自己與孩子的安危。”


    僵持不下,蟲兒隻好道“那好吧,我自己去找,但你別跟著我,免得惹你操心。”


    原本也不想說得如此嚴肅,誰知出口便是鋒芒畢露,蟲兒看他的臉色倏地變幻幽深,分明也不開心。


    不想哄他,轉身欲走,櫻祭夜看她真的要走,知道又犯倔牛脾氣,油鹽不進。


    蟲兒這點最是不好,仿佛沒有鑽孔的鋼針,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死心眼。


    櫻祭夜哪裏舍得叫她獨自犯險,旋即丟下自尊心,閃身衝在蟲兒眼前,顏笑諂媚,直把人往自己懷裏摟道“小姑奶奶,我錯了還不成嗎?”


    “你知道我是在乎你才阻止你的,對不對?”


    “別生氣了,好不好?你進門都還沒喝一口熱水呢,怎麽能說走便走?”


    “不若如此,咱們先吃頓大補的午膳,飯後我親自去捕獲一隻巨妖,來做補償,好不好?”


    “咱們不要鬧矛盾,我這顆心髒原是金剛不壞,如今被你考研得比雞卵殼還要酥脆,你一生氣,我的小心心就要碎成餃子餡了。”


    他輕輕搖擺著她的香肩,誣賴的像個毛頭小子。


    蟲兒其實也沒生氣,見櫻祭夜竟然放低身段,主動認錯,感動之餘,故意嚴肅道“以後,我說東,就是東。”


    “沒問題,沒問題!”櫻祭夜舉雙手投降,“我的小心肝手指東方,打死我都不會去南西北,如何?”


    化幹戈為玉帛。


    兩人極快和好,與千目一並享用午膳後,櫻祭夜暫哄蟲兒午休,自己偷偷摸摸扛著魔刀盤祖,去附近找巨妖的晦氣。


    蟲兒醒來,始才察覺櫻祭夜不見蹤跡,反思自己過分,但也找不到人,隻好先去雀漓瀟房內探看。


    雀漓瀟每日每夜的昏睡,連蟲兒進屋都不自醒,蟲兒躡手躡腳給他把了脈,奇怪他的脈象依舊萬分異常。


    除了虛弱就是虛弱,完全像個無底的深淵,嗷嗷待哺,如何也填不完滿。


    真是詭異的脈象。


    可惜青蕪已經不在身邊,她的疑惑世間再無人解,蟲兒僅得將雀漓瀟的薄被仔細掩好,迴到自己房中翻查雲母薄簡。


    雲母薄簡裏的內容浩如煙海,一時半刻是消化不開的,潛心研究需要漫長的求索時間,還需要良師的時時點播。


    蟲兒學藝才得皮毛,未入精髓,看了半晌後忽然心煩意亂,把薄簡丟在桌上氣唿唿道“滿書學問若是能吃進肚子裏就好了,隻看一會兒功夫,簡直要了我的老命!”


    也不知怎的,平常求知若渴的人驟然心煩氣燥,右眼皮也極其配合她的情緒,跳動頻繁,甚至連腹內胎兒也冥冥中波動不安。


    左財右災。


    莫非是親近她的人有了危險!


    蟲兒心裏慌慌張張,總覺得這種預感不妙,何況她的預感又往往神準。


    難道是櫻祭夜獵妖出事了?


    呸呸呸!


    連吐三口口水去祟,蟲兒已然坐立不安,原地盤環數周,索性不等了,出門去尋覓櫻祭夜。


    熟知剛踏出房門,正與滿載歸來的櫻祭夜打個照麵,那家夥肩上扛著一隻碩大黑熊怪,耀武揚威地要衝進來邀功。


    “寶貝兒,你瞧!”櫻祭夜不覺牽引唇角的寵溺笑彎,“這個妖孽我一刀放倒,如何,你的未來相公可算厲害?”


    忽略他綠眸間飛揚的得意,蟲兒最先撥開他肩頭的黑熊怪,左右衡量一周,見他身上無傷,適才安心道“下次還是帶著我吧,你一個人去,我覺得不放心。”


    她……可是在關心他?


    一夜春風吹又生,櫻祭夜開心肆意道“你竟有擔憂我的時候。”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替我憂心。”


    怎麽辦?櫻祭夜覺得他的一雙幹涸老眼,倏然有了溫熱的濕意,感動到欲罷不能。


    蟲兒看他一副受寵若驚的神情,慌忙止手勸道“別這樣眼淚汪汪地盯著我,我有點不習慣。”


    不知道是不是沒心沒肺,她的雞皮疙瘩快要跌落一地。


    櫻祭夜才不管她滿臉嫌棄,一把摟緊蟲兒的肩膀,感激涕零道“知道嗎?若是從一開始,你便將一顆紅心係於我身,那我的整個命全部都是你的。”


    蟲兒笑道“我現在係,可還來得及嗎?”


