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倫克勞福德其實是在第一時間就得知了阿爾伯特已經迴來的消息,不過他原本便預定好了要同伊洛斯將軍商量一些戰略部署的具體事宜,因此便耽擱到了現在。他先是去了夏洛特夫人的府上,但卻撲了一個空,隨後又急急忙忙掉轉頭來趕到了克勞迪婭這裏。


    年輕的女伯爵在塔倫看來是一天比一天漂亮,由於剛才是在席地做禮拜的關係,克勞迪婭今天的衣著與往日常見的樣式有了很大的不同。那一襲著地的百花長裙換成了幹練的類似舞台劇上的寬鬆圓筒收腳褲,她的上身一件白色低領襯衫,從肩胛骨到胸前的這一段被各色紛繁的花樣給裝扮著。她頭上的玉鳳簪這次也沒有帶著,而是任由那金色的秀發隨意披在身前,同襯衫上的花樣共同組成了一副美不勝收的動人景象。


    塔倫忍不住陶醉了起來,甚至於在阿爾伯特出聲詢問的時候,他都忘記了自己原本準備想說的話題。


    凱瑟琳眼尖心細,立刻就看出了其中的異樣。這些天來她一直都在忙於照顧病體初愈的夏洛特夫人,對於克勞迪婭和塔倫之間產生的火花並不是太清楚,但她憑借著自己敏銳的觀察能力,還是當場就懷疑起這兩人之間的關係來。


    阿爾伯特由於沉浸在國事之中,倒沒有怎麽過於在意。他對於再次見到自己的左膀右臂感到十分高興,兩個大男人來了個久久都沒有鬆開的擁抱。塔倫的年紀雖然比阿爾伯特要高出那麽一大截,但他的心卻異常年輕,再加上沒有家室的拖累,兩人之間的共同話題比旁人想象的要多得多。


    塔倫收拾起自己差點露餡兒的感情,用較為嚴肅地口吻向小阿匯報道:“大人,您能及時趕到真是太好了。那個伊洛斯實在是有些欺人過甚,借著皇帝賜予的權利,大肆幹涉我的戰略部署。這樣下去,我們鮑羅特公國的將士們都得被他給活活整死、拖死了!”


    “是的,我已經在路上聽聞了一些情況。”年輕的公爵握著軍師的手道,“我剛才同克勞迪婭也說過了,我們在小事上可以適當讓步,但在涉及到核心利益的關鍵問題上絕對不能退讓絲毫。他伊洛斯可以頤指氣使,可以自己一個人做做指揮千軍萬馬的春秋大夢,但我們絕對不會交權的。他有本事就和迪略特皇帝說去,我倒要看看在這個關鍵時刻,皇帝究竟會支持哪一方!我的父親在某些事上就是過於謙讓,才會讓人覺得好欺負,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人騎到自己的頭上。我阿爾伯特吃一塹長一智,絕對不會再這麽窩囊下去了。韜光養晦當然是首選的策略,但若皇帝欺人太甚的話,那也休怪我狗急跳牆了!”


    塔倫點點頭表示同意小阿的說法。


    年輕的公爵又一次在庭院裏踱著步子道:“這裏沒有外人,我就說說自己的想法吧。肯坦國是被皇帝認定的叛軍,我們鮑羅特公國的處境其實也差不了多少。如果他真要這麽急著下手對付我們的話,那我就隻有選擇和肯坦國一起聯合謀反了。整個博迪大陸如今都是暗流湧動,皇帝他早就如坐針氈了,之所以表麵看上去還挺穩固,主要是因為沒有一個領頭之人。我們與其被人當槍使,還不如聯合起來共同舉起義旗。當然啦,從目前來看,還不至於會走到這一步,但凡事都得預先想好退路,這也是我在索羅城的時候,早就計劃好的。”


    塔倫對於阿爾伯特能如此迅速地成長起來感到十分欣慰,這幾個月來年輕的公爵經曆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各個都是足以改變其人生軌跡的需要作出重大抉擇的事項。


    人都是在外界環境的壓迫下被逼著成長的,阿爾伯特也同樣免不了如此。


    克勞迪婭當著眾人的麵並沒有和塔倫克勞福德有什麽言語上的交流,僅僅隻是眼神之間的顧盼流離。女伯爵的心中此時產生了一絲猶疑,因為小阿的到來,她不得不重新評估自己之前所做出的選擇。她真的喜歡塔倫嗎?她是不是僅僅隻是由於內心中那無邊的孤寂和苦楚,才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把塔倫給拉到了自己身邊呢?她真的產生了情愛的感覺嗎?是不是僅僅隻是由於為了延續德斯蒂尼伯國而做出的一種旨在緩解燃眉之急的妥協呢?她自身的幸福和伯國的延續是不是注定會產生不可調和的衝突呢?


