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五郎一齬未了,忽見房門一開,劉老先生引領一個老人入房,說道:“林捕頭來了。”


    林捕頭年約六旬開外,梭眉環目,相貌威武,頭戴六楞繡花英雄羅帽,身穿玄緞密門短襖,足上豹皮靴子,外罩大紅皺紗一口鍾,腰懸一把單刀,神態雄糾糾,令人望而生畏。


    千手如來連忙站起相迎,笑道:“林兄來了。”


    林捕頭豪爽的哈哈大笑道:“我說老伍,你們是怎麽攪的,竟叫賊子摸上門來了?”


    千手如來尷尬一笑道:“這是想不到的事,我實在沒料到天狗皇甫奇雄竟會看上我們劉記錢莊……”


    林捕頭目光盯上田五郎,笑問道:“這位老弟想必即是飛刀田五郎了?”


    千手如來說聲“正是”,便向田五郎介紹道:“田少俠,這位便是在下剛對你說起的高台縣衙的林捕頭。”


    田五郎躺著拱手道:“久仰大名,幸會。”


    林捕頭趨前察看他背上的傷勢,問道:“毒都解了?”


    千手如來答道:“是的,隻要靜養幾日即可痊愈。”


    林捕頭眉頭一皺,沉聲道:“天狗皇甫奇雄越來越猖獗,可惜我們人手不夠,始終抓不著他,真是可恨!”


    他接著轉對劉老先生道:“劉老先生,咱們都是熟朋友了,有句話,我可以老實告訴你,這次你雖然報了官,但還是沒用。”


    劉老先生笑道:“這一點老夫明白,但敝莊被搶,總得報上一報。”


    林捕頭問道:“被搶了多少?”


    劉老先生道:“四千多兩銀子。”


    林捕頭笑道:“這對你們劉記錢莊來說,似乎不算一迴事。”


    劉老先生笑了笑,說道:“總是個損失啊!”


    林捕頭忽然歎了口氣道:“我們縣老爺也知本縣盜匪猖獗,有心增加幾個捕快來協助緝捕,可惜總是找不到理想人選,奈何!”


    千手如來笑道:“眼前就有一個,不知林兄肯不肯代為推薦?”


    林捕頭一愕,視線轉迴到田五郎麵上,驚訝道:“你是說這位田老弟願意委身公門?”


    千手如來向田五郎笑問道:“田老弟,意下如何?”


    田五郎苦笑道:“在下恐怕不配。”


    林捕頭道:“飛刀田五郎,蒙聞名久矣,要是老弟肯屈就公職,那是本縣百姓之幸!”


    田五郎搖搖頭。


    林捕頭道:“老弟如是因‘富貴賭坊’之事而不敢接受,這點老弟盡可放心,一點紅陳六娘並未報案,林某相信她也不敢報案。”


    田五郎道:“為什麽?”


    林捕頭道:“他們夫婦開設賭坊騙人錢財,幹的壞事比誰都多,她若報了案,等於自找麻煩。”


    千手如來道:“對,而老弟若擔任公職,她對老弟巴結唯恐不及,豈敢再找你報仇,怎麽樣?”


    田五郎有點心動了。


    倒不是他怕一點紅報仇,而是他不喜歡落草為寇,但是他不敢立刻答應,因為他知道自己答應了之後,便得與天狗皇甫奇雄敵對起來,和皇甫奇雄形成敵對倒不嚴重,嚴重是自己將因此失去皇甫小琴。


    林捕頭見他遲疑不決,笑了笑道:“武林中人總是瞧不起身任公職的捕快,譏諷我們是六扇門中的鷹爪,但是有識之士對此並不在乎,因為他們知道自己的職責是在保衛老百姓的安全。”


    田五郎聽了大受感動,脫口道:“林捕頭可以讓在下多考慮幾天麽?”


    林捕頭笑道:“當然可以,這事全看你自己,林某是不能勉強你的。”


    田五郎道:“在下傷愈之後,將去某地解決一件私事,等解決了私事之後,在下也許會接受二位的好意提拔……”


    五天之後,他的背傷已經痊愈,乃向千手如來借了一匹馬,辭別劉老先生,離開西河鎮,遄返天狗寨而來。


    走了一整天,已迴到天狗寨的山下,他循著絕峰後麵的秘徑上山,又走了半天,才抵達天狗寨。


    這時,已是深夜。


    他剛在寨門口下馬,就聽見花花太歲戈天平在裏麵大叫一聲:“嘿,田五郎,是你呀!”


    叫聲未了,已由裏麵奔出,麵上帶著無比欣喜之色。


    田五郎牽騎入寨,微笑道:“是的,我迴來了。”


    在寨中的皇星雄父女和雲寄塵,申長洲,冷風三人聞聲均由房中衝出,他們一見田五郎賓然而返,除了冷風一人之外,都喜得叫了起來。


    當然,最高興的是皇甫小琴了。


    她自聞悉田五郎失手被擒,整日以淚洗麵,悲痛欲絕,現在看見心上人無恙歸來,自是欣喜萬分,若不是有人在場,她真想撲入田五郎懷中哭個痛快。


    而鬼手冷風的臉上也有笑容,隻是誰都看得出那笑容是勉強擠出來的笑!


