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把雞血端了上來。


    蟲兒叫圍觀的人都散開些距離,注意將嘴巴閉緊。


    人們隻見過拿草藥醫治人的例子,何時見過拿刀子破開人額顱的情況,也不用蟲兒吩咐,早早閃開些距離,把口舌也管得牢固。


    隻見得蟲兒蔥蘢玉白的小手慢慢舉高盛滿雞血的碗,也不知是她的手太白,還是陽光太灼目。


    竟顯得那碗雞血紅豔如心,撲通通快要從碗裏跳出來似的,既惡心,又耀眼。


    隻見蟲兒舉碗至一定高度後微微斜手,從碗沿口常磨出的罅隙裂口處,一滴一滴地把雞血倒入男子額間的傷口裏。


    哇!眾人驚悚,難不成這得紅眼睛病的家夥失去了血,還能用雞血補充?


    張村的村民們仿佛打開了新世界般,恨不能把眼珠子剜出來釘在頭上,隻為看得更加真切。


    眾目睽睽,感覺蟲兒欲把整碗雞血都灌入男子的顱腔內。


    其實不然,蟲兒的手因為常年握刀,所以手上的勁力十足霸道,又極懂得掌控自己的每根手指。


    實際上她隻垂倒入數滴雞血,這數滴雞血便如絲如蔓,細細勾連,猶勝一根細悠悠的垂釣魚線,緩緩地引在男子額頭上破開的血窟窿裏。


    分毫不差。


    蟲兒就是在垂釣,不過她采用的是血釣之法,而所釣之物不在池塘,正在男人的腦子裏。


    她以長針封堵了男子顱內奔湧的血水,任數針之間的血水暫時排空,又以雞血為餌。


    殊不知,才喘了四五次氣的功夫,從男子額心的窟窿處,隱隱約約地鑽出一截蠕動不止的異物。


    那異物是吃不到人血,才被雞血的腥香誘引,才片刻時候就冒出頭來。


    說時遲那時快,蟲兒另一隻空手中不知何時早早捏著一枚銀針,對準異物肉乎乎的身體一穿而下。


    僅見鋒芒乍露後,怕是連那隻蟲子也不清楚到底是怎麽迴事,已經被蟲兒串入銀針,從男子頭上的血窟窿裏提將出來。


    大家一看這條詭異的蟲子身長約一個食指,麵條粗細,紅身黃斑,雖然無足無螯,但是口器裏是十分鋒利的。


    此刻蟲子被銀針貫穿身子放置在空氣中,身上血紅色的皮膚漸漸幹涸,再被日頭小曬一會兒,水分流失,就由原先肉嘟嘟的模樣縮減成一半大小。


    顧不得解釋,蟲兒唯恐男子頭顱內的血流滯留太久,會未及他的性命,趕緊將自己的藥血丸化作浠水,灘入傷口中。


    又以羊腸子製成的細線,把他額頭的窟窿縫補緊合,速度之快,微一眨眼就看不清蟲兒到底做過什麽舉止。


    人們都看傻了眼,有的人盛讚蟲兒醫術高明,有的人禁不住摸摸自己的額頭,害怕這蟲子什麽時候也鑽入自己的腦子裏。


    蟲兒取出三包藥粉交給女人,一包是給男子夜夜外敷的,一包是內服的,因為男子估計腦子裏被蟲子盤踞些時日,需要繼續除毒滋補。


    最後一包特別大的藥粉,蟲兒問道男人是不是特別喜歡到附近的野水裏鳧水。


    女人趕緊連連稱是。


    蟲兒道“此蟲我在雲母薄簡中見過模樣,名喚棘遊蟲,幼體時並不會傷人,但是成蟲期就會喜歡寄生在人畜身上,汲取血液供養。”


    “這蟲子終身離不開水,大約是你家的男人所去的池塘裏碰巧遇到,又不知道如何鑽進他的腦子,叫他的眼睛充血形成血紅雙眼,又因為頭疼難忍,才四處咬人發泄痛感。”


    “所以等他醒了後,你一定要問問他曾去哪方池塘野湖玩耍過。”


    “索性你的丈夫隻是第一先例,隻有把這包藥粉撒入水中,無論裏麵或有多少棘遊蟲,都會被殺個幹幹淨淨。”


    “這樣才能確保附近的人畜無憂。”


    女人拿著三包藥粉千恩萬謝,又從懷裏掏出一些摸得烏黑鋥亮的銅子。


    蟲兒一瞧她也不像是有錢的,隧道“行醫隻是我的興趣愛好,你若真想謝我,幹脆把那隻母雞燉了,請我喝雞湯吧。”


    女人千恩萬謝,把蟲兒恭請入自己家中做客,一時間村子裏的人都端來自家飯菜,湧入女人家與蟲兒分食。


    蟲兒也不會白吃,順便給村裏的每個人做了個免費體檢,有病的治病,無病的防身。


    知道月上柳梢,蟲兒才從張村疲憊地走出來。


    夜路漫漫,她的腳底緩然如風,徹日的辛勞叫她滿足,人或許就是這般古怪,平常最煩了勞碌奔波,可是一旦閑肆下來,人又忍不住的找著事情去做。


    大約,她就是這種勞碌命吧。


    人一忙,心裏的瑣事就會被騰空,無瑕去迴憶,無瑕去思念,無瑕去推敲自己與某人渡過的每一個快樂時光。


    她,大約應該是幸福的吧。


    不因為頻頻思念,而幸福。


    蟲兒沉寂在短暫的思索時光,忽然夜鶯一聲脆盈盈的鳴囀,忽然喚醒了她的警覺性,始才發現有人偷偷摸摸地跟上自己。


    夜路她是走得太多,難道還會怕鬼不成?


    蟲兒慢悠悠道“是人,是鬼,是男,是女,也出來趕緊叫我看看?”


    跟蹤著蟲兒的人腳步極輕,仿佛並不著急追她,不過他的膽子倒是很大,開口便邪邪低笑道“男的,色鬼,你猜我是誰?”


    那聲音真如鬼魅一般,自黑魆魆的夜景裏,乘著淡柔的月光,緩緩滑行入蟲兒的腳底,再捆至腿上,又纏至頭皮,叫她整個人的感覺都像被騷擾了一般。


    “櫻祭夜?”


    蟲兒試探一問,隻有他連說話都夾帶著撩撥人的騷氣。


    櫻祭夜隨著他的聲音一同顯現,分外不滿道“這才離開幾日,你竟能連本公子的聲音也聽不出來,真是該罰。”


    他心裏肯定是想狠狠懲罰她的,如果不是被某件事絆住腿腳,他早來收拾她了。


    所以,櫻祭夜綠茸茸的眸子在夜晚看起來,尤其像是一隻嗷嗷待哺的惡狼,閃爍著貪婪又邪獰的光輝。


    蟲兒心裏清楚是自己屢屢辜負了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是先道歉,還是先求饒。


    當他突如其來地站在蟲兒眼前時,蟲兒竟忘記後退躲開,旋即扯出一張無賴至極的笑容,對櫻祭夜道“你那間夙沙城的宅子我買了點錢,花了一半,剩下的可以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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