    她感到自己處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那一條條無邊無際向著遠方延伸的道路,各個都是千迴百轉,讓人無法捉摸。天堂和地獄之門都同時向她毫無保留地敞開,這根本就是一種殘忍的表現。她要麽就去做一個追求個人幸福的普通姑娘,要麽就變成……“啊!”克勞迪婭忍不住叫出了聲。


    她環顧四周,發現隻剩下自己還站在庭院內。阿爾伯特以及塔倫克勞福德兩人早就已經在之前告了別。侍女凱瑟琳似乎也曾經和自己說過一些什麽東西,接著便同樣離開了。


    她的理智和情感都飄飄蕩蕩地離開了這個真實世界,她似乎和天使及惡魔都打過了一番照麵。他們雖然是一正一邪,但在克勞迪婭看來,這兩個選擇的本質其實都差不多。都是丟棄一些自己認為把握不住的、無關緊要的東西,然後緊緊抓住那脆弱不堪、自以為是的幸福感。


    在外人看來,與其選擇塔倫,還不如一步到位直接把阿爾伯特給搞定,但女伯爵心中的想法卻遠遠沒有那麽簡單和幼稚。是的,她在這方麵思考得十分深遠,根本不是旁人可以隨意揣測的。


    她在地獄裏看見了老父親,也看見了自己的比爾提城;但在天堂上,卻由於渺渺茫茫的關係,隻微微認出了一個魁梧健美的輪廓,這個影子是如此的熟悉,以至於克勞迪婭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阿爾伯特!”


    要上天堂的話,就要把地獄中的一切都給拋棄掉,而如果真的這麽做了,那克勞迪婭自身還剩下些什麽呢?她的名字後麵會加上鮑羅特的姓氏,她生出來的兒女也會成為鮑羅特家族的一員,她父親遺留下來的德斯蒂尼伯國在她故去之後就會被順理成章地並入鮑羅特公國,一切的一切都會灰飛煙滅,她不過就是個生兒育女、傳宗接代的工具罷了。


    克勞迪婭想到這裏,著實覺得胸口煩悶得慌,她在庭院裏不停踱著步子,像一頭痛失愛子的母狼一般,她張牙舞爪,完全丟失了淑女該有的儀態,因為這些所謂的儀態,不過就是個引誘年輕男子上鉤的餌料罷了。什麽淑女不淑女的,都是謊言!


    她的父親渾渾噩噩地過了一輩子,她不願意自己也像老伯爵那般僅僅隻是這麽窩囊廢一般地活著。


    塔倫已經被自己的魅力所吸引,而那個新晉的公爵也曾經想要向自己求婚。對!這就是一種可以加以利用的資源,她作為一個女伯爵,當然就應該抓住和理清楚這裏麵紛繁複雜的頭緒,然後想辦法左右逢源,來謀求最大的利益。


    人的一生中真正單純的日子是屈指可數的,更何況克勞迪婭其實從小就並不是那種傻乎乎的姑娘,她既有米裏哀主教所認為的那種善心,也有侍女凱瑟琳一直在叮囑並教導的對於世間萬物的戒心。由於常年目睹老父親的碌碌無為,年輕的公主心裏早就產生了一種逆反的情緒,她很久之前就考慮過以後自己若是執政了,應該怎麽做的問題。病貓也有可能生出一隻真正的威風八麵的大老虎,而克勞迪婭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原本是有些羨慕那個被夏洛特夫人收養為義女的珂賽特的,但現在她想通了,對方無依無靠,無權無勢,僅僅隻是一具吃得好穿得好的空殼子罷了。自己的手上握有爵位,自己的身後有整個比爾提城人民的支持,這些東西才是真正看得見摸得著的。


    自己的城市是當下幾方利益爭奪的焦點所在,無論哪一邊勝出,受損害的都隻會是德斯蒂尼伯國。剛才小阿的一番肺腑之言,為克勞迪婭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她頭一次意識到,其實自己還是有可能毫發無傷的,前提當然是要讓那位遠在帝都西薩城的迪略特皇帝意識到小阿潛藏著的能量。


    女人天生都是厭惡政治鬥爭的,但若是鼓起勇氣真正參與到其中的話,卻往往會比某些男子還要心狠手辣,雖然最終的結果往往不盡人意,但期間的過程卻足以寫下一部史詩劇。克勞迪婭作為一個小小的伯爵,當然不可能主動聯係到坦博蘭斯皇帝,但她靈機一動之下,還是想出了一條曲線救國的路徑。


    她要利用塔倫對於自己的癡迷,利用阿爾伯特對於自己的信任,利用最討厭的伊洛斯將軍作為傳聲筒來扭轉被動局麵,讓皇帝了解到或許還有其他的選擇。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迴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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