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北來到了老許那間店子,從後門溜進去,找到店堂,老許亦迴來了。


    燕北也以為是杜鐵心,到發覺不是,一問老許,知道杜鐵心帶劍離開,連忙動身趕迴去。


    一路上他亦是很小心,唯恐落在高歡的人的眼中,也是從那座小莊院的後院翻過圍牆進去。


    到內堂,看見了那個老仆人的屍體,他的一顆心不由懸起來,一麵大唿著,一麵奔出去。


    沒有人迴答他,高歡經已離開,留在莊院內的三個人都已死亡。


    看見倒在院子地上的杜鐵心和琳琳,他簡直要瘋了,大叫著撲上去,那刹那他仍然存著萬一的希望,這一點希望隨即破滅。


    他跪倒地上,眼淚簌簌流下,他突然跳起身子,狂唿:“高歡,你這個畜牲給我滾出來——”


    連叫了幾聲,他放步衝向門那邊,將門拉開,一個人正站在外麵。


    “高歡——”燕北大叫,一拳擊去。


    那個人伸手擋開,燕北這才看清楚,並不是高歡,乃是烏鴉。


    “烏鴉,高歡在那裏?”燕北立即喝問。


    “他已經迴去自己的莊院。”烏鴉恭恭敬敬的迴答。


    燕北一聲:“滾開!”便要衝出去,烏鴉卻沒有滾開,燕北拳腳齊施,都被烏鴉接下,一股怒氣上湧,拳腳更快。


    烏鴉隻是招架,沒有還擊,燕北的身手無疑巳非常矯活,但仍然不能夠將烏鴉迫開。


    一輪拳腳施展,燕北亦冷靜下來,厲聲喝問:“烏鴉,你這是什麽意思?”


    烏鴉歎著氣:“奴才隻是不想少主人去送死。”


    “我是要去找高歡算賬,你別在這裏阻攔。”


    “若是奴才也能夠將少主人阻擋,少主人又怎會是高歡的對手?”


    燕北一怔,烏鴉接道:“少主人這樣找到去,隻是送死。”


    “我不怕死。”燕北咬牙切齒的。


    “隻是少主人也死了,還有那一個去對付高歡?”烏鴉很冷靜的提出這個問題。


    燕北又是一怔:“你這個奴才!”


    烏鴉垂下頭:“奴才雖然是一個奴才,可是一片忠心……”


    “那你怎麽去侍候高歡?”


    “主人說過,高歡是他的替身;但少爺若是肯收留,奴才便留在少爺身邊……”


    “烏鴉,你怎麽隻知道做一個奴才,難道你一些骨氣也沒有?”


    “我們一家人世世代代都是為奴為婢,由懂事我便要發誓一生一世侍候主人以及他的傳人。”


    “我難道不可以消除你這個誓言?”


    “少主人是主人的兒子,當然可以。”


    “你其實並不甘心做一個奴才。”


    “也不是,隻是看不慣主人與高歡的所為。少主人若是替我消除誓言,我便不用再侍候高歡這個主人的替身。”烏鴉說來有些傷感,這個人的心地顯然很善良,當然也很固執。


    “好——”燕北一正麵色:“烏鴉你聽著,由現在開始,你烏鴉再不是幻宮燕家的奴才。”


    “多謝少主人——”烏鴉激動的跪下來。


    “你還跪下來幹什麽?”燕北一把將烏鴉扶起來:“以後叫我燕北便是。”


    烏鴉點頭,方要說什麽,燕北已問:“你侍候我爹爹這麽多年,多少當然也懂得他的劍法。”


    “少主人……”


    “叫燕北!”燕北語聲再一沉:“迴答我。”


    “懂得。”烏鴉接問:“你要學主……幻宮的劍法?”


    “也許隻有這樣才能夠對付高歡。”燕北突然跪下:“你教我劍法,我拜你為師。”


    烏鴉立時手忙腳亂,慌忙將燕北扶起來。燕北隨即道:“你這是答應的了。”


    烏鴉歎了一口氣:“老實說,我早有這個打算,也隻有你才能夠對付高歡。”


    燕北道:“你這是安慰我。”


    烏鴉搖頭:“,老主人曾說過你天資過人,若非無心習武,早已盡得他的真傳,且更進一步。”


    燕北迴憶著:“爹的確也曾經對我這樣說。”


    “隻是高歡現在已變成一個魔人,除非你完全知道他劍法上的破綻,否則隻憑幻宮的劍法,不會是他的對手。”烏鴉說得很肯定。


    “不是說,幻宮的劍法天下無雙?”


