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已然來到了半山腰山中,周深偶一迴頭,忽然看見一條人影,“刷”地在自己身下,十來丈遠近,竄了過去。


    那地方乃是一處峭壁,剛才他們兩人,向上攀來時,兀自小心翼翼,生怕跌了下去,而那人卻繞壁而過,身法快得出奇。


    周深心中一怔,低聲道:“燕妹,你快看,這是什麽人?”


    袁燕飛立即迴過頭來,已然隻看到那人的背影,隻見他灰衣飄飄,是一個和尚,一閃不見,袁燕飛道:“隻怕是達星禪師。”


    正說話間,隻聽得山下一聲長嘯,有人朗聲道:“可曾發現這兩人的蹤跡?”


    又有一個人遙應道:“未曾發現,大師可有結果?”這兩人一問一答,開始時,還可以聽出兩人相隔甚遠,但轉眼之間,兩人已經會在一起,周深向袁燕飛望了一眼,低聲道:“一個是達星禪師,另一個是郝威!看情形他們正在找咱們!”


    袁燕飛點了點頭,道:“我們且先躲起來別動,聽他們講些什麽?”


    周深心中,正有此意,兩人緊貼石壁,站立不動,隻聽得達星禪師道:“郝施主,老僧有一事相詢。”郝威道:“大師請說。”


    達星禪師道:“郝施主,令弟兄所遇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何等樣人,可能詳告?”


    郝威像是不很願意提到這件事,冷冷地道:“在下已與幫主說了,大師何必再為查詢!”言下大有你達星禪顧,名義上雖然是無名幫的副幫主,但是無名幫大會未開,尚未有定論,又有什麽資格來查詢我之意。


    達星禪師“嘿嘿”幹笑兩聲,道:“郝施主會錯老僧的意思了,老僧隻是想弄清,來人身手如此之高,不知是否自擅天竺佛門的綿勁功夫而已!”


    郝威半晌不語,想是也知道綿勁功夫的厲害,因此隻得道:“一男一女,卻是一僧一尼。”達星忙問:“那男的可是方麵大耳,貌相端莊威嚴,令人一望便肅然起敬的?”


    郝威搖頭道:“不對,那男的生得頗是英俊,又帶有三分輕薄之態!”


    達星禪師不由得大為沉吟,道:“奇了,這卻是什麽人?”


    郝威冷笑道:“原來大師見聞如此廣博,竟也不識對方是何人麽?”


    這句話的諷刺之意,更是濃冽,但達星禪師心中雖恨,麵上卻仍是不露聲色,又是一聲幹笑,道:“天下之大,武林人物,何止千萬,老僧那能一一認得?即如郝施主之名,老僧以前,也未曾聽說過!”


    郝威一聽這話,分明在說他隻是無名小卒,心下也是盛怒,但此時卻又不便動手,隻是哼地一聲,轉身便離了開去。


    兩人在講話的時候,藏在濃蔭之中,郝威一離開,隻見他身形連閃,已然轉過了山角,同時,達星禪師,也走了出來。


    隻見他背負雙手,來迴踱了幾步,身形拔起,逕向由上竄來。


    不一會,便越過了周深和袁燕飛兩人的藏身之所,但是山中林木稠密,他自然發現不了有人躲在一邊,又逕自向山上去了。


    周深等達星禪師走遠,才低聲道:“燕妹,看情形,無名幫的高手,正在滿山搜尋我們!”


    袁燕飛道:“是啊,旁人我們都不怕,如果上官如龍也來了,遇上了他,卻是麻煩。”


    周深側首想了一想,道:“燕妹,你聽到剛才達星禪師和郝威的對答沒有?這次大會,實是上官如龍,極其失策之舉!”


    袁燕飛應聲道:“對了!上官如龍以為經此一會,無名幫便可以網羅天下高手,殊不知名高手之間,各懷異誌,隻怕有場好戲看哩!”


