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術室外。


    周辰並沒有跟著巡迴護士進入手術室。


    「周主任?」


    周辰說道:「你也跟著林主任一段時間了,他是什麽脾氣,你也清楚,我就先不進去了,就在外麵等著。」


    巡迴護士付璿急道:「可江主任說讓您隨時準備接手啊。」


    「我隻是答應萬一出了問題,會想辦法補救,沒說過現在就過去接手。」周辰麵無表情的說道。


    他是答應了江峻嶺幫忙,可不是現在就去接手。


    「林主任是個天才手術醫生,這次的事他的確是做的很莽撞,不遵守規則,對自己也不負責,但我也佩服他這種為救人豁出一切的精神,現在並沒有出現致命狀況,這一切就還是交給他,我相信他是個有能力,也有氣運的人,我現在進去,什麽忙都幫不上,反而會讓他緊張,所以,你進去吧,我就待在外麵。」


    見周辰這麽說,護士雖然著急,但也無可奈何,隻能歎了口氣,轉身迴到了手術室。


    林逸很衝動,導致了他們這些團隊成員十分被動,他們不想這樣動手術,也不想承擔責任,但事已至此,已經別無選擇。


    周辰耐心淡定的在手術室外等待著,他比所有人都要淡定,即便是正在做手術的林逸,也不如他。


    林逸這個人雖然衝動,暴躁,有著很多的缺點,但他的醫術和救死扶傷的精神是好的。


    這種有好有壞,有時候又充滿矛盾的人,才是真正的正常人。


    像周辰這樣,經曆了太多,對別人的生和死,已經看淡的人,反而不太像是個正常人。


    示教室內,在周辰走後,經過了一陣沉默後,幾人的目光重新放在屏幕上,沒一會,又有幾個人走了進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突然,手術室裏發生了意外,腦氧迅速下降,林逸很快就發現了問題所在,竟然是迷走右鎖骨下動脈變異,腦灌注受阻了。


    這個情況讓整個手術室都懵了,大家都是手術團隊成員,自然知道這種情況是多麽的危險。


    想要插管,但現在的情況時間已經來不及了,隻能強行吻合分支。


    眼見手術陷入危急,一直盯著的江峻嶺急切的喊道:「周辰,周主任呢?讓他上台,讓他去做主刀,替換林逸。」


    說著,他就要打電話。


    「江主任。」


    趙瑜亮看到江峻嶺的動作,急忙勸道:「江主任,時間不夠了,就算這個時候讓周主任替換林主任,他也未必有林主任熟悉,強行上台,隻怕風險更大。」


    他跟周辰關係不錯,是真不希望周辰去接這種爛攤子,他覺得周辰再厲害,再天才,但患者情況放在這,這個時候稍微出點差錯,那就是一條人命啊。


    江峻嶺拿手機的手頓時一僵,他當然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妙,可周辰就像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不管成不成,總得試一試吧。


    另外一個心外科副主任醫師,這時也是低聲說:「臨陣換將,兵之大忌。」


    他跟周辰就是同事,沒什麽關係,但就是站在中立,他也是認同趙瑜亮的說法,明明是林逸惹的禍,這個時候讓周辰頂上去,真的是不合適。


    「唉。」


    江峻嶺重重的歎了口氣,放下了手機。


    「這個林逸,現在隻能看他自己了。」


    這時,崔靜也終於迴來了,她走進示教室的第一時間,就盯著屏幕。


    「現在情況如何?」


    江峻嶺迴道:「不好,沒有cta,所以沒有提前發現迷走右鎖骨下動脈變異,現在隻能賭一賭了……」


    「周辰呢?」


    「在手術室外,他擔心影響到林主任,所以並沒有進手術室。」


    聽到這話,崔靜心中莫名的鬆了口氣,但很快就又提了起來,周辰沒接鍋她放心,可現在病人的情況,她是真的擔心。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林逸強自冷靜,心無旁騖,快速的縫合分支,眼看時間越走越多,他終於縫合分支,而一直持續下降的腦氧,在眾人的期待下,也是慢慢開始迴升。


