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重逢,總有許多說不完的話題,這就有點像閨蜜之間老是有講不盡的悄悄話一樣。老鮑羅特公爵看著自己的兒子逐漸成長起來,不但身量體型十分魁梧,就連思想和閱曆的成熟也令人十分欣慰。


    這些東西的變化,越是身邊的人越是難以馬上捕捉到,隻有原本就熟悉他的親人、密友,在久別重逢之後,才能更加深切地意識到這些緩慢的但卻是持久的變化。


    人們總說父女、母子之間更親密,但其實,一個飽經滄桑的老父麵對著逐漸成熟的兒子,他們的話題會更多。


    阿爾伯特先是詢問了一下關於北方戰事的問題,鮑羅特公爵簡單介紹了下:“由於德瑟特人起了內訌,使得那位克裏普元帥腹背受敵,他既要正麵承受坦博蘭斯帝國的攻擊,也要時時提防來自於身後的同胞黑袍會的突襲。元帥本人雖然老謀深算,又智勇雙全,但人是鐵、飯是鋼,由於羅姆城內的糧食漸漸短缺,那些原本鬥誌旺盛、一心跟著元帥走的士兵,漸漸地,心氣也很難齊整了。那位元帥也不知道是出於什麽考慮,竟然在這個誰也沒有料到的時刻,主動拋棄了自己的隊伍,不知所蹤,羅姆城也因此兵不血刃地被我和伊洛斯將軍聯合拿下了。”


    “又是伊洛斯!”阿爾伯特忘不了這個名字,“父親,您難道對他就絲毫不忌諱嗎?”


    “他是皇帝跟前的紅人,我要是把取下聖城的功勞給獨自吞了,這樣豈不是更不好嗎?有一個伊洛斯作為分擔,也能減輕我的壓力,還能讓皇帝知道我的心思,適當示弱一下沒什麽不好的。”


    “父親,您不在索羅城的時候,我把塔倫克勞福德給請了出來,如今他是我的軍師了。”


    老鮑羅特公爵點了點頭,意思是自己已經基本都知道了,他笑著說道:“你做的很好。這次遠征肯坦國的舉動,應該也是他所建議的吧。”


    “是的,父親。”阿爾伯特把聲音壓低了一些道,“他是怕皇帝在解決北方戰事之後,會對我們的索羅城下手,因此才會有這一出金蟬脫殼,迴轉挪移的戲碼。”


    “他的思慮永遠是最周全的,我同意他的做法。你還年輕,要好好向他學習一下。”


    “父親,我以為您會怪罪我呢。母親大人為了這樁事情,已經很久沒有同我主動說話了。”


    “你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人,她會想明白的。就好比這次來帝都赴宴一事,我曾經秘密差人給你母親送過書信,看起來她很好地按照我的吩咐留在了比爾提城。”


    “原來是父親您的主張啊,怪不得母親大人雖然心事重重,但卻絲毫沒有要和我一起過來的意思。”阿爾伯特恍然大悟道。其實,他的軍師塔倫才是真正的神機妙算,他早就參透了其中的一些玄妙,因此在幾次商討中都刻意沒有去主動提及讓殿下陪夏洛特夫人一同赴宴之事。


    父子兩人家事國事混搭著議論,但老鮑羅特公爵在涉及到一些特別核心的東西時,卻總是有那麽點含糊其辭,甚至於故意避而不談。阿爾伯特原本以為父親會對自己把公國所有軍隊都調走心存不滿,但老鮑卻避重就輕,談了談自己對於組建軍隊的想法和意見。


    鮑羅特公爵似乎不介意自己被架空,甚至透露出一絲欣慰的神情。


    阿爾伯特弄不明白父親的意思,原本的融洽氣氛,忽而像似有了那麽層隔膜一般。他沒話找話,便把塔倫叮囑的那一番建議又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


    老鮑顯得十分讚同,連連點頭道:“的確如此,槍打出頭鳥。我們這次一定要低調,不論皇帝準備給我及你多大的榮譽,我們都不能接受。”


    阿爾伯特覺得父親話裏有話,還有許多東西並沒有講出來。父親一生坦蕩磊落,既然他有難言之隱,那自己也就不能妄加揣測。他為了避免遇冷尷尬,便主動聊起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題。


    皇帝的宴會定於明晚舉行,屆時還要燃放煙花助興。之前的行程安排也被弄的滿滿當當,除了吃飯以外,明日中午還要在競技場中舉行鬥獸表演,這是維恩帝國時期遺留下來的古風,這些表演除了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用以捕捉博迪大陸上的猛獸以外,還需要挑選一些力大無比的勇士,好讓比賽精彩,讓觀眾滿意。


    鮑羅特父子兩人趁著今天還有的一些空閑時間,決定去城內街道好好逛一逛。老公爵身邊隻帶上綽號沙莽的萊克利斯將軍,阿爾伯特這裏則跟隨著艾德裏安和矮人凱艮。


    帝都裏麵原本就有來自五湖四海的人物,再加上明日要在競技場內舉辦鬥獸表演,更是使得林林總總的奇人異士匯聚到了一起。


    矮子凱艮總是在抱怨沒有老鄉聊天,這下可好了,街上的矮人數量讓他開了眼界,感覺十分的親切。他時不時瞎招唿一聲,對著男矮子稱兄道弟,對著女矮子唿姐喚妹,一開始還有人響應,可弄多了,別人就把他當成神經病來看待了。


    老公爵對於大圖書館有些興趣,他讓萊克利斯先行去安排,自己則和兒子在後麵慢慢賞玩。萊克利斯打仗勇猛有餘,但頭腦始終不怎麽靈活,對付德瑟特人圖格魯爾的時候就曾經吃過大虧。老公爵之所以讓他去辦事,其實是為了讓其曆練曆練,不要總是這麽魯莽。