    周深麵上,略現焦急之色,道:“這樣的好戲,若是我們湊不上,卻不是可惜了?”舉手拍了拍額角,突然麵露喜色,道:“燕妹,我身上現有顏料衣服在,我們何不找上一條小溪,重新化裝,再上武當?”


    袁燕飛道:“也隻有此法了。”


    兩人自從離開阿旃檀寺之後,已經易容兩次,這次已然是第三次了。


    當下兩人來到一道溪旁,洗去了麵上的顏色,又換了衣服,帶上假發。


    前後不過小半個時辰,袁燕飛已然變成了一個紫臉漢子,頷下還留著短髭,而周深則扮成了一個黃臉中年書生。


    兩人就著溪水照了照,雖然匆忙之間,未能惟妙惟肖,但是隻要混上山去,隻怕夾在數百武林人物之中,也沒有什麽人,可以認得出來。


    兩人匿在半山腰間,隻見無名幫中高手,上下飛馳,著實忙得可以,但因為他們藏得好,所以竟未曾被人家發現。


    過了一會,天色已然漸漸地黑了下來,隻聽得半山上,響起了一長一短,兩下嘯聲,不少人影,全向山上竄去。


    周深和袁燕飛知道他們已然放棄尋找,等天色又黑了些,才展開身形,向半山上馳去。他們兩人的輕功造詣,皆已有相當,不消片刻,已然來到了半山,先在一塊大石之後,隱住了身形,探頭望去,隻見大石坪上,燈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晝,三三兩兩,或是五人一堆,或是七八人一堆,約有數百三山五嶽,五湖四海的武林人物,正站在石坪上。


    但是石坪上人雖多,卻是靜得鴉雀無聲。


    周深和袁燕飛兩人,心中不禁暗自奇怪,心想難道此間不準說話?


    但是細一看眾人麵色,卻又發現每一個人,皆有驚疑不定的神色。


    兩人對望了一眼,俱都知道這裏是發生了什麽極不尋常的事!


    在石後偷偷窺了一會,覺得並沒有人注意自己,正是趁機現身的大好機會。周深首先一閃身子,從大石之後,閃了出來,背負雙手,慢慢地走了幾步,已然站立在石坪的邊上。


    這時候,石坪上的人多,而且,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另一頭,無名幫幫主所住的樓房上,周深從大石後閃身出來,根本沒有人注意。


    周深心中暗慶得計,正待轉身,招手叫袁燕飛也從容走出來時,忽然在黑暗之中,他感到有一個人正在注視著他!


    事實上,周深甚至不能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人在窺視他。但是周深卻有了這樣一種被窺視的感覺!


    他心中暗暗地吃了一驚,向那個生著幾棵鬆樹,特別陰暗的角落,望了一眼,隻見在黑暗之中,有兩道極是有神的冷芒,在閃耀不定。


    周深立即意識到,那是一個武功絕高的人的一對眼睛!


    他心中猛地一怔,但刹時之間,那兩道冷芒,已然隱沒不見。


    同時,聽得耳際響起了一陣極是輕微的金石交鳴,“叮叮”之聲。


    周深本是心地敏捷之極的人,一聽到那聲音,心中立即想起一個人來。


    那便是肋支雙拐,滿腮虯髯,自稱為“雙拐王”的怪漢子。


    那怪漢子在行動之際,雙拐點地,便會發出這樣的“丁丁”之聲來。


    周深知道自己在武當山上現身,已然不能說得上是神不知鬼不覺了,至少,他的行藏,已然有一個人知道,那人便是雙拐王。


    這“雙拐王”的身份,如此神秘,是敵?是友?目前都還無法知曉。當然,也不能知道被他的發現,是吉是兇?


    周深一時之間,站在原地發呆,隻覺得袁燕飛也已從石後閃了出來,低聲道:“深哥,你作什麽發呆,可是發現剛才有人,正在暗中,窺視我們?”


    周深道:“不錯,你也發現有人在注視我們了?”


