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伯特不是鮑羅特公爵的親生兒子,這本身已經夠可怕了,還要可怕的是他竟然還是一名修士的私生子。這名修士出自薩拉特堡,而當今教宗也是出自那裏,這無疑會給博教帶去巨大的恥辱。


    那個藥材鋪舅舅一心想要見見自己的外甥女,卻沒有想到會惹出多大的風波。當他說出本尼迪克四個字的時候,紅衣大主教的臉上明顯青一塊紫一塊,這個駝背禿頂的老頭有那麽一瞬間真想上去把那個多嘴的家夥給活活掐死,然後再找個地縫一鑽了事。


    天下哪有那麽湊巧的事情,本尼迪克這名字本來就罕見,又同樣是教廷修士,這分明就是自己嘛!那些貴族的眼光齊刷刷望了過來,皇帝也忍不住問道:“主教大人,那位和您同名同姓的本尼迪克,您認識嗎?薩拉特堡出過這麽多教宗,您作為紅衣大主教,應該對其內部人員了如指掌吧!”


    “陛下,不瞞您說。我就是這位仁兄口中所言的本尼迪克。二十多年前,我還年輕,在一時衝動之下犯了大忌,差點就被趕出修道院,但院長和其他眾人考慮到實際情況,便還是收留下了我。此事全是我一人之過錯,與教廷和鮑羅特公爵都沒有什麽幹係。我和那個冬妮亞在之後就失去了聯係,她所生的孩子我也同樣沒有再見過一麵。這位仁兄所說的東西半真半假,鮑羅特公爵何等尊貴,他怎麽可能看上藥材鋪老板的外甥女呢?更何況她還在懷孕期間。陛下一定要嚴查此事,若是其有半句虛言,一定得嚴懲不貸,讓後人警醒。”


    “此事不難。”洛伊爾公爵主動進言道,“所謂滴血認親,陛下可命人將阿爾伯特請來,三人血液互相比對就能知道誰在撒謊了!”


    迪略特微微點頭,伊洛斯將軍當即箭步衝出廳堂,要去把小阿殿下架過來。老鮑忙從後囑咐道:“我兒他在棕熊酒館被人用小刀割傷手臂,現在正將養著,請將軍小心一些!”


    伊洛斯諾了一聲,仍然飛也似地往外趕。


    本尼迪克聽到阿爾伯特受傷的消息,心如刀割,臉上卻還得裝作沒事人一般。因為既然小阿是鮑羅特公爵的親生骨肉,那自己就不該表現出特別的關懷樣子。


    滴血認親其實很簡單,兩滴血液在清水中如果相濡以沫,那就證明雙方有親緣關係,反之則不是。本尼迪克之所以敢於這麽做,是因為他懂得一些小戲法,可以將這個結果牢牢控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紅衣大主教由於常年修習博教法術,導致未老先衰,明明年紀並沒有鮑羅特公爵大,但外表上卻似乎有六七十歲的樣子。這樣其實倒是提供了一個先天的契機,畢竟阿爾伯特才二十多歲,而一個七十多歲的人怎麽看都不太可能像是他的親生父親。所謂歪打正著,說的就是現在這個情況。


    阿爾伯特在父親走後,又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他忽而夢見克勞迪婭公主,忽而又夢見凱瑟琳,甚至於酒館內的那名受欺負的女侍者也入了他的夢境。小阿的肉體和心靈都十分疲憊,特別需要這溫柔富貴鄉的撫慰,他飄飄蕩蕩,騰雲駕霧,體驗著人世間最極致的快樂。但好景往往都不能長久,那三位女子雖然和小阿有了肌膚之親,卻都在一夜恩愛之後瞬間便消失了。小阿恍恍惚惚,盡管窮追不舍,但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蹤跡。


    他被凱艮和艾德裏安喚醒,因為伊洛斯將軍來了,似乎是皇帝有急事相邀。殿下不敢怠慢,雖則仍然有些頭暈目眩,但國事為重、家事為重,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他在廳堂上見到了一身紅衣的本尼迪克,心中暗暗詫異,又見人端出一碗清水,一時之間沒了主意。來時的路上,伊洛斯將軍什麽都不肯說,隻是一味催促快行。這使得小阿心中惶惑,不禁擔憂起自己父親的安危。


    可這清水是做什麽的呢?本尼迪克老頭怎麽也會在這裏呢?教廷不是去了霍普島上嗎?他抹了抹自己的額頭,定了定神色。


    他像是一個木偶一般,任憑別人在自己的中指處戳刺,那血滴到清水中後,和本尼迪克的樣本並不相容,互相都被排斥到了一邊。


    等到和鮑羅特公爵的血液進行檢驗之時,那兩個精靈就好似纏綿悱惻的情侶一般,迅速就交合在了一起。


    邊上圍觀的貴族們頓時情不自禁地鼓起掌來,他們的心中對於賤民們的捕風捉影、信口雌黃有了更加根深蒂固、更加直觀的認識。


    伊洛斯將軍見到結果後,半天沒有再言語,連帶著洛伊爾公爵及皇帝本人也是呆若木雞。老鮑本來都已經準備卸任交權把整個公國都托付給自己這位養子了,可是事情的結果卻是那麽出人意料,以至於他也是在原地愣了半天。


