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揍性!蟲兒也不再多看他半眼,專心應對淺華。


    淺華自有想法,忽然打斷對蟲兒的詢問,轉頭對瀲鎖行道“本殿累了,咱們早些散盡了吧!”


    起身要走。


    獨孤斬月三指闔捏著琉璃盞,盞內酒液搖晃如鏡,與他疏散的完美薄唇交相輝映,意外冷淡道“六殿下好大的威風。”


    他坐在瀲鎖行與淺華的下手側,突然這番語詞苛厲,卻像騎在二人的頭上。


    淺華當即對他好感無存,道“姓白瞎子,你有什麽資格攔著本殿迴宮就寢?還是你覺得,我二哥對你的信任,已經可以令你越過任何等級?”


    炪煬宮裏本就無趣的氛圍,忽然因為微妙的質疑,驀地沸漲起來。


    “殿下確實該休息了……”瀲鎖行紫衫盤雲,見雙方水火難容,他這個中間人哪方都不好開罪,隻好主動跳出來充當和事佬。


    獨孤斬月並不領情,再晃琉璃盞,“六殿下過於敏感,白某的措辭可能微微有些不當,白某重說一次。”


    “六殿下今日口口聲聲說是奉龍帝之命,來璧落島內修習陣法,但是據白某所知,龍帝的每位皇子入島後,都與璧落島內的其他修士平起平坐,雖然六皇子初來倉促,還未行拜師大禮,但是在龍帝心底,已經該是位尊師重道的徒子徒孫了。”


    “既然尊師重道,還請六殿下坐下來繼續跟大家聯絡情感,豈不妙哉?”


    蟲兒咂咂舌頭,對獨孤斬月更是刮目相看。


    淺華略有踟躕,直接跳過主題,故意責難道“白斬姬,你憑什麽在本殿麵前狂口妄語?對本殿下更加不用敬語?!”


    獨孤斬月頗冷靜道“因為白某是璧落島的客,而殿下則是璧落島的徒,道不同不相為謀。”


    反正都不是主,怎能不平起平坐?


    淺華冷冷恥想,這個白斬姬看起來很不好應付,此刻收拾他,是叫旁人捉了自己的短處,說自己不夠成為帝王氣度與手腕,白斬姬的根基定是深厚,否則不敢囂張至此,還得從長計議。


    暫且隱忍忽視吧!


    穩妥坐下,朝瀲鎖行的態度亦有所改觀道,“瀲師尊既然著人叫本殿坐下,想必是有什麽不同於凡界的精彩表演,不若今夜趁此良辰美景,請出來叫本殿一睹璧落島師姐師兄們的風采好了。”


    瀲鎖行聽著火盆子又扣在自己頭上,心裏有些氣惱白斬姬多嘴,但又有些感激白斬姬替他爭鋒。


    功過相抵。


    於是道“璧落島乃是清靜的練功場所,但凡進入四島的貴族子弟們,早已煉就清心寡欲,瀝斷俗腸,何來精彩紛呈的歌舞表演呢……”


    師尊!


    璧落島內的女修皆聞言俯歎,您老人家自己清心寡欲,可不要說別人都是吃素的,好不好?


    “不過!”瀲鎖行好一番轉折,又道“今日殿下入島本來就是喜事一樁,更何況殿下金口玉言,雖然下坐的徒兒們尚未準備,但是但凡覺得自己有些本事,可以拿出來露臉的,今夜全部可以盡情揮灑展示。”


    話裏話就是,你們就撒丫子作吧!老頭子我管不動了。


    眾人嘩然。


    男子們當然是希望皇子可以提前看見自己的功法與能力,女子們則是貢獻美貌與才藝,瀲鎖行一言如同放羊的皮鞭,眾人紛紛請辭迴去尋來看家寶貝。


    六皇子借言去換身輕鬆常服,稍稍迴來。


    瀲鎖行才偷朝白斬姬耳道“白公子,雖然皇權的明暗爭鬥令人咂舌,但是老朽希望在璧落島內,是幹淨的。”


    這世間可沒有幹淨的地方。


    獨孤斬月溫雅笑道“大師的善意白某呈情,您不必擔心我是鎮湳王派來激怒六皇子的利劍,他能跑到這裏來,鎮湳王其實一點耳聞也沒有。”


    “你是說……”瀲鎖行有些頓悟,捏著白花花的胡尾道“六皇子是假借龍帝的口諭,自己跑來璧落島的?”


    獨孤斬月最通曉淺華的性格,安撫瀲鎖行道“六皇子終究年歲尚輕,玩心頗重,大師您隻要控製好列位蠢蠢欲動的修士們就好,白某保證,他絕不會亂了您的島。”


    瀲鎖行常年與皇權多打交道,聽白斬姬一言茅塞頓開,反複嘟噥道“不亂就好,不亂就好,別處可以亂,但是璧落島絕不許亂,一分差池,毀缺天下啊。”


    獨孤斬月不說話,默默輕抿著杯中的酒液。


    他的心事也藏在酒杯中央。


    突然,聽到折迴的六皇子問道“華紫虞,別人都走了,你怎麽還賴著不肯挪動呢?!”