    袁燕飛道:“不但發現,我還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哩!”


    周深知道袁燕飛自練天竺佛門,絕頂神功,綿勁功夫之後,內功之高,已臻第一流境界,暗中視物,也必然比自己清晰,忙道:“那人是什麽樣的?”


    袁燕飛道:“就是和我們一起上山來,自稱‘雙拐王’的那個虯髯漢子!你一現身,他便盯住你看,後來,他身形如飛,一閃便自不見,此人輕功之高,實是世所罕見!”


    周深沉吟半晌,道:“我們給他發現,不知是兇是吉?”


    袁燕飛想了一想,道:“照我看來,這‘雙拐王’,也像是來尋無名幫晦氣的,要不然,他發現了我們,也早已出聲了!”


    周深點了點頭,道:“你說得有理,但我們如今,身在虎口,一切還是要極端小心的好!”


    兩人正在說話間,突然之際,隻聽得轟雷也似,一陣狂笑,起自樓房之中。


    剛才,石坪之上,還是靜到了極點,可是那狂笑聲一起,不但四麵山穀,盡皆轟鳴不已,而且石坪上眾人,有武功稍差的,禁不住“啊呀”,“哎唷”,失聲叫了起來,刹時之間,各種聲音,在耳際迴蕩不絕,驚心駭魄,和片刻之前,宛若處於兩個世界!


    那麽大的騷動聲響,實則上隻是由於一個人的狂笑聲而引起的。


    周深和袁燕飛,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卻也可以知道,發出那狂笑聲的,除了無名幫主,上官如龍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


    兩人相顧愕然間,笑聲尚兀自在半空中,蕩漾不絕,突然又聽得“轟轟”兩聲,隻見兩扇大門,淩空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又是兩聲巨響,兩扇厚可四寸的門板,一起爆碎,木屑四飛,各自帶著極為尖銳的破空之聲,石坪之上,人人俱知,那兩扇門,一定是被無名幫主,以絕大的內力,震了出來的。爆散開來的每一片木屑中,也蘊著極大的內力,挨上一下,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因此立即紛紛趨避。


    木屑爆散,漫天飛舞,尚幸石坪甚大,各人皆有趨避之所。


    但是這一來,也早已引起了一場大亂,周深和袁燕飛兩人,趁此機會,擠進了人群之中,也沒有人注意他們,事實上,石坪上原有數百人,多上兩個,確是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的。


    木屑紛紛下落,狂笑聲也戛然而止,隻見那樓房門口,人影連閃,七八個人,已然一齊閃身而出,正是郝威、姫橫、散發生、蒼虛上人等一幹無名幫中的高手,一出樓房,便在門口站定,接著,聽得屋中,一個響若洪鍾的聲音道:“幫主,敵人一定尚在武當山上,不愁深仇不報,幫主尚要節哀順節。”


    周深聽出那講話的,正是達星禪師,暗忖聽他的口氣,倒像是幫主夫人,發生了什麽變故!


    緊接著,又見達星禪師,緩緩地踱了出來,石坪之上,重又鴉雀無聲。


    又過了一會,才見無名幫幫主上官如龍,腰跨前古奇珍,昆吾金刀,突然在門口現身,才一現身,一轉眼間,便已然離門口丈許。


    隻見他麵罩寒霜,一雙眼中,兇光閃閃,緩緩地向石坪上數百人,一一掃過,人人被他眼光掃過,心中都不禁機伶伶地打了一個寒戰!


    望了好一會,才聽得他有氣無力也似地咳嗽了幾聲,冷冷地道:“何方朋友,既然做了這樣的事,自然心中明白,還不挺身而出,難道還要連累他人麽?”