    “多晚都來得及,此生,我一直在等你主動。”他的手就像鐵箍,注滿能量,險些把蟲兒的腰都快夾折。


    良久,蟲兒勸他趕緊去浴身滌足,自己拖著黑熊怪丟入煉妖爐內的最底層。


    煉妖爐內的青青火焰雄燃灼烈,不多一刻,便嫋嫋得飛散出妖丹的甜蜜香氣。


    隻不過黑熊怪比妖蟻的妖力沛足一些,冶煉起來需要多耗功夫。


    本來櫻祭夜順利歸來,她也不該再胡思亂想,竟不知心裏惶恐居然有增無減,偏扯住她心裏最柔軟的某根神經,搖來蕩去。


    兩隻眼睛的眼皮,開始輪番跳躍不止,難以消停。


    這是在暗示什麽?


    莫非不是櫻祭夜,而是……


    而是斬月出了點問題?


    不想還好,一想肚子裏的娃娃仿佛感應兇吉,跳動不安,連蟲兒的堅韌神經都快扯散了。


    她管他做什麽?!


    蟲兒狠心想,把手不自覺得拍在肚皮上,十足威脅道“你管他做什麽,他就是死了殘廢,還與你有什麽瓜葛?!”


    人有時候最是管不住自己,蟲兒不覺迴想起鎖心湖畔的異常嵐芒,反複盤算著獨孤斬月有沒有可能再去那裏概率。


    不想不行,連手指腳尖,都瑟瑟發抖起來。


    她這是閑得蛋疼,她這是賤癌入髓,櫻祭夜那般絕世無雙的好男人才值得她真心相待。


    獨孤斬月算什麽?他不過是把她拋棄又拋卻的混蛋!


    可是,她分明夢見過他來看望自己,還給她做麵條吃。


    不由自主,蟲兒撫摸上脖頸間憑白多出的十幾枚紅痕,深深淺淺,尤勝十幾根追魂寒冰刺入皮膚,支支正中紅心。


    蟲兒恨恨盯著煉妖爐中的火星,怒火衝天,眼睛裏居然酸楚一滾,流出兩行清淚,連努力保持冷靜的頭腦都要暈散了。


    她才不要關心他。


    若是他想去死,就去死吧!


    蟲兒的意念中默默道:放過我和孩子吧!若是你因為獨孤九而死,就去找他尋仇去,別來叨擾我,我想安安靜靜地過生活。


    死……


    肚子裏的動靜驟然停止,仿佛夢魘一般,由跌宕轉為銷聲匿跡。


    為什麽提到死,就沒有任何預感了呢?


    莫非……


    蟲兒的脊椎變得僵直,驀地站前身姿,像離魂的孤鬼一般飄向大門。


    不行,她偏得去鎖心湖一趟,不然她就要開始發瘋了。


    蟲兒邁開前腿欲要離開,雀漓瀟病病軟軟的身軀默然堵在門上,害她險些滑倒閃了老腰。


    不等蟲兒開口,雀漓瀟朝半空深深一嗅,仿佛餓極的人突然找到珍饈佳肴般,口角忍不住溢出浛水。


    雀漓瀟饞問“蟲蟲,你弄了什麽好吃的,這麽芬香四起?”


    糊塗許久,他終於肯親昵喚她,他的眼睛似有貪婪的瞬光,若有似無地打量著房間高矮的巨大煉妖爐,詭譎的爐身中,幽燃的暗火叫人毛骨悚然。


    可是縷縷清幽的味道,在二人聞嗅起來,反是無比渴慕又口饞的。


    蟲兒急著外出,看他居然進來也是驚奇,不覺應付道“漓瀟,我還有事要出門,你先乖乖迴房內躺著。”


    雀漓瀟把她略過的衣袖慢慢一捉,偏不肯讓步,道“我說,你這裏什麽味道,這麽香?”


    不能使勁甩開他的手,也不能透露出香味是來自於妖丹,蟲兒隻好換口道“漓瀟別鬧,我真的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出去辦,你若是迴房躺著,等迴來,我就請你吃好東西,可好?”


    “嗤......”他的口頭禪,何時變成不屑一顧的冷嘲,“你當我是外麵那個胖傻子嗎?”


    他指的是千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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