    “話是這樣說,但高歡體內流的是魔血,內力強勁無人能及,你若是找不到他劍法破綻所在,根本不能夠接近他,又如何將他擊倒?”


    燕北道:“這是說在學習幻宮的劍法同時,我必須去接近高歡,看能否找出他劍法的破綻。”


    “不必接近他……”


    “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你跟我到一個地方。”烏鴉目光一落:“當然等這裏的事情完結。”


    燕北目光落下,頭亦垂下來,一顆心亦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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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好了杜鐵心琳琳,燕北便隨烏鴉上路;烏鴉也不是將他帶到什麽地方,隻是將他帶到幻宮的一座密室去。


    那座密室之內掛著百數十柄長劍,形狀各異,其它的兵器也有數十種。


    燕北看不出甚麽,烏鴉也沒有賣關子,隨即道:“到現在為止,高歡一共殺了一百八十七個高手,這些兵器就是那些高手曾經用過的。我所以收藏起來,就是提醒我清楚記得高歡殺他們所用的招式。”


    “每一次你都在場?”


    “我是藏在附近偷看,殺了一百八十七個高手,他卻隻用了三十六種招式變化,那大概已是他劍招變化的全部。”烏鴉沉吟著:“若是還有第三十七種,他絕不會不用的,那一百八十七個高手雖然都不是他的對手;但每一個都有他厲害的地方,使他不能不轉換不同的招式。”


    燕北拜倒在地上:“隻求師父將那三十六種招式的變化都教給我。”


    烏鴉慌忙扶住:“這是一定的了。”


    高歡那三十六種招式的變化,烏鴉也果然記得很清楚,他甚至連那些高手的招式也一樣清楚記著。以他們的兵器施展出來,與燕北對拆,使燕北充份了解其中的變化。


    有一個這樣的師父,燕北又怎會不清楚明白,事半功倍。烏鴉仍然不放心,反覆指引,一直到燕北滾瓜爛熟,與之同時,還將幻魔所收藏的珍貴藥物全都拿出來,讓燕北服食,一麵再指引燕北的幻宮內功心法。


    對於那種內功心法,燕北其實早已熟悉,幻魔原就強迫他苦練,隻是他一心抗拒,總練不好,更無意掌握其中的竅門,現在經烏鴉指點,自然很快便豁然而通,進步神速。


    燕北也是真的在苦練了。


    高歡仍然在追殺那些高手,烏鴉的突然失蹤,令他非常迷惑,卻也沒有追尋烏鴉的下落,他根本不會想到那許多,更不會想到烏鴉與燕北在一起。


    他身上仍然帶著那柄鴉劍,不時拿出來觀看,卻是看不出甚麽來,劍柄是烏鴉的形狀,那是否與烏鴉有甚麽關係?有時候他也會這樣想。


    也就是在這時候他突然考慮到烏鴉的存在,考慮到著人去找烏鴉迴來,可是著那些人去?一想到這個問題他便不由自主打消這個主意。


    他身邊連一個可用的人也沒有,事實也沒有人願意接受好像一個他這樣的人。


    這些日子下來,他考慮的事情已日漸增多,也終於感覺孤獨,因而烏鴉的再出現,竟然令他有興奮的感覺。


    烏鴉還是那樣子裝束,看見高歡也還是恭恭敬敬的,也還是稱唿高歡做主人。


    “你到底跑到那兒去了?”高歡也不由關心的這樣問。


    “奴才是去追尋那柄鴉劍的秘密。”烏鴉竟然是這個理由。


    高歡一些也沒有懷疑,甚至追問:“那到底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烏鴉應得輕快。


    高歡一雙眼睛立時發光:“那柄鴉劍到底有甚麽作用?”