    武當山上的眾人,早已知道,是上官如龍,親率眾高手,去搜尋兩個,想混上山來的人物之際,幫主夫人,銀爪娘子況月晶,竟神秘地遭了毒手。因此聽上官如龍講完了那幾句話,人人都默不做聲,每個人,也都感到大禍將臨。


    上官如龍,沉住了聲音,又問了一遍。


    石坪上仍然是死一樣的寂靜。


    上官如龍對於況月晶的死,是憤怒多於悲哀。他和況月晶,在患難之中相識,結為夫妻,感情也是不錯,後來,上官如龍練成了“阿修羅秘魔妙法”,他和況月晶的感情,便已差了許多。


    等到他們兩人,被周文淵逼入東昆侖的絕壑之中,又僥幸脫險,反敗為勝之後,上官如龍對況月晶,卻已然起了很大的反感。


    因為況月晶在那絕壑之中,服食了一枚“風芝”,而未曾講給他聽。


    上官如龍自己知道他的武功,已然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已經可以說,接近了再也沒有人,能夠敵得過他的境界。


    但是卻終於還隻是接近這個境界,而不是他實際上已可以真的做到這一點。


    因為,他背部和肩頭上,曾經兩次中了周文淵的毒藥暗器。


    那兩次所中的毒藥暗器,饒是上官如龍外號人稱“辣手韓康”,醫術之精,已然天下罕有其匹,但是卻也用盡方法,不能將毒除去。但是,如果他得到那一枚風芝的話,情形卻又不同了!


    所以上官如龍對於況月晶私下裏服食了那枚風芝一事,心中一直大是不快,隻不過他為人陰鷙已極,所以也無甚表示。


    這時候,況月晶死了,他也感到,沒有什麽損失,但是他卻極端憤怒!


    因為正當他準備將無名幫成為武林中第一大派,耀武揚威之際,卻就在無名幫的根本重地,出了這麽一件事,而且,況月晶的屍體,竟然還被對方置於他尋常所坐的交椅之上,對於上官如龍和無名幫來說,實是極大的恥辱,武林中的笑柄!


    是以上官如龍震怒之餘,殺機滿懷,連問兩遍,無人迴答,突然一聲怪嘯,身形如煙,已然竄進了人群之中,隻見他左右雙臂一伸,在他身旁的兩個人,已然被他抓住!


    那兩個人,既然能夠上得武當山來,當然也不是無名之輩。


    但是他們的武功,和上官如龍相較,究竟相去太遠,一被抓中,連掙紮的餘地也沒有!


    隻聽得上官如龍厲聲問道:“可是你?”


    兩人骨軟筋酥,一齊道:“不……是……我!”


    可是他們話未講完,上官如龍已然一聲怪嘯,隻見那兩人,如斷線風箏也似,向左右直飛了出去,而未等兩人落地,又有兩人,被上官如龍抓住!


    一時之間,隻聽得上官如龍一人的聲音:“可是你?”


    “可是你?”


    “可是你?”


    前後共問了四聲,已然有八個人被他一齊摔出,被摔出的人,俱都連聲都未出,便自骨折筋裂而死!


    石坪之上,人人自危,袁燕飛看了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駭然。


    她知道,在這個石坪之上,一定混入了一個武功極高的人,而這個人又是上官如龍的敵人,所以才能出手傷了況月晶。殺死了況月晶,當然是滅了無名幫三分氣焰,但是袁燕飛對那人的行事,卻是不敢苟同。因為武林好漢,講究的是一人作事一人當,如果自己傷了人,此時無論如何,便自挺身而出,免得連累他人。


    可是上官如龍,已然在刹那之間,一連傷了八個人,可知那人是絕無意思,出來自己承。認的了,可知那人行徑,亦不夠光明磊落。


    這時候,上官如龍在恣意行兇,石坪上人人心中,恐懼之極!


    因為上官如龍身形如飛,說不定什麽時候,下一個便輪到了自己!