    小阿由於這場大病體虛的緣故,本來就沒怎麽分清現實和夢境。隻有本尼迪克一個人是最最頭腦清爽的。他略施小計,先是無中生有變出了一點白礬,然後再用障眼法把這些手腳做妥帖,才導致了如上出人意料的結果。


    既然滴血認親的事實擺在麵前,皇帝也不好再說什麽了,他當即命人把那位藥材鋪舅舅拖下去就地斬首,鮑羅特公爵趕忙上前製止道:“陛下,此人的經曆也著實令人同情,殺頭之事在慶功宴上搞過於唐突了,不如就把他押在牢裏,讓其悔過自新吧!”


    迪略特點了點頭,也就不再過問了。


    本尼迪克則不失時機地繼續鞏固戰果道:“陛下,您應該懲罰我的,我作為博教修士,卻在當年犯下了如此的罪過,實在是給博教抹黑,實在是有愧於這身紅衣。我願意接受陛下您給我的任何處罰!”


    “您是博教的紅衣大主教,處罰之事自有您的宗座去區處,我並不方便做什麽。隻是那人著實可惡,為什麽偏偏要把我們坦博蘭斯帝國的頂梁柱鮑羅特公爵給拉下馬呢?害得我差點就中了這賊人的奸計。”


    “陛下所言極是!”洛伊爾公爵趕忙接口道,“應該讓伊洛斯將軍迅速去查清楚那人的底細!”


    “陛下,都是我的錯。我願意將功贖罪!”虯髯伊洛斯也順著這個杆子往下爬。


    迪略特則閉上眼睛,不願意再看這兩個辦事不利的家夥。


    當天的慶功宴就這麽草草收了場。


    鮑羅特公爵心中已經想明白了,這肯定是本尼迪克搞的鬼,他主動邀請紅衣主教去自己下榻的地方一敘,本尼迪克也正好想要說說心裏話,兩個老頭子湊在一塊,互相之間可以吐露下自己各自的心事。


    萊克利斯和凱艮跟在大夥後麵,不住地講述著宴席中發生的情況,凱艮雖然是個莽撞的矮子,卻也馬上就參悟透了,他用惡狠狠地口吻說道:“娘的,什麽狗屁將軍,分明就是和皇帝串通一氣,想要加害我們的公爵大人,要是是我當時在場的話,早就一斧子劈過去了,看是他那腦袋瓜硬,還是我掌中板斧鋒利。”


    萊克利斯忙用手把他的嘴巴捂得嚴嚴實實,一邊用斥責卻又有些欣賞的口吻說道:“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但大家都沒說出口,就你講出來了。”


    “要我說,這狗皇帝也是個娘們兒性格,真要抓人的話,還搞個屁的宴席,直接上門挨個砍頭不就行了。既然搞了宴席,還要弄這麽多七轉八轉的彎彎繞繞,最後大魚都跑光了,小魚兒也沒幾條上鉤的。那些伯爵頂個屁用,即使把牢裏填滿了,我看這博迪大陸該亂還是照樣得亂!”


    鮑羅特公爵和本尼迪克聽到這一番高談闊論之後,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他們異口同聲地讚揚道:“矮子兄弟的話雖然直白,卻也的確說出了關鍵的東西。”


    到了居所之後,本尼迪克出於謹慎,特地查看了一下阿爾伯特胳膊上的那處割傷,這一看頓時把他給嚇得半晌沒有言語。


    鮑羅特公爵及凱艮、艾德裏安等人不明就裏,趕忙詢問是什麽東西。


    紅衣主教略帶緊張和疑惑的神情解釋道:“這是絳紅玫瑰所用的毒,雖然暫時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卻能讓人漸漸處於昏睡之中,從而間接使其喪失生活自理能力。這個絳紅玫瑰是一個刺客暗殺組織,專門承接高風險高迴報的任務。這次西薩城實行宵禁,莫不是有人想要行刺皇帝?”


    “是的,競技場內一個精靈差點得手,幸虧狗皇帝運氣好!”凱艮急著把狗皇帝三字吐出,用以平息自己的怒火。


    “既然是這樣,那殿下這傷勢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是城內一家名叫棕熊酒館裏麵的地痞流氓給弄的,他已經死了。”鮑羅特公爵一邊說,一邊也在仔細迴想那時候的細節。


    “地痞流氓竟然能和絳紅玫瑰扯上關係,這也太蹊蹺了點。那名精靈又行刺失敗,這事情十分不簡單啊!”本尼迪克搖晃著那個禿頂,沉思了起來。


    “既然閣下對絳紅玫瑰如此熟悉,不如明日一早我們去麵見陛下,順便見見那個刺客,也好知道一些更深入的底細。”鮑羅特公爵建議道。


    本尼迪克點頭稱是,因為要讓阿爾伯特徹底恢複過來,也必須得這麽做才行。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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