    原來淺華的棲殿極近,他故意要求更衣,常服換完就重迴炪煬宮,一見瀲鎖行與白斬姬神秘耳語,果然有些暗地勾當,令他忿忿不平。


    再看偌大的正廳,僅留著一個女子訕訕坐著。


    她不打算爭取拋頭露麵一下嗎?


    蟲兒支手盯著獨孤斬月的一舉一動,這是管不住的病,得吃藥!


    眨眼被淺華叫了一聲,總算把她的遊魂召迴,自恃幾年前折騰過他,當下無人時,總有些洋洋灑灑的得意,了然於胸。


    裝腔作勢囫圇道“小女子愚笨,也不會什麽驚豔絕倫的才藝,與其呆會兒子丟人現眼,還不如乖乖呆著做木頭人,留著勁頭默默為其他師哥師姐撫掌喝彩。”


    瀲鎖行聞言,頗是讚同道“但凡女子心細似發,陳府漸沉,紫虞你如此坦誠,會便是會,不會便是不會,敢於承認自己的不完美,也懂得平心靜氣欣賞別人的優勢,在咱們璧落島的道學中亦是中程的思想境界。”


    蟲兒沒想到自己隨便唬弄淺華的戲言,竟被瀲鎖行如此抬舉,撮圓小嘴合不攏。


    獨孤斬月哼哼冷笑,偏不叫她得意,剖析鋒利道“最怕有的人故意場前露怯,麻痹別人後,才使真功夫。”


    蟲兒的臉刷得慘紅,這個家夥是拿她使用不正經手段,死皮賴臉呆在璧落島的事情說事嗎?


    獨孤斬月!


    蟲兒穩穩起身,將久坐不展的紗擺輕輕彈開,甕聲甕氣迴複著瀲鎖行,“那徒兒還是先迴去一趟吧,待其他師姐妹們到齊,我再迴來。”


    淺華發覺白斬姬似乎話中有氣,雖然不甚明顯,依舊是慍悶不已,瞬間提升了興趣。


    眼下就三個人,誰會是白斬姬泛怒的對象呢?


    淺華以尊貴無比的口氣對蟲兒道“本殿也覺得白斬姬言之有理,你們這些貴族小姐養尊處優,你們的父輩都是龍族的重臣良將,拿著皇族的餉銀,不可能連一星半點陶冶情操的功夫,都不曾教會列位吧?”


    “所以,今日本殿就偏要強人所難,見識一下龍族的下一代棟梁,是否真如繡花枕頭般不堪入目。”


    這小子,紅唇白牙的好刻薄呢!


    蟲兒又把獨孤家的列位貴祖貴宗操罵一遍,分外坦誠道“小女子愚鈍,真得什麽都不會。”


    想想華紫虞要求自己盡量拖時間,不由再為難道“講故事算不算是個優秀技能呢?


    三位男子皆是輕笑,淺華尤是蔑然若塵,“那就給你機會,講的好,本殿有賞,講的不好,本殿可要姑娘一個懲罰。”


    蟲兒得令含禮,緩緩將自己的視線遊走,把在場的老青少三人細瞅一遍,開始在炪煬宮的廳堂裏走走停停。


    看繁光四射的華宴,看璀璨奪目的燈火,看夜寂塵囂的轟轟烈烈,僅顯她盈身柔立,曲韌的腰肢隨著纖巧步履的款擺。


    隱隱約約,在思遊裏,蟲兒覺得走完了自己半生的際遇。


    有天真,有爛漫,有徒有其表的絢麗,有舍身安命的掙紮。


    直到她已經飽含水液的眸子,再對上獨孤斬月眼前的紗帛。


    獨孤斬月忽然靈犀一笑。


    蟲兒冥冥中感覺腹內許久不曾調皮的孩子,隨著他那一笑,催促似的蹬了她的肚皮一腳。


    世間最愛的二人給了自己最深的靈感,蟲兒眉眼正色,開始講一個她曾經看過,卻覺得自己一生都會迴味無窮的故事。


    “在一個寂寞的秋天黃昏,無盡廣闊的荒野中,有一位旅人趕著路。突然,旅人發現薄暗的野道中,散落著一塊塊白色的東西,旅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仔細一看,原來是人的白骨,伴著夜間陰森森的夜風,看起來格外瑟骨。”


    “哪裏來的白骨呢?”淺華忍不住疑問。


    蟲兒沒有理睬他,繼續以一種低迷,而又充滿奇幻的語調繼續道。


    “旅人正疑惑思考時,忽然從前方傳來驚人的咆哮聲,隨著一隻大老虎緊逼而來。看到這隻老虎,旅人頓時了解白骨的原因,立刻向來時的道路拔腿逃跑。”


    “旅人跑得又快又疾,仿佛自己稍稍耽擱一恍,便會被惡虎的血口吞去,但顯然是迷失了道路,旅人竟跑到一座斷崖絕壁的頂上。”


    “那斷崖深邃無邊,如果失足掉下去,定是萬劫不複,可是眼見著惡虎轉眼撲近!”


    “在毫無辦法之中,幸好發現斷崖上有一顆鬆樹,並且從樹枝上垂下一條藤蔓。旅人便毫不猶豫,馬上抓著藤蔓垂下去,可謂九死一生。”


    三個男子聽到此處,不由得疏鬆一口緊窒的氣息。


    太緊張,太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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