    烏鴉目光一轉再轉,落在高歡手中的鴉劍劍上:“秘密就是在這柄劍的劍柄。”


    高歡反覆細看,搖頭:“我可是看不出來。”


    烏鴉探手道:“其實很簡單——”


    不等他將話說完,高歡已不由自主的將那柄鴉劍遞給烏鴉。


    “到陽光下主人便明白的了。”烏鴉接劍在手,舉步向堂外走去。


    高歡跟在烏鴉身後,出到院子,仰天望一眼,很自然的一聲:“我們到那邊去。”半身一轉,走向陽光普照的那邊。


    烏鴉的身子卻有些後移,到高歡發覺,一聲:“你怎樣了?”烏鴉的身子已倒掛上那邊牆頭,再一個翻身,往外疾掠了出去。


    高欲明白事情有些不妥當,身形立即展開,同那邊疾追過去,一麵喝問:“烏鴉,你到底在打甚麽主意?”


    語聲未落,烏鴉的身形終已消失,高歡身形一頓,急拔而起,亦掠上牆頭。


    一股煙霧在牆外湧上來,那是幻魔製煉的迷樂,所餘已無多,烏鴉保留到現在才施用,當然已到了非用不可的時候。


    燕北也就等在高牆外,頭戴著鳥頭麵具,完全是幻魔的裝束,在煙霧中看來,與當日的幻魔出現的時候並無分別。


    烏鴉落在他身旁,將鴉劍送進他手裏,立即全力往外疾掠,他是有他要做的事情。


    燕北接劍在手,披風便疾揚了起來,劍柄向高歡一指,身形亦開始展動,他先已服下解藥,那些迷煙對他一些作用也沒有。


    高歡緊接掠出來,看見燕北這個幻魔,立時如遭電殛也似,渾身一震。


    那刹那他失去的記憶突然迴複了少許,眼前又出現幻覺,當日他與一群江湖朋友追殺幻魔的情景又出現眼前——


    一個一個江湖朋友掠過高牆,追在幻魔的身後,埋伏在莊院外的江湖朋友亦紛紛出現,牽著狗隻,狗吠之聲大作。


    高歡幻覺中聽到狗吠聲,隨即展開身形,追向幻魔。


    燕北這個幻魔亦同時展開身形,在高歡的眼中這個幻魔卻是變成了一隻大鳥,飛進血紅色的天空中。


    他原是幻魔的化身,可是這時候如忘記了這件事,突然叫出來,道:“幻魔——”


    燕北一聽不由迴頭,高歡卻隨又叫起來:“我才是幻魔!”


    語聲一落,他整個身子淩空拔起,接又嘶聲大叫:“你到底又是甚麽東西?”


    燕北沒有作聲,隻是學著幻魔的動作,繼續向前疾掠,飛掠向幻宮的方向。


    高歡狂叫著追在後麵,耳邊聽到的全都是狗吠聲,眼中一個個江湖朋友牽著狗隻仿佛飄浮在半空中似的,緊追著那隻大鳥。


    “追、追——”他叫著突然發覺身子仿佛亦飄浮在半空中,完全不著力,身形雖然想加快,還是那樣子,有心無力。


    燕北這個幻魔與他始終保持距離。他完全分辨不出,到底是燕北這個幻魔的輕功是這樣神奇,還是他的輕功與這個幻魔始終有一段距離?


    他隻有一種幻覺,就是這是事實,他應該這樣追著幻魔才合理。


    這已經在烏鴉的意料中,所以完全不擔心燕北的安全,隻擔心燕北的輕功不如高歡,會被高歡追上,他也就追在高歡身後。


    高歡完全沒有注意烏鴉的存在,隻知道追前去。他所有的感受與當日他追著負傷逃迴幻宮的幻魔並無分別。


    幻宮的門被撞毀之後並沒有修葺,燕北一掠而入,高歡卻稍停才追入。


    在高歡的眼中那扇門仍然存在,是被一眾江湖朋友以樹幹撞開。


    撞門聲唿喝聲不絕於耳,他亦跟著唿叫,在門撞開之後才大叫著衝進。


    他變得已不再是幻魔的化身,已變迴高歡,隻是這個高歡乃是當日追殺幻魔的時候的高歡。


    戴著鳥頭麵具的燕北也就停留在大八卦當中那個圓洞的邊緣,掌握適當的時候一個翻身,身形往圓洞躣落。


    高歡即時一聲怪叫,連人帶劍像離弦之箭也似,射進那個洞內。


    一衝而下,迎麵就是那張鳥形的椅子,他的身子自然一翻,然後不由自主的隨著椅子的轉動坐進椅子內,四肢同時落在四條凹槽中,到蓋子合上,已然被套鎖在凹槽的當中。


    以他現在的身手,絕對可以掙紮開來,甚至不坐進那張椅子內。可是在他的感覺,他現在已經不是幻魔的化身,也不是活到現在,隻是恢複當日的記憶,重複當日的動作,非掉進椅子內不可。


