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已經準備離別大地,連風潮也帶著瑟瑟的淩然。


    兩個女子各懷心事,散步在小苑的水塘周圍,殘藕調荷,蟲兒竟覺得一夜之間傷春悲秋,滿眼竟是淒涼。


    人的心境不同,眼睛所觀事物立刻不同。


    想著前些日子在水池中央,親眼看見柔珠走出水麵的瞬間,那個時候蟲兒從來也沒覺得不妥。


    如今,反覺得自己才是傻透了。


    蟲兒問道“上次妹妹在這裏吐血,可把我嚇死了,最近看妹妹心平氣和,似乎再沒有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呢!”她一手緊緊抓著對方的胳膊,此刻也不像是攙扶著搖搖欲墜的姊妹,更像是拽著一個即將逃命的小偷。


    柔珠被她捏得生疼,嘴上不喊,但是臉色早已經蒼白許多,不由解釋道“最近我已經開始適應陸地上的生活,所以也就不會再吐血了。”


    說的真是無懈可擊呢!


    柔珠忽然轉過身子,輕輕執起蟲兒的雙手,蟲兒心裏的鄙夷頓時煙消雲散,因為她對視著柔珠溫柔的目光時,竟覺得她看起來相當憔悴,甚至形容有些枯槁,隻因為方才在屋子裏光線晦澀,不如在陽光中看起來那般清晰。


    蟲兒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她這副哀婉的倦容,這些刻在臉上的憂愁席卷去她全部少女的天真,轉而憂鬱萬分,蟲兒心裏的盤算登時落空。


    本來,她是想借著跟柔珠散步的空暇,把對方推進水裏去的,隻有看柔珠在水裏的反應,她才能掌握更確實的證據。


    可如今她自己反而下不去手。


    隻因為,柔珠救過她的命,柔珠十足得信任自己,柔珠心裏惦記著她和孩子。


    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替蟲兒做過這些。


    盡管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又是大事。


    蟲兒深知自己不該心軟,可是矛盾的心態,就如此自然而然地衝擊著她渾身的各個軟肋。


    人就是這樣,要不然就不要付出任何情感,一旦付出情感了,又怎麽能輕易收迴呢?


    反正她是做不到。


    蟲兒旋即溫柔道“柔珠,你是不是生病了?”抬手要去試探對方的溫度。


    柔珠笑道“總感覺姊姊今天很不對勁,現在看來是我多心啦,姊姊還是這世間最關心我的人。”柔珠忽然小鳥依人,把頭輕輕靠在蟲兒肩側,“我早已經遠離了所有親人,如今隻有你和頑炎是我的親人,如果有可能,我願意耗盡一切,跟你們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起,永遠不分離。”


    蟲兒垂下眼睫,不再說話,她還能說什麽呢?


    待把柔珠送迴屋子,蟲兒去尋了獨孤斬月,直接告訴他柔珠褪下的蚌殼,或許在被封死的西宅之內。


    獨孤斬月見她臉上光彩全無,露出極其罕見的深深的厭煩,不由摟著她道“雖然我一直想把你訓練成最堅強的女人,可是,卻不該強迫你堅強。”


    訓練?是什麽意思?蟲兒迷茫得看他。


    獨孤斬月道“反正,你看見的壞事不一定就會變成好事,算了吧,為難你自己也不好,不若就順其自然等待,或許不用你費腦子,等到兩人結婚的時候,真像自然就浮出水麵了。”


    蟲兒默默一歎,問道“你準備什麽時候動身?”


    獨孤斬月道“按照你跟柔珠說的,我已經叫頑炎把火流砂法陣開始布置在王府附近,他正巴不得迴府去守著柔珠呢。”


    “如此一來,如果柔珠真有問題,她也不敢輕舉妄動,而且,這件事隻有你我,柔珠和鎮湳王知道。”


    “溷蠹如果真出現在王府附近,反而說明柔珠的問題最大。”


    “守株待兔有時候比主動出擊更加有效。”


    “懂嗎?”他溫柔得刮刮她的鼻子。


    也好吧......蟲兒想,或許自己的反應也確實不適合調查下去,隻要敵人不動歪心思,其實她更樂於坐享其成。


    不動,應萬變。


    柔珠的蚌殼真在封死的西宅裏保存著,獨孤斬月想辦法取到後,悄悄瞞著所有人,偷偷返迴弓爾山去。


    蟲兒時而窺伺鎮湳王的動向,時而窺伺柔珠的動向,真是最閑來無事的幾天。


    柔珠自從那日後,就像著魔一般,再也不肯走出房間一步,隻滿心滿眼撲在刺繡那一雙荷包上。


    鎮湳王還以為蟲兒欺負她,總拿一雙大眼睛瞪著蟲兒,仿佛她是罪魁禍首。


    蟲兒隻好自認倒黴,找個借口跟鶩麵套近乎,偶爾插手布置鎮湳王府附近的火流砂法陣。


    忽一時,整個節奏都明顯嚴肅而緊張,鎮湳王開始著手婚慶的事情,各個方麵都要他親自指揮,大到婚宴的布置,小到柔珠頭上的一根金釵,一切一切,他都要做到最好最精,隻為博得美人一笑。


    看他忙起來簡直舍生忘死,跟柔珠在一起的時候又是十足的體貼溫情,恐怕這世間最甜蜜的勞累與最嚴肅的耳語,頑炎都是甘願千百次去承擔的吧。


    蟲兒忽然嫉妒得要命,深深覺得柔珠這家夥,最好一直如此老實下去,就這樣老老實實得被寵愛下去。


    不要再搞事情出來了。


    才一日,蟲兒正在與鶩麵討論如何讓最大的幾門火炮藏身在房屋間不被發現,忽然有個武士進來打擾,耳語告訴鶩麵,說王府接連幾日,有個家夥一直鬼鬼祟祟地巡查,看起來很有問題的樣子。


    這算哪根蔥?


    蟲兒與鶩麵麵麵相看,一齊登上王府內的高樓,藏在暗處偷窺,隻等著看看是哪個不開眼的家夥大白天跑出來幹壞事。


    幾盞茶的功夫,果真有個俊俏的男子默默靠近鎮湳王府的大門,隻不過對方一直帶著某種可以遮蔽容顏的帽子,隻覺得那人通身穿著素白色的長衫,貌似想找個機會跟王府的家奴套近乎。


    蟲兒忍不住嗬嗬輕蔑道“還有這麽笨的人,鬥膽敢在王府門口窺望,也就是鎮湳王忙著婚事,否則早拖出去腰斬了。”


    鶩麵附和道“看這家夥的衣服價值不菲,都是近百金的高緞絲,肯定不是尋常人家的少爺。”


    蟲兒道“那破衣服白花花的,居然還這麽貴!”


    鶩麵反挑眉笑道“姑娘不穿好的而已。”


    這是什麽屁話!


    蟲兒離開又折迴,旋即從桌子上拿出一根毛筆,飽飽濡滿墨汁,賊兮兮笑道“去,你去把他的衣服給姑奶奶畫上正反兩個大王八,我給你買十件這樣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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