    皇甫奇雄興奮的把雙手搭上田五郎的肩頭,微笑道:“田五郎,你硬是要得,怎麽逃出來的啊?”


    田五郎微微一笑道:“一言難盡,咱們到屋裏去談吧。”


    皇甫奇雄說了聲“好”拉著他轉身走入廳中,坐了下來,笑道:“我正打算明日下山去救你,不想你倒自己跑迴來了,到底是怎麽迴事?”


    田五郎看著雲寄塵,戈天平,申長洲,冷風四人坐定之後,才含笑道:“大當家以為在下遭遇了什麽事?”


    皇甫奇雄一指鬼手冷風道:“據冷風說,你中了‘千手如來伍大鵬’的暗器,他原想救你,卻被‘雙刀鄴天慶’纏住不放。”


    田五郎笑道:“哦……”


    皇甫奇雄道:“是不是這樣?”


    田五郎搖頭道:“不是!”


    皇甫奇雄目光一注道:“不然,是怎麽迴事?”


    田五郎道:“那夜在下剛去敲‘千手如來伍大鵬’的房門,背上就中了一枚毒蒺藜……”


    說著,將懷中的毒蒺藜取出,遞給他看。


    皇甫奇雄接過一看,登時神色一變,抬目注視雲寄塵道:“老雲這是你使用的暗青子吧!”


    混叟雲寄塵伸手道:“給我看看。”


    皇甫奇雄將毒疾藜扔給他,冷哼一聲道:“我看你得好好給我解釋明白了!”


    混叟雲寄塵看過毒蒺藜之後,點了點頭,神色鎮靜地道:“不錯,這是我的暗青子!”


    皇甫奇雄冷笑道:“你的暗青子怎麽會到了五郎的背上啊?”


    雲寄塵搖搖頭道:“不知道。”


    皇甫奇雄麵現憤怒之色,說道:“不知道?”


    雲寄塵舉手一指幽界居士申長洲,笑眯眯道:“大當家問申老四好了,他進入錢莊之後,我就跟了進去,直到你們進入為止,我都不曾離開各位半步!”皇


    甫奇雄迴想當晚的情形,也覺他不可能分身去暗算田五郎,不由皺眉道:“但這枚毒蒺藜是你的不錯呀!”


    雲寄塵點頭道:“是我的不錯,但不是我發出的。”


    皇甫奇雄迴望田五郎問道:“你可曾看見暗算你的那個人?”


    田五郎道:“沒有。”


    冷風接口道:“大當家,別忘了伍大鵬的外號叫‘千手如來’,他擅長使用各種暗器,這毒蒺藜說不定是他的東西!”


    雲寄塵立刻辯正道:“不,這是我的東西,我的毒蒺藜都刻有記號!”


    皇甫奇雄麵呈疑惑道:“你的毒蒺藜怎麽會到了千手如來的手裏?”


    田五郎道:“不是千手如來打的,那時千手如來還在房中,在下倒地之後,他才開門出來。”


    皇甫奇雄訝異道:“那麽,難道是雙刀鄴天慶打出的!”


    田五郎道:“也不是。”


    皇甫奇雄道:“你怎敢肯定?”


    田五郎道:“因為後來替我解毒的是‘千手如來伍大鵬’,他說曾在‘富貴賭坊’見過在下,所以當他看見我倒在他房外,以及後來發覺錢莊被劫時,他們都沒懷疑我是劫匪之一,而認為我是去通風報訊的,因此他們對我好極了,把我安頓在他的錢莊養傷,對我照顧得無微不至。”


    皇甫奇雄驚詫道:“噢,是這樣?”


    田五郎點點頭。


    皇甫奇雄道:“然則,暗算你之人究竟是誰?”


    田五郎笑笑道:“我想,這件事不必再追究下去了!”


    皇甫小琴忽然大聲道:“冷風,你說,暗算他的人究競是誰?”


    誰都聽得出她的語氣中帶著“興師問罪”之意,因此皇甫奇雄等人的臉色都變了。


    鬼手冷風麵上漠然無表情,淡淡答道:“我不知道!”


    皇甫小琴氣憤的冷笑道:“哼,你當然不知道了,你怎麽會知道呢!”


    鬼手冷風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皇甫小琴道:“你自己心裏明白!”


    鬼手冷風霍然站起,怒聲道:“你是說暗算他的人是我?”


    皇甫小琴也順足起,尖叫道:“不錯,除你之外,不會有別人!”


    鬼手冷風雙目一瞪,喝道:“胡說,我沒有殺害他的理由!”


    皇甫小琴怒聲道:“誰才有殺害他的理由?”


    鬼手冷風道:“一點紅陳六娘!”


    皇甫小琴冷笑一聲道:“陳六娘在東河鎮,她會跑到西河鎮去麽?”


    鬼手冷風冷冷道:“有此可能!”


    皇甫小琴道:“她也有可能偷到混叟的毒蒺藜?”