    椅子隨著旋轉起來,相連著鐵鏈子的齒輪亦軋軋急轉,燕北到椅子停下之後才現身。


    高歡的穴道並沒有受製,卻有失製的感覺,一如當日整個身子癱軟在椅子上。目光及處,嘶聲大叫:“幻魔——”


    “怎麽是你?”燕北這個幻魔張目四顧,連聲大叫:“燕北,燕北——”


    那是高歡當日掉進椅子中,幻魔突然發覺掉進椅子中的不是燕北的反應。


    當日燕北藏在石槽內,看得很清楚,這下子他重複當日的幻魔反應,也就是要高歡的感覺迴到當日,忘掉自己是幻魔的化身。


    高歡看在眼內,聽在耳裏,神態變得更怪異,驚惶中帶著詫異。


    燕北隨即抓著一條鐵鏈子,大唿:“烏鴉——”


    烏鴉從齒輪叢中轉出來,穿的是當日的衣服,神態也是與當日一樣,應聲:“奴才在這裏。”


    燕北轉向烏鴉:“燕北在那兒?”


    “奴才不知道——”


    燕北抬手一掌將烏鴉打翻地上,厲喝:“我將他扔下來,你竟然不知道?”


    烏鴉的反應與當日也是完全一樣,他與燕北為了要重複當日的事情變化,反覆已不知排練了多少次。


    這若是要完全一樣,當然沒有可能,他們也不相信高歡能夠完全記得,隻要接近,高歡還有一點靈性,事情便應該有成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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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高歡癱軟在椅子上,一聲“幻魔”出口,他們一顆心便放下來,那最低限度,高歡已不再將自己當做幻魔的化身,已有燕北這個幻魔的存在。


    他們繼續重複當日的變化,到燕北說:“我索性就將魔血注進你體內,將你變成一個邪惡的魔人。”高歡竟然大笑出來:“你以為我會答應?”


    這完全是他當日的反應,燕北烏鴉一聽更感興奮,一齊迫前。


    “由不得你!”燕北接揮手,那張椅子轉動起來,霍地倒轉。


    高歡立即變成頭下腳上,立時狂叫起來。


    到那張椅子停止再動,燕北立即喝一聲:“烏鴉,劍——”


    烏鴉將那柄鴉劍送上,燕北抓劍在手,重複當日幻魔的動作同時,一股內力亦迫到鴉劍上、鳥頭麵具上。


    那個麵具當先蛛網般裂開,終於爆碎,那柄鴉劍亦同時爆碎。


    藏在而其後的燕北赫然化裝成幻魔那樣子,他原就是與幻魔麵貌相似,隻是年紀有異,添了皺紋白發,與幻魔最少已經有八九成相似,高歡在這種情緒下又如何分辨得出來?他脫口大叫,神態由驚怒急轉成有如白癡一樣。


    撞擊的聲響也就在這時候停下來,除了燕北烏鴉,還有那些江湖朋友,他們都一一被邀請到這裏來,重複當日的動作,以樹幹撞擊地麵。


    他們在擊倒幻魔之後,隨即麵臨幻魔化身的高歡,向他們追殺挑戰,都覺得苦惱。


    高歡完全是因為被幻魔迷惑才變成幻魔的化身,與他本人並無關係,也就因為明白了這一點,在設計將高歡抓起來之後,他們同意杜鐵心的提議,將高歡交給那三個大夫醫治,結果卻引來另一次更大的傷亡。