    這次上武當山來的,正派中人,本就不多,大多數是一些邪派中的知名人物,或是黑道中的窮兇極惡人物,到了這時候,個個俱是戰戰兢兢,連大氣兒都不敢出!上官如龍一口氣以絕頂內功,將八人生生摔斃之後,略頓了一頓。


    隻聽得達星禪師高宣佛號,大踏步地向上官如龍,走了過來,低聲道:“幫主,本幫大會在即,來人如今不現身,到時爭奪幫中之位時,隻怕非現身不可,若是多傷了別人,隻怕於本幫威望有損!”


    上官如龍剛才也因為是怒到了極點,所以才毫不考慮,一口氣便將八個一心上山來拍他馬屁的八個人,一齊摔死。


    此時聽了達星禪師的話,不禁心中大悟,暗忖那人既然能夠害了況月晶,武功之高,當然不在話下,而此際自己如果再殺害他人,可能令得眾人心寒,反倒墮入了對方的奸計之中!


    上官如龍一想到此處,也感到了對手的厲害,因為對方不但武功高,而且用心深!


    上官如龍也可以斷定,害況月晶的人,一定不會是正派中人,因為若是正派中人,早已挺身承認,不會讓自己連殺八人了!


    當下他心念如電,轉了一轉,忽然想起一個極厲害的敵人來。


    那人便是周文淵!


    周文淵曾害得他武功全失,四處流竄,改形易容,是他生平所遇到,最厲害的一個敵人。


    而直到他反敗為勝的前一刻,他還是幾乎死在周文淵的手上!


    若不是仗著強忍罡風刺體之苦,從“天下武匯”之中,學會了那一招“空手入白刃”功夫,奪過了昆吾金刀,他此時縱使不死,也還一定在周文淵的壓力之下,抬不起頭來!


    如今上山來的敵人是誰呢?難道正是自己的死敵周文淵?


    上官如龍的心中,禁不住這樣的懷疑?


    可是他立即想起了自己金刀在手以後,在東昆侖絕頂所發生的事來。


    周文淵雙足足筋,已被挑斷,而且還親眼看到他跌入了那絕壑之中!


    當然,周文淵在這樣的情形之下,不可能再有機會逃生。


    所以上官如龍的心情,激動了一下,便平靜了下來。隻要敵人不是周文淵,上官如龍便自信自己可以應付得了!


    因此他緩緩地轉過身來,又向樓房中走去。眾人見他不再出手,才鬆了一口氣,達星禪師朗聲道:“各位且勿驚駭,幫主因為悲憤過度,才有此舉,無名幫大會,仍依期舉行,各位如果發現殺害幫主夫人的兇手,自然幫主會對之另眼看待!”


    說完,也跟著上官如龍,走進了樓中,靜寂之中,隻聽得屋中傳出一個女子的哀哭聲。況月晶的死,怕隻有一個人,感到了真正的難過。


    這個人便是如今在痛哭的袁晶晶。


    況月晶是袁晶晶的生母。雖然袁晶晶對於況月晶和父親之間的關係,尚不甚了了,但是母女情切,況月晶一旦死去,她如何能不難過?


    但是袁晶晶的哀哭聲,卻重又被嘈雜的人聲淹沒了,眾人交頭接耳,紛紛散了開去,那慘遭橫死的八個人,自有無名幫眾,抬去掩埋不提。


    周深和袁燕飛兩人看到此處,也跟著眾人,一齊散去,石坪周圍,新起的屋子極多,他們兩人隨便揀上一間,也沒有人知他們的來曆,自有人來服侍他們,兩人吃了一頓美饌,掌起燈來,周深在屋外四麵,繞了一周,並沒有發現什麽異狀,才迴到屋中,低聲道:“燕妹,明天更有好戲可看了。


    袁燕飛道:“當然是,剛才,我向送飯來的無名幫小卒,探詢了幾句,原來上官如龍,竟想藉此大會,將武林高手,一網打盡!”


    周深道:“這人也可以算得是深謀遠慮,他故意揚言無名幫中職位,皆以武功高下定奪,這一來,至少已在武當山下的這些人物,難以脫出他的彀中!”