    但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萊克利斯舞刀弄槍可以,這要動起嘴皮子來辦事,那可真就有點為難他了。大圖書館的那些管理人員怎麽都不相信其是鮑羅特公爵的手下,他的行為過於粗魯,身上穿著的又是便裝,那一雙大手布滿了紋路,就好像田裏的農民一般,再加上說話的口音含混,語氣又難聽,也難怪別人不相信他了。


    萊克利斯性子急,差點就要和人動起手來,幸虧關鍵時刻,他的腦袋像似被什麽東西照亮了一般,他的拳頭舉在空中,嘴裏卻自言自語道:“不行,公爵是讓我來辦事的,不是讓我來打人的。我得迴去報告公爵。”


    他傻乎乎地走出圖書館,惹得那群管理員在後麵指指點點。


    公爵見萊克利斯一臉無奈的走來,心中便明白了幾分,他並不加以責怪,反而和顏悅色地說道:“沒打人吧?”


    “沒有,我忍住了!”


    “這就好,這就好嘛!”公爵笑了起來,萊克利斯也笑了。


    幾個圖書管理員在見到真正的老鮑羅特後,頓時各個都嚇得魂飛魄散,連忙為剛才怠慢其手下將軍的行為道歉,老公爵滿臉堆笑道:“我這個萊克利斯啊,人送綽號沙莽,打起仗來、做起事來都猶如飛沙走石一般,經常揚起一些不必要的塵土,你們不認識他,不怪你們。”


    那些人戰戰兢兢,生怕得罪了公爵,變本加厲地獻出一番殷勤,裏三層、外三層地把整個圖書館都介紹了一遍。艾德裏安看到這麽多書籍,心中忽然有所感悟,他又迴想起了比爾提教堂的米裏哀主教。那位主教大人的藏書雖然遠遠不及這邊豐富,但那是他一生誌趣的統合。艾德裏安不怎麽識字,卻是個好學之人,他在教堂內那短短的一段時間中,曾經幾次陪同主教大人去翻閱那些藏書。他每次總是一言不發地站在米裏哀身後,等到主教大人翻閱完畢,他就會像追求真理的大學生一樣,問一些自己感興趣的問題,而米裏哀大人的臉上都會露出會心的微笑。


    阿爾伯特見艾德裏安麵帶略有所思的驚詫神情,便笑著說道:“這裏應該是整個博迪大陸藏書最多的地方了,有些書籍傳自於維恩古帝國,距今已經有好幾千年的曆史了。我過去有位博教的老師,他曾經向我介紹過,維恩帝國的人為了長久保存這些書籍,使用了一些特別的防護手段,其中最值得我們學習的,就是用冷晶石那特殊的輝光進行長時間連續不間斷地照耀,從而使得這些書籍的表麵及內裏不會腐朽變爛。博教法師們對於冷晶石是十分排斥的,但將其用在這個方麵,卻不失為一個好的方法。”


    “殿下,我想到了比爾提教堂的事情,米裏哀主教遺留下來的藏書如今沒人照管,我願意代行這個職責,等這次宴會完畢之後,請您準許我將他的藏書收納起來,好讓他在天上安心。”


    “他是比爾提教堂的人,你應該去和那幾個修士商量下,我可以作為你的擔保人。”阿爾伯特並沒有認為這是一件多麽大的事情,因此迴答的十分隨意,但他忽然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便直率地提出來道,“主教大人教過你識字嗎?”


    艾德裏安倒也不忌諱這個問題的唐突,相反卻罕見地有一絲難為情道:“教過一些,我一定努力自學並鞏固,主教大人的這些書籍如果有幸能交予我保管的話,我必然要用整個一生去把這智慧的結晶給攻克下來。”


    相比艾德裏安的好學,凱艮和萊克利斯則展現了另外一副摸樣,他們兩人是初次相見,但卻異常地投機。如果說艾德裏安和凱艮需要一段時間的試探磨合的話,那沙莽和凱艮之間則根本不需要這一潤滑劑的存在,他們這兩個勇猛之人,就好像天生是一對兄弟一樣,一見麵就找到了數不清的共同話題。他們在公爵及殿下的身後,不住地談論著自己感興趣的話題,以至於嘈雜的聲音都要蓋過了那父子兩人。圖書館的幾個管理員在一邊暗自咂舌,心裏不住地嘀咕。倒是公爵及阿爾伯特殿下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們知道手下這兩個活寶的性格,現在是休閑時間,隨便他們去鬧騰。


    公爵在參觀圖書館的時候,和阿爾伯特提到了博教的一些事情。迪略特皇帝對於教宗達瑪蘇斯和霍普國王理查一起撤退的舉動十分不滿意,本來是要準備有所行動的,但由於最終的戰果還算是不錯,聖城羅姆也成功收複,考慮到在之前的戰事中,教宗多多少少也出過一些力氣,皇帝便主動命人邀請教廷派員前來出席宴會。這個舉動算是給足了教宗麵子,雙方也各有台階可下了。


    帝都西薩城內的博教教堂之所以能張燈結彩,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這個緣由。


    阿爾伯特本來是想說說關於蟠龍河上皇帝私密建造戰船的事情的,但考慮到在公共場合人多嘴雜,便也沒有吱聲。所有人都戴著麵具,就連父親也是,阿爾伯特其實都沒意識到,自己同樣在以麵具示人,隻不過程度不同,善惡不同罷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奪心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曦翔魔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曦翔魔翼並收藏奪心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