    隨著腦氧到了正常值,所有人都是鬆了口氣,尤其是手術室裏的人,更是覺得懸著的心迴了一半,身上更是驚的滿身汗。


    示教室內,以崔靜為首的心髒中心領導,也都是長舒一口氣,最危險的一關已經渡過了。


    趙瑜亮更是忍不住感慨:「這是修了幾世的人品,才有這運氣啊,真是命不該絕啊。」


    不過他又是話鋒一轉,歎道:「這個愣頭青,他這麽幹,早晚闖大禍。」


    崔靜麵無表情,即便是渡過了最危險的一關,但她臉上依舊看不出半點喜意。


    她直接起身:「讓周辰下班吧,林逸手術結束後,讓他來我辦公室。」


    周辰迴到示教室,發現人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剩下了趙瑜亮和於淩雲兩口子。


    看到周辰迴來,趙瑜亮拍了拍他:「周主任,你也是,唉。」


    周辰知道他什麽意思,淡然一笑,道:「我什麽都沒做,人就救迴來了,這是好事,不過還是多謝趙主任的關心。」


    「你明白就好。」


    趙瑜亮也是感慨,其實周辰比林逸還小兩歲,兩人都是天才手術醫生,但是在做事方麵,林逸遠不如周辰,周辰穩重多了,就是今天答應江峻嶺的事,在他看來,是太衝動了。


    周辰換了衣服就再度下班,醫院有時候就這點不好,很多時候都需要備班待命,一有危急情況就可能要迴來救場。


    翌日一早,會議上,林逸就被崔靜當著眾人的麵,狠狠的訓斥了一頓,並且這件事院裏還做了處理。


    林逸的所有手術團隊成員,都被通報批評,扣除本季度獎金。


    這可讓林逸急了,當場就跳了出來,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隻可惜他這種行為過於幼稚,被崔靜訓的委屈的像個小孩子。


    至於林逸自己,則是被停職等待處罰。


    「散會。」


    崔靜很是冷峻的結束了會議,這次她是真的被林逸的行為給氣著了,至於說結果是好的,可萬一呢?


    萬一出事,根本不是林逸一個人能負責得了的,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因為這件事受到處罰,那時候影響就太惡劣了。


    若是人人都像林逸這樣,醫院肯定要亂套了。


    崔靜剛一走,林逸就氣唿唿的甩手離開了會議室,他很不服氣崔靜的處罰,不過不是對自己,而是對自己的手術團隊成員。


    他在西立醫院都是主刀責任製,所以他才在手術室裏大聲喊出了他負全責的話,可誰想,他還是連累了團隊。


    大家紛紛離開了會議室,周辰跟趙瑜亮坐在一起,是最後走的。


    「崔院長是真生氣了,也對,發生了這樣的事,哪個領導不生氣?不過林主任看起來也氣得不輕,還是年輕啊。」


    「周主任,你覺得呢?」


    周辰瞟了一眼趙瑜亮,這老哥真的挺熱情挺能說的。


    「我覺得你說的很對,林主任還是年輕,規則要是那麽容易打破的,就不叫規則了;崔院長的那句話說的很有道理,犧牲程序正義的代價是極大的,規則就是規則,是無數前輩用萬千辛苦的經驗和血的教訓換來的,或許不完全是正確的,但確實是能有力保


    護醫生和病人家屬的最好方案。」


    林逸的做法看著是很熱血,救了張雨熙的性命,但實際上他的行為對醫院來說,對絕大多數病人來說,是惡劣的。


    張雨熙畢竟是特例,萬一出現了問題,惡果絕不是林逸一人能承受得住的,到時候會有更多的人受到牽連,賠錢那都是小事。


    用通俗易懂的話來說,如果你沒有絕對的實力,那就別試圖挑戰規則,除非你是孤家寡人,能舍得一切。


    人性是不可揣測的,千萬別挑戰人性,尤其是他們這種比較敏感的醫生身份。


    醫生和患者的關係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麽美好,醫患矛盾幾乎是所有醫院都存在過的問題。