    袁燕飛點頭道:“不錯,敗了的,當然無話可說,勝了的,便是他的手下!”


    周深歎了一口氣,道:“燕妹,看來,我們雖然混上了武當山,但是想要就此報仇雪恨,隻怕也還不夠!”袁燕飛也知周深所說是實,道:“深哥,這也是沒有法子的。”


    周深抬頭來,望了袁燕飛半晌,道:“燕妹,你自度在什麽時候,綿勁功夫,可以勝得過上官如龍?”袁燕飛聽了,半晌不語。


    周深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袁燕飛歎了一口氣。周深道:“燕妹,你可是說,即使綿勁功夫,練到丹峰活佛那樣的地步,仍是難敵昆吾金刀麽?”


    袁燕飛道:“你說得對,上官如龍有金刀在手,我們怎能勝得過他?”


    周深剛要說話,突然聽得窗外響起了一個陰惻惻的聲音,道:“隻怕未必!”


    周深和袁燕飛兩人,一聽到那突如其來的聲音,心中一驚,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應付才好。因為如今他們,身在龍潭虎穴之中,行藏稍有暴露,便死無葬身之地,呆了半晌,周深才低聲喝道:“誰?剛才說話的是誰?”


    隻聽得窗外又傳來“嘿嘿”兩聲冷笑,道:“既欲行大事,如何這等膽小?”


    那人的話尚未講完,“砰”地一聲,房門已經被推了開來!


    周深心中,更是駭然,忙道:“我們何嚐想做什麽大事?隻不過是上山湊一個熱鬧而已,朋友你料錯了!”周深剛一講完,門口已然站著一個人。


    兩人定睛看去,隻見那人,肋下支著一對藍殷殷的鋼拐,滿麵虯髯,一臉英氣,正是那個自稱“雙拐王”的怪漢子!


    兩人一見是他,便略為放心了些,隻見他老實不客氣,左拐一點,便自淩空躍起,來到了屋中,右拐順勢一撥,又將門關上,動作之靈活快捷,簡直出於意料之外。


    一到了屋中,便大模大樣地在桌旁坐了下來。兩人因為始終摸不清這怪人的來曆,因此心中總難免惴惴不安。


    “雙拐王”坐了下來之後,才緩緩地道:“你們不必抵賴了,剛才你們所說,我已經全都聽到了!”周深一聽,連忙向袁燕飛使了一個眼色。


    袁燕飛會意,身形一閃,來到了門口。


    他們剛才所說,既然被那怪人聽去,也就是說,他們的處境,危險到了極點。


    隻要“雙拐王”一有要脅之意,動手難免,而如果給“雙拐王”衝了出去,大聲一叫的話,則更是糟糕,所以袁燕飛立即守住了門口。


    “雙拐王”卻“嘿嘿”兩聲冷笑,道:“你們想在此屋中,殺人滅口麽?”


    周深勉強一笑,道:“朋友,我們素未謀麵,當然更談不上有仇,如今你打算如何?”


    “雙拐王”聳肩大笑,道:“我打算試一試你們兩人的武功!”


    此言一出,周深不禁為之失色!


    因為這句話,分明是擺著要與自己動手!周深心想,自來都是先下手為強,既然他如此說法,自己又何必和他客氣?


    周深為人狠辣,想到就做,立即踏前一步,右腕翻處,已然一掌擊出。


    那一掌,手腕先翻後發,直按“雙拐王”的胸口,雙扮王仍是坐著,隻待周深一掌,堪堪擊到,才倏地揚起左拐來,反向周深手腕掃出!


    周深一見對方揚起拐來,心中便自大驚!


    周深在武林中的閱曆,本已不淺,半年來,在阿旃檀寺中,又長了不少見識,一見對方揚起拐來,便知厲害。


    那柄鋼拐,少說也有百十斤,乃是重兵刃,可是一揚起來,卻是無聲無息,給人的感覺宛若是一件軟兵刃一樣,若不是內家真力,已然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曷克臻此?