    這所以對於燕北烏鴉的建議,他們最初並不同意,但看過燕北的身手之後,經過考慮他們還是答應下來。


    燕北的身手絕無疑問在他們之上,足以跟高歡單獨一決高下。


    燕北的遭遇與他們同樣悲悽,但仍然忍受著不直接對高歡采取報複的行動,隻因為他們都能明白,問題並不是出在高歡的身上。


    高歡也隻是一個受害者。


    燕北武功練好同時,亦考慮得深一層,他到底是一個很明白事理的人,本性也非常善良。


    這所以他懂事以來,非獨並未受他父親幻魔的影響,甚至拒絕接受幻魔的建議,輸進魔血,變成一個魔人,繼承幻魔的誌願,為禍江湖。


    烏鴉並沒有左右燕北的決定,他雖然已得到燕北的同意,擺脫奴才的身份,在平日指點燕北練武,雖是以師父的身份,對燕北到底還有一份尊重。


    這也許就因為世代為奴之故。他甚至有一份衝動,要繼續侍候燕北,在他的眼中,燕北絕對是一個好人。


    一個好人也絕對是一個好主人。


    燕北多少也看出烏鴉的心意,一直在鼓勵烏鴉,尊重烏鴉,完全不讓烏鴉有奴才的感覺;隻有對付高歡這件事,他才堅持著以自己的意思做。


    高歡雖然不斷追殺江湖上的高手,殺了杜鐵心、琳琳,還有琳琳腹中的孩子;到底不是高歡的意思,隻不過受幻魔的影響,迷失了本性。


    所以他保持高歡迴複本性之後才決定。他也隻是堅持這一次,若是失敗他便會全力與高歡決一死戰,在他倒下之前絕不容許高歡再傷害那些江湖朋友。


    要重複當日的一切並不容易,幸而在幻宮外有那些江湖朋友的幫忙;在幻宮內發生的事情烏鴉亦清楚記得。而他當日居高臨下,亦看得很清楚。


    就在高歡變得有如白癡同時,燕北緊盯著他,學著幻魔的語氣,一字一頓的:“你是幻魔!”


    高歡應聲神態又變,卻是由邪魔而變得正直,脫口大唿:“我是高歡!”


    燕北仍然再一聲說道:“你是幻魔的化身!”


    “我不是!”高歡狂叫著一口真氣運行,那張鳥形的椅子立時變動起來。


    燕北接問:“你怎會是高歡?”


    高歡內力都運到雙臂上,凹槽的蓋子隨即被掙開,一個身子一彈而起。


    “你到底在打什麽主意?”高歡接戟指燕北:“幻魔,你還要將我怎樣?”


    燕北看到這裏,一顆心終於放下來,烏鴉在旁邊也不由自主露出了笑容。


    那些江湖朋友在圓洞上看著聽者,不由都一個個從口洞上躍下來。


    高歡看在眼內,大笑:“我們已能夠找到這裏來,你還能夠跑到那裏去?”


    燕北很冷靜的看著他,沒有作聲。那些江湖朋友片刻間都已全部躍下,包圍著他們三人,這當然,隻是一種下意識的行動。


    高歡目光一轉再轉,揮揮手說道:“對付這種人用不著講什麽江湖規矩,一起上。”


    那些江湖朋友完全沒有反應,隻是望著高歡。


    “大家還等什麽?”高歡再揮手:“上——。”


    他第一個衝上前去,揮劍刺向無北,出手便是殺著,一劍緊接一劍。


    燕北從容應付高歡所用的劍式,由於烏鴉的指點,他已懂得怎樣招架,可是他的內力到底不如高歡,不免被迫得步步後退。


    包圍看他們的江湖朋友亦移動,在燕北左右的到底忍不住,拔劍出鞘,迎向高歡的劍。


    高歡接連數劍都被擋下,叫起來:“你們在幹什麽?你們都瘋了。”


    一個江湖朋友脫口叫出來:“我們沒有瘋,瘋的隻是你!”


    高歡怔住,劍終於停下來,環顧一眼,看清楚那些江湖朋友的表情,更加覺得奇怪。


    燕北也就在這時候拿出一塊汗中將麵上的易容藥物抹掉。


    高歡目光迴到燕北的麵上,吃驚的倒退一步:“你到底是什麽人?”


    “幻魔的兒子——”


    高歡重複一句:“幻魔的兒子?”


