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這不見人麵的殿下,忽而陰森森冷笑道“聽大法師一言,確有道理,本殿也絕非強人所難,隻不過這棺槨中的死者生前夙願就是進入璧落島一窺。”


    “而且,這死者的身份高貴,隻因橫死在外,龍帝恐其陰魂不歸,特引璧落島特有的靈氣,為其引魂超度。”


    瀲鎖行恭道“殿下大義,可惜天命難違啊!”


    黑暗處的男子早知不好應付,依舊水波不興道,“可是本殿也聽說,前些日子曾有人同樣被阻擋在白玉巨石門外,如今反舒舒服服得寄居在夏之島內。”


    “不知道是否天道使然,或是人為行之。”


    看來此位殿下是做出十足的籌備,絕非貿然而來,所有略知皮毛的修士們,紛紛開始臆測那石棺中躺著何人的屍骨。


    瀲鎖行亦是駭然,但是千年的修為讓他早已看透人生百態,很會刻意經營自己的無辜。


    “是嗎?”迴頭朝姬幽冥質問道“那幾日除了白斬姬公子到訪時,巨石人闔禮跪拜,可還有別人被巨石人驅逐在外的事情嗎?”


    姬幽冥單手執著瑜龠,他自然領悟瀲鎖行的暗示,依話順理道“那日恰巧師尊閉關修煉,白斬姬公子忽然造訪璧落島,白公子乃鎮湳王特薦的親信,前來璧落島修習滅妖大陣。”


    “所有人均被白斬姬公子的忽然造訪所吸引,似乎沒有注意到有人被拒之門外。”


    “不過跟著白公子的姑娘,倒是因為身體不適,才被勉強安排在夏之島內調養。”


    “不知道殿下的消息是否出現紕漏,才叫這事情始末中出現誤會。”


    說罷退至一旁,聽候定奪。


    瀲鎖行對姬幽冥的答話相當滿意,自己又再補充道“殿下方才也是親見,白玉石人感應天數,不準許進入島內的人物,是絕對分毫不敢造次的。”


    “如果巨石人驅逐了白公子帶來的姑娘,那她強行進入就是作死之舉,而且如今那個姑娘好端端地在島內修養,足以擊破六皇子聽來的惡意謠言。”


    “瀲某人臣服龍帝數千載,盡心恭禮殿下,絕對是不敢撒謊。”


    那殿下突然冷笑不止,“話說大法師推脫說自己閉關修煉,就能堵住目睹全部事件的悠悠眾口?”


    “罷了,你們現在去把那個白斬姬和那個莫名其妙的姑娘給本殿找過來,本殿親自定奪,到底是誰想唬弄本殿。”


    這……


    蟲兒聽得是一清二楚,她倒是想會會看不見臉的討厭殿下。


    獨孤斬月忽然轉身摁著蟲兒的肩膀,長指尖依舊點著寒煙,觸之透骨。


    “你別搗亂。”他最近的話很少超過四個字。


    也不顧蟲兒眼光裏紛繁複雜的痛斥,自顧自朝璧落島的大門步近。


    他以某種不大不小的冷絕口氣,沉積言道“其實殿下不過是想將那石棺搬入璧落島,何須多費口舌,勞神動眾?”


    藏在暗陰裏的殿下突然不說話,靜靜聆聽獨孤斬月的第二句話。


    獨孤斬月遂其願,第二言道“隻消把這稟棺槨裏的屍體拉出來,萬刀剁成肉泥,分批抬進璧落島去。”


    “這具肉屍上的妖性,就不會被白玉石人拒之千裏了。”


    平地裏,莫名刮起一陣陰風,每個人都禁不住縮起脖頸,來抑製住漫身聳立的雞皮疙瘩。


    “四哥……”陰暗處的殿下開始從虛黑裏掙脫,黑潮開始從他的頭頂滑退,露出了流水一般潔淨細膩的容顏。


    這個水做的少年,終於更加成熟,纖長的四肢百骸朝著肌腱勻實的方向,在邁進。


    他努力想成為斬月一般高冷的男子,尚淺的歲月終究未能把他周身的水分,曆練作徹骨的寒冰。


    也或者說,獨孤斬月是天地間獨一無二的。


    誰也不可能成為他。


    “不是四哥……”淺華殷切看向白斬姬的眼神,赫然以為白斬姬是個貨真價實的瞎子,驀地又迴複了流水一般的無聲無息。


    他的聲線依舊稚嫩,但是美輪美奐的容顏,已經朝著男子漢的方向在滑行。


    淺華長大了。


    但是,千目卻永遠隻能是個孩子。


    蟲兒在看見他的第一眼,袖子裏的穿心竟然“噔!”得彈出鋒芒,她這個殺伐老手,居然也有顫抖不安的時候。


    她好怕,雖然也不知道為什麽,但是她好怕淺華會認出斬月。


    索性沒有,淺華對白斬姬的建議簡直深惡痛絕,他道“你敢放肆!!……”


    白斬姬繼續放肆,執意打斷道“其實,也可以把棺槨裏的人,用陰陽雙火焚毀成灰,總之殿下想辦的事,白某都願意傾力一試。”


    蟲兒才發現,獨孤斬月表麵針鋒相對的話,裏麵盡藏著對弟弟的無限寵溺。


    他早認出淺華的聲音了。


    淺華總覺得對方似曾相識,但又不甚確定,條件反射以某種厭煩的口吻道“你姓白?難道就是我二哥哥豢養的狗嗎?”


    獨孤斬月幾乎無覺道“在下正是白斬姬。”,朝淺華施手一恭,做了個標準的敬闔之禮。


    淺華無形中覺得,自己的地位被抬得奇高無比,愈發昂揚道“大膽奴才!本殿正找你,偏自己送上門來,你知這棺槨裏躺著的人可是誰?!”


    “是我四哥獨孤斬月,九尾龍帝十幾個孩子中,唯一準姓獨孤的人?!”


    “你竟敢揚言挫我四哥的骨,揚我四哥的灰……哼!怕你才是該死之人!!”


    淺華大手一揮,整排龍族武士摑刀壓來,大有將白斬姬就地正法的趨勢。


    蟲兒的喉頭窒緊,捏著穿心的小手裏膩著涼漬漬的汗液。


    斬月會有辦法的!斬月會有辦法的!她不能添亂!


    白斬姬果然不懼風暴,傾世溫雅,抿一笑道“先耳聞,龍帝曾經特意頒布聖旨,絕不許四皇子踏入璧落島半步。”


    “又目睹,九尾龍族的四皇子因觸犯天條,被龍帝抽取龍脊,驅逐出聖殿。”


    “再傳聞,四皇子已經命喪黃泉,屍骨無存。”


    “不知道六殿下想以什麽樣的理由,才能說服除白某之外的悠悠眾口,將一個生不能入,死不能請的皇族遺子,硬送入璧落島內呢?”


    還擊得漂亮!除淺華外的一幹人等都不由頷首稱是。


    畢竟六殿下終究隻是個兒子,永遠不是他老子獨孤九。


    蟲兒安心把指尖的穿心又重新收妥,獨孤斬月那口不爛之舌,目前還沒人能辯得過他。


    沒人能打得過他。


    沒人能謀得過他。


    他如此晦深莫測,深謀遠慮,什麽事都會自己拿穩主意,未雨綢繆,很難受人擺布。


    甚至就連她也不行。


    蟲兒忽然覺得欣慰,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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