    因此周深不等對方鋼拐掃到,連忙後退,可是雙拐王出手快疾之至,周深才一縮手臂,鋼拐便向前一伸,竟然已經搭在周深的手腕之上!‘


    周深隻覺得手腕被拐搭住,想要退時,那柄鋼拐上的大力,何止千斤,身不由主,便一交跌倒,雙拐王手腕略振,那麽粗的鋼拐,竟然發出“嗡”的一聲,拐影如山,便向周深,當頭壓下,尚未壓到,拐影已將周深全身罩住!


    從周深出手,到雙拐王一拐壓下,隻不過是極短的一瞬間。


    袁燕飛在一旁,看出情形不妙,立即踏前一步,已知徒手難以搭救周深,手一探,已然將藍龍鞭掣在手中,疾揮而出。


    那一鞭,揮得恰到好處,剛好在拐影和周深的頭頂之間穿過。立即真氣運轉,內力疾吐,那藍龍鞭“霍”地一聲,伸得筆也似直,隻聽得“叭”地一聲,鋼拐正好砸在鞭上。


    袁燕飛知道自己,吃虧在軟兵刃,如果在內力上敵不過對方,對方一拐硬壓了下來,連拐帶鞭,一齊壓在周深身上,周深仍是難逃性命。


    因此鞭拐相交,雖然已經覺出對方力大無窮,仍是勉力以赴,一聲嬌叱,手臂向上,用力一抬,鞭梢“刷”地揚了起來,反點雙拐王的“璿機穴”,這一招,既守且攻,百忙中使來,居然如行雲流水,揮灑如意!雙拐王低聲喝道:“好!”右拐在地上一點,連人帶椅,向後退出五尺。


    一退出之後,便立即站了起來,向兩人一笑,周深驚魂未定,也不知他這一笑,是什麽意思,隻當他又要繼續出手。


    怎知雙拐王一笑之後,右拐在地上一點,竟然身如輕煙,向外直逸而出!


    兩人連忙追到門口看時,已然不見了他的蹤跡,看情形,他所講的,竟是實話,他此來,確是隻為了試一試兩人的武功!


    但周深和袁燕飛心中,卻不信事情那麽簡單,都不免惴惴不安,對望一眼,迴到了屋中,好半晌,周深才道:“奇了,若那怪人是敵人,此時,隻怕上官如龍,早來找著我們了!”


    袁燕飛道:“我也在想,但如果他與我們,抱同一目的來此的話,為什麽又不向我們,表露他的真正身份?”周深道:“除非他因為行事仔細之極,所以才不想對我們說明。”


    袁燕飛道:“如此說來,則銀爪娘子況月晶,可能是他下手殺害的了?”


    周深道:“也有可能。”袁燕飛歎了一口氣,道:“況月晶死後,晶晶妹子,不知道怎樣了,唉,我們兩人,年前一起離開太倉時,當真做夢也想不到,會有這樣大的變化!”


    周深對於袁燕飛的感慨,卻是無動於衷,道:“她怎麽樣,你理她作甚?”


    袁燕飛道:“深哥,你怎麽啦?她是我的妹妹啊!在武當山上,若不是她仗義救我和楊大哥?隻怕我們早已死了!”


    一提起楊華來,周深心中更是不快,冷冷地道:“就算有她相救,楊華還不是一樣死了?”袁燕飛又搖了搖頭,道:“可憐楊大哥,如今屍骸不知在什麽地方,我總要向郝氏弟兄,問個明白!”


    周深心中不樂,道:“死也死了,問他作甚?快睡吧!明天就有好戲看了!”


    袁燕飛道:“那雙拐王的身份,仍未弄明白,我們今晚,還是拚著一晚不睡的好,而且,我……我還想去看一看妹妹。”


    周深驚道:“燕妹,你是在說笑罷!”


    袁燕飛站起身來,道:“當然不是說笑!”周深急道:“我們身在虎穴,你豈可以再行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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