    鬼手冷風轉對皇甫奇雄,憤然道:“老大,你說一句,如果你也認定是我暗算他的,我馬上走路!”


    皇甫奇雄滿麵嚴肅的沉吟有頃,忽然擺擺手道:“你們都去睡覺!”


    鬼手冷風道:“不,這事非得弄個明白——”


    “砰!”


    皇甫奇雄重重一拍桌子,厲聲道:“我說大家都去睡覺!”


    鬼手冷風為其氣勢所奪,不敢再吭氣,默默的移步走了出去。


    雲寄塵,戈天平,申長洲,田五郎和皇甫小琴亦跟著起身走出。


    皇甫奇雄道:“五郎你留下!”


    田五郎停下來。


    皇甫奇雄目注雲寄塵四人各自迴房之後,才站起來往外走道:“你跟我來!”


    田五郎跟出。


    皇甫奇雄沉著臉步出山寨,走到一處林邊,才停住腳步,又沉思了好一會,才開口道:“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冷風暗算你的?”


    田五郎道:“在下沒有親眼看見,不能武斷。”


    皇甫奇雄道:“我知道,他很喜歡小琴,因見小琴中意於你,因此要除去你這個眼中釘!”


    田五郎道:“因此在下不想再留在山寨了。”


    皇甫奇雄一怔道:“你要走?”


    田五郎點頭道:“是的,在下這次迴來,是要向您告辭的。”


    皇甫奇雄道:“小琴怎麽辦?”


    田五郎道:“她麽……”


    皇甫奇雄道:“你不喜歡她?”


    田五郎道:“不是。”


    皇甫奇雄道:“那就帶她走吧!”


    田五郎道:“恐怕不行……”


    皇甫奇雄詫異道:“為什麽?”


    田五郎道:“因為她絕不會答應嫁給一個身任公職的人。”


    皇甫奇雄變色道:“你說什麽?”


    田五郎道:“那天,千手如來介紹在下認識了高台縣衙的林捕頭,他希望在下進入衙門擔任捕快,做一些除暴安良的好事。”


    皇甫奇雄勃然色變,沉聲道:“你答應了?”


    田五囂:“是的。”


    皇甫奇雄大怒,一把抓住他胸襟,嗔目咬牙道:“好小子,你什麽事不可幹,卻偏要去充當捕快?你這不是存心與我為敵麽!”


    田五郎任他抓著沒有反抗,神色冷靜的道:“不,在下絕無與你為敵之意,在下充當捕快,最大的目的是要剪除地方上的惡勢力,譬如一點紅陳六娘那些人。”


    皇甫奇雄怒氣衝天的叫道:“但你當上捕快之後,就自然會與我為敵!”


    田五郎道:“假如大當家肯把令愛嫁我,讓我帶她下山,那麽我有一個兩全其美之策。”,


    皇甫奇雄道:“說!”


    田五郎道:“大當家隻要率領他們四人離開此地,今後不要再在本省行劫,你我就不會發生抵觸了。”


    皇甫奇雄叱道:“這是什麽”


    田五郎道:“這是正正經經的話,您落草為寇,整天在刀頭上打滾,總有一天會危害到女兒身上,所以你該把女兒嫁給一個規規矩矩的人,然後遠離此地。”


    皇甫奇雄道:“放屁,你若想娶我女兒為妻,就得留在此地!”


    田五郎道:“我倒不在乎做強盜,但我不希望我兒子也是個強盜,我想令愛也一樣不希望她的兒子是個強盜!”


    皇甫奇雄呆了呆,一時為之語塞。


    田五郎聳聳肩道:“在下早就料到大當家不肯讓在下帶令愛下山,所以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大當家立刻宣布將令愛許配給冷風,在下則立刻下山,如此便可一切無事。”


    說到此處,抱拳又道:“大當家肯讓在下下山否?”


    皇甫奇雄沉容不語。


    田五郎見他不作表示,乃轉身走去。


    皇甫奇雄道:“站住!”


    田五郎住足,道:“大當家如欲殺死在下,就請動手,在下絕不還手!”


    皇甫奇雄忽然長歎一聲,道:“你去問問小琴看,假如她願意跟你走,那麽你們就下山去吧!”


    田五郎轉迴身子,問道:“那麽,大當家呢?”


    皇甫奇雄沉聲道:“為我未來的外孫的前途著想,我離開本縣便了!”


    田五郎大喜,長揖到地,說道:“感謝大當家的厚愛,在下現在就去問問令愛看,要是她答允隨在下下山,再來向你老磕頭!”


    就畢,轉身拔步飛奔入寨。


    他懷著一顆興奮的心,來到皇甫小琴的閨房外麵,舉手敲門。


    “誰?”


    ‘我!”


    皇甫小琴一聽是田五郎,連忙打開房門,驚喜的低聲問道:“剛才我爹跟你談了些什麽?”


    田五郎笑道:“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皇甫小琴芳心暗喜,卻佯裝不解的問道:“什麽好消息啊?”


    田五郎道:“你出來,咱們到外麵去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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