    趙瑜亮對著周辰豎起了大拇指:「還是周主任說話有水平。」


    周辰也不在意趙瑜亮的調笑。


    因為這個事情,心髒中心都是議論紛紛,畢竟這個事情比較嚴重,一下子又處理了那麽多人,影響自然是比較大的。


    午飯時間,周辰來到了食堂,點了幾個菜。


    「周主任,這裏。」


    周辰正在找位置,就聽到趙瑜亮的唿喊,於是走了過去。


    「周主任。」


    「周主任。」


    周辰在趙瑜亮旁邊坐下,同桌的汪主任和謝天明紛紛打招唿,旁邊桌的方筱然和喬曄也是跟周辰同樣。


    「聊什麽呢?」


    林逸手術團隊裏的女醫生喬曄歎道:「還能聊什麽,院裏的正式郵件下來了,我們被扣了一個季度的獎金,唉。」


    「不過林主任的處分還沒有正式下來,也不知道他會被怎麽處罰。」


    「還能怎麽處罰,肯定比扣季度獎金更嚴重唄。」


    喬曄一臉的鬱悶,工作是為了什麽,更多當然還是為了錢,一下子被扣了一個季度的獎金,對於他們這些三甲醫院的醫生護士來說,一個季度的獎金可不是一筆小錢,少則幾千塊,多則過萬也不稀奇。


    一下子少了那麽多錢,還被通報批評,心裏怎麽可能會痛快。


    雖然沒說什麽對林逸的怨言,但正常人心裏都會抱怨的。


    幾人聊著聊著,就說到了危重病人身上,紛紛說起自己以往經手過的過世病人,一個比一個都感慨。


    他們是都對林逸的這種冒失衝動行為不讚同,甚至還有怨氣,但也承認林逸這種不顧一切救人的好心。


    「周主任,你有沒有類似的經曆?」


    周辰放下筷子,說道:「怎麽可能沒有,隻要是醫生,尤其是上過手術台的醫生,就不可能沒經曆過死亡,很多時候,麵對危重患者,就算你手術水平再高,也會束手無策。」


    趙瑜亮道:「我之前聽江主任說,你給女性患者開刀從未死過人,這是真的嗎?」


    其他幾人也都是好奇的看向周辰,因為這實在是很奇怪,難道周辰做手術,還有重女輕男的傾向?


    「也不能這麽說,我確實給女患者治病開刀的把握更大,也不知道怎麽說,應該也算是一種天分吧。」


    趙瑜亮笑道:「那你這天分還真夠奇葩的。」


    也就是他跟周辰混的比較熟,換做其他人,還真不好意思開這個玩笑。


    周辰不在意,反倒是方筱然替周辰說了幾句。


    「我倒是覺得很正常,每個人都有擅長的一麵吧,就好像我們醫生分科,同樣是一個班級的,也會有不同分科的,有的人擅長兒科,有的人擅長內科,有的人擅長婦科……」


    話沒說完,她就發現不對,隻見趙瑜亮幾人都是用怪異的目光盯著她,讓她一下子臉色變紅。


    「咳咳,吃飯,吃飯。」


    在座的可都是過來人,看了眼方筱然跟周辰,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也沒打趣。


    一晃又是兩天過去,這天早上,崔靜宣布了一件事,院裏把心內心外的冠脈組,和結構性心髒病組,合並為一個組,並任命周筱風為這個冠脈組的組長,級別相當於亞學科帶頭人,僅次於科室行政副主任。


    這個任命真是引起了不少人的震動,畢竟幾個小組合並為一,裏麵可是有好幾位副主任醫師,周筱風算是其中最為年輕的一個了,但卻為組長,前途無量啊。


    林逸被停職,上不了手術台,這就讓周辰變得比以往忙了些,因為一些本該屬於林逸的工作,有好一部分轉移到了他這裏。


    比如手術,還有門診。


    所以這幾天他比以前忙了好幾分,光是手術就做了七台。


    在重症監護室逛了一圈,看了自己的幾個病人,發現各項指征都很正常,正準備離開,就有一個護士跑了過來。


    「周主任,能不能麻煩你看看6號床的張雨熙,她說有點不舒服,汪主任和方醫生都不在。」


    「好,我去看看。」


    張雨熙是林逸開的刀,準確來說是他負責的病人,重症監護室則是由方筱然負責。


    周辰來到張雨熙的病床前,看到張雨熙麵容蒼白憔悴,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先是仔細的為張雨熙檢查了一番,又看了看她的各種檢查單,恢複的不算好。


    不過他當然不能當著張雨熙的麵表達出來。


    「醫生,我是不是又不好了?」張雨熙的聲音很輕,沒有什麽力氣,語氣更是充滿了忐忑。


    周辰衝著她溫柔的一笑,輕聲道:「沒有,你挺好的,應該是情緒波動的緣故,你剛剛是不是哭過?」


    張雨熙哽咽道:「嗯,我也不想哭,可是我想我爸媽了,一個人躺在這裏,我真的很害怕,怕自己睡著就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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