    “燕北——”燕北一字一頓。


    高撳某一呆,喃喃的道:“燕北、燕北……”


    燕北冷冷的盯著高歡,將高歡在變成幻魔化身後的作為緩緩說出來。


    高歡一麵聽,麵色一麵變,對自己的所作所為顯然都還有印象,給燕北一說,立時全都湧上心頭來。


    到燕北將話說完,他的麵色簡直有如白紙一樣,突然嘶聲大叫:“我怎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燕北很冷靜的道:“因為你體內流的是魔血,變成了我爹爹的化身。”


    高歡搖者頭倒退,麵色越來越難看,這片刻他想起的事情顯然更多。


    燕北與那些江湖朋友隨著移動,麵上已沒有敵意,代之而來的是一種傷感的神色。


    高歡退到那張鳥形椅子前,頹然坐下,又呆想了一會才抬起頭來,望著燕北:“我殺了嶽丈、琳琳,琳琳腹中的孩子、還有……”


    燕北歎息:“雖然是你殺的,卻不是你的主意。”


    “雖然不是我的主意,到底是我雙手做出來的。”高歡長劍脫手墮地,雙手掩麵。


    燕北又一聲歎息:“這一段日子你根本已迷失本性,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幹著什麽。”


    高歡搖著頭:“我隻知道,人是我殺的。”


    燕北還得再說什麽,高歡已放開雙手,抬起頭來,目光從眾人麵上轉過:“大家要殺我,現在可以下手了。”


    那些江湖朋友隻是呆呆望著他,沒有人作聲,他們絕無疑問都是頗明白事理的人。


    高歡目光一轉再轉:“大家還等什麽?我是絕不會還手的。”


    眾人不約而同一聲長歎,還劍入鞘,搖頭,一個也沒有話說。


    高歡目光轉到燕北麵上:“應該由你來下手的,是不是?”


    燕北亦搖頭,手一翻,劍入鞘,高歡突然一躍而起,抓著燕北的手:“我殺了你的父親、殺掉你的嶽丈、還有你的妻子——”


    燕北將高歡的手輕輕推開:“這不是你的主意。”


    “可是我親手殺的。”高歡揮舞著雙手迫近。


    燕北一聲歎息:“歸根到底,你也是受害人。若是這一點是非黑白也分不開,我們根本不會多此一舉,跑到這裏來,令你恢複記憶。”


    高歡道:“你們其實用不著多此一舉,幹脆將我殺掉,大家也落得心安。”


    燕北道:“我們這樣做也隻是要做得心安。”


    高歡怔怔的望看燕北,一會目光才轉動,從眾人麵上掠過:“大家現在都心安的了。”


    眾人知道高歡是什麽意思,不約而同發出了一聲歎息。


    高歡淒然接道:“其實我也不應該怪責大家,事情這樣,與大家其實並無關係。我所以變成幻魔的化身,也隻能夠說是命運的安排。”


    燕九點了點頭,說道:“造物弄人,命運既然是這樣安排,又有那一個能夠擺脫?”


    高歡目光再一轉:“大家是怎也不肯出手的了?”


    眾人相顧一眼,苦笑。高歡目光迴到燕北麵上:“我若是迫大家出手,與無賴並無分別,也沒有什麽意思。”


    燕北明白高歡的心意,沉吟著,說道:“我是幻魔的兒子,但我並未以此為恥辱。”


    “這是命運。”高歡沉著聲音,說道:“正如我變成了幻魔的化身,一切身不由己。”


    “你明白便成。”


    “可是你卻不明白,你雖然是幻魔的兒子,從來沒有傷害過什麽人,我現在則是滿手血腥。”


    燕北沉默了下去,高歡目光又一轉:“大家既然不肯出手,肯放我一條生路,我很感激,別的話是不用說的了。”


    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高歡身上,高歡接擺手:“大家現在也可以離開,不必再留在這裏。”


    眾人都點頭,轉身離開。走在最後的是燕北,深注高歡一眼,終於還是舉步離開。


    高歡這才將地上的劍拾起來,捧劍在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將劍插進自己的心窩,強勁的內力緊接湧進去。


    他的心髒隨即盡碎,也就倒在那張鳥形椅子上,嘴唇仍然笑著,卻是那麽的苦澀。


    這樣死亡對一手血腥的他無疑是便宜,大家卻都不在乎;他也很明白,也不想怎樣折磨自己來尋求心安。


    另因為這是命運的安排,又有什麽人能夠擺脫命運的安排?


    <strong>── 黃鷹《幻魔》全書完 ──</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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